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最珍貴的是陪在我們生命里的人

行走天涯的人

終有一天回歸故里，只是斷腸人早已不在

中國台灣有一條老火車，可以一路南下，帶我們沿路看整個島上的風景，它會路過小鎮、鄉村、山路。

慢悠悠的老火車可以讓你慢慢欣賞沿途的風景，火車上會提供便宜又好吃的便當，我和桃子選擇在一個剛下過雨的早晨坐上這輛火車。

這輛火車與我在泰國坐的不同，它像是老舊的台北縮影。它的使命是帶著我們去尋找中國台灣原汁原味的風景。桃子喜歡坐火車，而我一直不喜歡火車。伴隨著轟隆聲，火車出發了，我彷彿回到第一次坐火車去XZ時的情景。當初我還懷著初出茅廬的心態，想要快一點到達終點，看一眼那裡的世界與我所在的地方有何不同。

但此時，我卻學會安靜地欣賞沿途這些風景。火車開得不快，故意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流連這裡的景緻。

坐在我們對面的是一對老夫妻，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他們一路都在小聲的跟對方說些什麼，有時候是閩南語，有時候是普通話，像是在相互指認，看起來他們對這些地方都很熟悉，偶爾老奶奶會激動地抓住老爺爺的手，指著窗外興奮地叫他快看。

過了許久，第一個站點到了，老人和我們一樣沒有下年，我站起來活動，卻不小心撞到了老人的拐杖，我連忙道歉，老人和善地說沒關係，聽我是講普通話，老太太欲言又止地問了一句：「你是從大陸來的？」

我點頭說：「是，從成都過來。」

老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旁邊的老爺爺拍拍她的手說：「不是每年都會遇到，幹嘛還唉聲吸氣的。」

我忽然很好奇老人似乎對大陸有格外的情結，於是便鼓足勇氣氣問：「奶奶有親人在那邊嗎？」

桃子聽到我在跟老人談話，也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

「是啊，我們當年也是從那邊過來的。」老爺爺開口說。

原來如此，早知道這裡有很多從那邊遷過來的老人，卻沒想到會被我們遇到。我想到以前那個同學的爺爺，或許也是其中一員。但他卻找了那麼多年也沒有找到，殊不知，這些老人一樣在挂念著海對面的親人。

桃子也很有興緻地跟老人攀談起來，兩個老人年紀都有些大了，我們只能捺著性子多問幾遍，最後，我們竟然聽到一個非常浪漫的故事。

幾十年前，老爺爺還是個軍人，隨著大部隊一起來到中國台灣。當初來到這裡的時候，思鄉情切，只能每天對著家鄉的方向眺望，與他一起眺望的還有許多與他一樣離家的人，他們把所有的思念都化成力量，因為他們想，一定會有機會再回去的，那裡還有自己的母親、兄弟、姐妹。

當初來這裡的時候，工作是有安排的，卻一樣是吃苦。有的在工廠上班，有的去了工地。那時候不允許他們回家，就像被封閉在一個籠子里，家離得很近，也很遠。

老奶奶是隨工廠遷過來的女工，那時候家裡窮，她很早就出來做工。本來當時不想跟著過來，但留在家裡可能就會被餓死，逼不得已，她也只好跟著過來。二十五歲才遇到老爺爺，在中國台灣，有很多遷過來的老人都娶了本地人，只有他們很意外地在同鄉聚會上相遇，最後走在了一起。

老人說，如果不是兩人都固執地在等回家的機會，也不會等到二十幾歲才結婚。但也有的人，一輩子就一個人過了。

可惜的是，他們等到可以回家的那一天時，

家裡的親人都己經不在了。兄弟姐妹為了生存，有的被送人了，有的嫁到外地，有的失去了聯繫，還在的幾個遠親，將這些消息告訴了他們。

沒有了親人，但挂念卻少不了。他們年輕的時候就經常會坐著這條線路，像是回家一樣，每年都來這裡坐一回火車。這些年，他們也一直在尋找失散的親人，消息打聽到一些，但都老了，走不動了，也找不動了。

他們把每年的今天當作是回家的日子，坐著火車，從起點坐到終點。沿途的風景成了他們回家的記號，有些風景沒有變，他們就覺得很激動。

兩人的兒女都已經成家立業，孫兒孫女也都長大了。他們無事便會坐上火車，聽著那個年代的歌曲，希望有一天火車能把他們送回家去。

落葉歸根，但他們的根已找不到了，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

兩位老人結婚多年，從來沒有吵架，恩愛至今。也許因為他們是彼此的依靠，彼此的精神支柱。所以每當老人遇到有從大陸過來的人，都非常開心，前幾年會拉著他們跟親人一樣地問這問那。但慢慢地，老人身體不好了，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再去問什麼，她像是明白自己離回家的日子不遠了一樣。

我曾看過許多電影，從中國台灣回來大陸尋親的，每看一次都會感動得淚流滿面。但當一個真實的故事擺在我面前時，我卻無言了，心情五味雜陳，找不到一個方式傾訴自己的感受。再回頭，卻見桃子正將頭轉向窗外，她咽了下口水，彷彿在無聲地嘆息。

老奶奶最後在老爺爺的肩膀旁睡著了，老爺爺側過身子，為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老人很容易就累了，但當她累的時候，還有一個可以靠的身體在她旁邊，她已經感到很安心了。

剩下的時間，我們都很安靜。為了讓老人不被吵醒，我和桃子都默契地小心翼翼的。可能是旅途長的原因，許多人都在睡覺，只剩下火車的汽鳴聲悠揚地發出。

似乎人到了喜年，對於家的思念會越發迫切。而這些思念，只有離家在外的人們才能感受到，不管我們漂泊在哪裡，終須回歸故里。

年輕的時候，喜歡探索世界的大小，喜歡浪跡天涯。我們都有一個英雄和似客的夢，都想長出一對翅膀飛出那片生長的小環境，唯有走出來，我們的視野才會變大，變寬。

旅行的人，終會在目的地下年，而流浪的人，卻四海為家。如果有一天我漂泊無依，是否也會如此想念在家的親人？而如今，我只想去更遠的地方，直到我走累了，走不動了。

旅行的意義，一直是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的謎。它吸引著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而世界那麼大，我這輩子也不一定可以看完。

我沒有勇氣像三毛一樣去遙遠的沙漠，沒有勇氣找一個像荷西那樣的人相伴，但我有桃子，她雖然沒有荷西那麼浪漫，至少他原意陪我去旅行。

有人說，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需要很大的勇氣，其實當你真正走出去，就會發現並沒有那麼難，而停下來才需要更大的勇氣。

我們走出去，是為了看未知的世界，停下來，卻需要一個讓我們安定的理由。

人生就是這麼的奇怪，總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理由促使我們不斷地行走。好奇心驅使我們去陌生的城市旅行，但往往又想回來原點，找一個理由讓自己安生。

我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想法打亂，於是乾脆閉上眼不去想，最後竟昏昏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夢到對面的老人，他們高興地對我說，找到了失散的兄弟姐妹，他們終於一家團聚。隨後又夢到桃子拉著我的手在日月潭看日落，就像我曾去過一樣，美得不可勝收。

夢是由心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讓老人達成心愿，所以才會做這樣夢，而去日月潭，那只是我心底一個美好的願望。

我甚至能在夢裡聽到火車的轟嗎，到了站點，還能聽到列車播報站的聲音。也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真實的。或許只是一場夢，又或者是我的想象，但都無關緊要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老人已經下車了。桃子說，老奶奶累了，坐不了那麼遠的火車，所以他們提前下車，回台北去了。

對於還未來得及說再見的老人，我心裡十分遺憾，又感到很心酸。我曾想過如果有一天我離開家，無法回去，只能隔海相望，就如同織女和牛郎，那需要多大的勇氣我才能撐下去？需要什麼樣的力量才能讓我們一直不放棄希望？

而在中國台灣，亦有大多這樣的老人，他們的暮年如此悲哀，既無法尋找到親人，又離不開生活多年的地方。生活，早已將一切撕碎成兩半，一半是過去，一半是現在。

過去的生活，回不去，而現在的生活卻又不能捨棄。

人生就是這樣周而復始，輾轉反側，一代人的思念，終會成為歷史和曾經。他們只是曾經的一部分，而他們的後代，早己習慣這裡，早已把這裡當成他們的故鄉。這裡有他們所不能捨棄的東西，過去的思念便隨著他們的老去歸為塵士。

或許被記錄在書里，或許只被記在一些人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