第25章

奧拉亞緩緩張開了眼睛，然後看見了一輪皎月。

「我們……逃出來了嗎？」

怪炎沒有說話，他盯著不斷跳動的篝火，點點頭：「對，我們逃出來了。」

「那個雷克頓呢？他逃出來了嗎？」奧拉亞問道。

但是回應她的只有怪炎長久的沉默。那沉默讓奧拉亞臉上浮現出黯然的神色。

奧拉亞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她掙扎著站了起來，看了看身上的傷口，看樣子，奧拉亞身上的傷並沒有太嚴重，至少奧拉亞目前能感受到她已經慢慢恢復了戰鬥的能力。

「該動身了，和我一起找到大部隊。」奧拉亞朝怪炎伸出了手，眼神中閃爍著跳躍的火光。

怪炎緩緩地挪動臉龐，雙眼空洞地看向奧拉亞。

但是他依舊沒有說話，他站了起來，背上了背包。

奧拉亞拿起地上的長劍，揮舞了幾下，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態。

「雷克頓……他是為了什麼而死的呢？」怪炎輕聲說道。

「為了血統和榮耀，每個士兵都為此而生。」

「可是……他覺得這些東西並沒有比他的生命珍貴，為此我還和他吵了一架，和我的老朋友……吵了一架。」怪炎的雙眼再次流下了淚水。

奧拉亞靜靜看著他，然後說：「那麼，你認為他是為了什麼而死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問你啊！他為了救下你而死！你不該告訴我一些答案嗎？」怪炎喊道。

「很抱歉，我告訴不了你答案。」奧拉亞閉上眼睛，神色肅穆。

怪炎抹去眼淚，癱坐在了地上。

「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雷克頓不是一個懦夫，而且他是為了我和你而死，如果你繼續這樣低迷下去，你遲早會讓雷克頓的犧牲變成笑話！」奧拉亞一把抓住怪炎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這裡可是戰場啊！我們能做的只有活下來，殺死對方！什麼戰鬥的意義，什麼犧牲的意義……等打贏了再去探討吧！」

怪炎臉上的悲傷表情逐漸轉為了震驚，然後又漸漸變成了羞愧。

他掙脫開，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吐了出來，說：「請指示，奧拉亞將軍。」

娜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她原本和范達爾大人住在一個房間，但是現在被范達爾分配了自己的卧室。

她把壁爐點燃，放入木炭，然後又點著一根白色的熏香蠟燭，放在雕花石桌上。

娜娜來到金框鏡子前，怔怔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艷麗的身軀，還有那個笨重的鋼鐵頭盔。

真突兀……

娜娜把頭盔摘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嫵媚的面容。

令娜娜感到好笑的是，由於她從未在外人面前脫下自己的頭盔，所以城堡里的人都默認娜娜的臉蛋是不好看或者是有缺陷的，但實際上娜娜的臉是典型的吸血鬼族的美艷面龐。

她嘆了口氣，欣賞著鏡子中的自己。

隨後她打開鏡子下面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副畫卷。

娜娜展開畫卷。

畫卷中畫的是一座很寧靜的村莊，遠處有轉動的水磨和此起彼伏的群山。

娜娜出神地望著畫卷里的村莊，眼神深邃。

「已經過去了三百年了……你還在嗎？」娜娜的聲音彷彿瀝血般痛苦。

她的雙眼開始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彷彿要擺脫這種情緒，她甩了甩腦袋，

然後定了定神，把那幅畫收了起來。

三百年前。

月色籠罩著村莊。溪邊的草隨著微風搖動著。

畫家牽著娜娜的手穿過漆黑的夜色，越過山丘，淌過銀光閃閃的小溪。

娜娜一路笑著，緊緊握著畫家溫暖的手，欣賞著澎湃的夜景。

兩人停在了一塊空地上，不斷地喘著氣。

這裡長滿了野玫瑰，一陣風吹來，嬌媚的香氣便挑撥著嗅覺。

畫家一把抱住娜娜，將她藏進了自己的懷中。

娜娜雙手扶在畫家的肩膀上，靜靜聆聽著畫家的心跳。

「他們應該不會再追上來了吧？」畫家說道。

「不會，有我在，他們也不敢拿你咋樣。」娜娜抬頭，笑道。

畫家摸了摸她的頭，說：「今晚過後，你就要回去了哦。不能讓吸血鬼統帥大人太擔心你。」

「我不想回去……」娜娜搖了搖頭。

「娜娜，你遲早要回去的啊，那裡是你的家。」

「那不是我的家……」娜娜眼角沁出淚水，「你帶我逃走吧，逃到人類世界里過一輩子。」

畫家握住娜娜的手，輕輕摩挲了一會兒，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娜娜，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再過幾十年我也會死去，而你卻是永恆的吸血鬼，我不知道對於你來說，我到底能否在你的記憶里留下一點零星的印象。」

「我會！你別亂說，我會永遠記住你。」

「真的希望如此吧，如果在你幾千萬年的壽命中，我能給你留下印象，那可真是太好不過了。不過，娜娜，你在我的生命里，是很重要的哦，畢竟我也只有幾十年的生命。」畫家發出低沉的溫柔笑聲，他身上好聞的高級香料味飄進娜娜的回憶里。

一陣狂亂的馬叫聲響徹天際，隨後是響徹天際的馬蹄聲。

兩人回頭看去，只見一群吸血鬼正騎著馬朝他們飛奔而來。

「他們來了，你該回去了。」畫家推開娜娜，說。

「等等，我可以逃！」娜娜說。

「你還能逃到哪裡呢？好了，該結束了，能夠認識你真的很高興。」

那群吸血鬼停在了兩人面前，俯視著兩人，在黑夜中，無數雙眼睛在漆黑一片中閃爍著猩紅的光芒。

「吸血鬼始祖之妻，吸血鬼之母——克娜露絲·波洛，你已經擅自逃離城堡將近一年，現在我要把你帶回城堡。」

前任統帥——范達爾·赫爾緩緩從吸血鬼中間走了出來，來到了娜娜的面前，猩紅的雙眼如同雄獅般緊緊盯著娜娜身後的畫家。

「娜娜，我不希望你說謊，你和那個人類相愛了吧？」范達爾·赫爾的聲音冰冷而威嚴。

「沒錯！我們相愛了！」娜娜護在畫家身前，說道。

「你清楚你讓他犯下了多大的罪嗎？你可是所有吸血鬼的母親，更是我……吸血鬼統帥的妻子，拋開道德不談，你明白你給他加上了多沉重的刑罰么？」范達爾走上前去，對著娜娜說道。

「什麼母親？什麼妻子？那些東西都是你們強加給我的吧！你們問過我嗎？」娜娜朝著范達爾咆哮道。

范達爾徐徐閉上了眼睛，然後嘴角竟然浮現了苦澀的笑：「原來如此，真是令我驚訝，娜娜……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沒錯，如果沒有見過太陽的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黑夜有多黑！當我離開吸血鬼領域，來到人類世界后，我才知道，我原本所在的地方是多麼荒謬！你們有多麼可憎！」娜娜激動地說道。

「吸血鬼統帥大人！不論娜娜犯下的罪有多重，我都願意為她承擔！我罪孽深重！」畫家一把跪下，朝著范達爾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范達爾面無表情地看著畫家，散發著冷意的眼眸中不知涌動著什麼想法。

「你認為你這是在向我求情嗎？」范達爾說道。

「我們不需要向你求情！有本事在這裡把我們殺了！」娜娜說道。

「不不不……娜娜，你不必激動。」范達爾搖了搖頭，「我可沒說，我要殺了你和這個人類。」

「你要怎樣？」

「我要給予你們兩個人最大的懲罰。」

「懲罰……」

「娜娜，你可是最純粹的吸血鬼血脈，我怎麼會殺了你呢？至於這個人類，-我認為，單單殺了他，並不能給你請到很好的警示作用。」

「那你要……」

「全體士兵聽令，把整個村莊所有人類屠殺殆盡，只留下這個人類。」范達爾輕輕說道。

娜娜瞬間跪了下來，扯住范達爾的褲腿，喊道：「你不能這麼做！」

「這便是『反叛』的後果。」

「我們不是『反叛』，我們只是相愛而已！幾萬年了！我已經和多少吸血鬼生下了孩子，為什麼不允許我和這個人類相愛呢？」娜娜的聲音竭盡崩潰。

村莊燃起了大火，黑紅混雜的熾熱烈焰開始灼燒天空，一片地獄般的景象降臨在這片寧靜的村莊，目所及處皆是火焰和鮮血，紅色的地獄河流流淌在村莊之中，不斷地帶來男人的慘叫聲，嬰兒的啼哭聲，婦女的求饒聲。

屍體堆積成山，鮮血浸染大地，河流也變成了地獄的顏色。

「血脈，娜娜……你還不明白嗎！血脈！」范達爾朝著已經墜落到地獄的村莊露出了癲狂的笑容，「正是忠於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正是對於創造者的敬重！對於教條的服從！才讓我們能夠將這個村莊輕而易舉的毀滅！而你，怎麼敢觸怒我們尊貴的血脈！克娜露絲·波洛！」

一切歸於寂靜。

娜娜回過神來，從記憶汪洋中擺脫。

她收起了畫卷，關上了抽屜，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克娜露絲·波洛小姐，再過兩個小時貴族就要開宴會了。」門外傳來凱德奧管家的聲音。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娜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