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今生最愛你的人

我們相聚又分離

就像從來沒有相遇過一般

第一次睡在這樣的房間里，滿目的雕花橫樑，連床鋪也是老舊的樣式，所以我毫無預兆地失眠了。

起床，推開門看見孟婕坐在陽台的椅子上抽著煙，她穿著單薄的睡衣，披著一件羊毛披肩，在昏黃的燈光中，我看到她專註地盯著院子里，好像在想著心事，卻被我的開門聲驚擾了。

她回頭，看著我笑：「你也睡不著？，我點點頭走過去坐在她旁邊，她手上戴著細細的銀鐲子在黑暗中明明晃晃的。

「其實秋天的大理最美。」孟婕吐了一口煙圈感嘆道。

「你在這裡待了很多年嗎？」我問。

「嗯，快十年了吧。」

我有些驚訝，十年？她看起來不過與我一般大小，難道從小就生活在這裡？孟婕看出我的疑惑，笑著繼續說。

我跟我的第一個男朋友來這裡，他是個作家，大我十八歲。〞孟婕淡淡地說著。

說是作家，其實也就是個混網路文學的，混得還不是很好，每個月的稿費都拿不全，還每天厚著臉皮跟人家扯皮，為了幾十塊錢稿費。他每天反覆地跟孟婕說同樣一句話，「等我以後紅了，我一定要讓那些看不起我的網編後悔。

可是這話說了兩年後，孟婕就沒辦法再跟他一起騙自己了。她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有什麼前途，他已經三十多了，卻還一事無成，有時候甚至要靠孟婕在酒吧里打工賺來的錢養活自己。

至於這個男人，孟婕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

孟婕沉默了好一陣，我看得出，比起這個男人，似乎還有更讓她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想起來心底某個地方就會隱隱作痛。

原來孟婕並不是父母親生的，當初父親賭錢輸了，沒錢賠給別人，就拿自己的兒子跟別人換了女兒，而孟婕就是那個被人換出來的女兒，母親一直不喜歡自己，因為就是自己讓這個女人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母親很害怕父親，每天都會被毒打，卻不敢吭聲，只能把所有的忽氣發到自己的身上。孟婕那時候太小，不懂得反抗，事實上反抗也沒有用。

父親倒是還好，並沒有對自己多加打罵，大概是看在自己已經受盡了母親折磨的份兒上。那年，她從家裡逃了出來。

遇到那個自稱是作家的男人，他把自己帶到一個骯髒的小旅館，孟婕要跟他走。

於是，他們來到大理。

這是那個男人的老家，家裡沒有什麼親人了。他們租住在一個小房子里，只有一個房同，吃住都在裡面，但孟婕卻將它收拾得乾乾淨淨。

他們在那個房子里住了兩年，直到孟婕遇到她第二個男朋友，吳浩，一個長得很斯文的大學生。

當時吳浩上大二，在酒吧里遇到打工的孟婕，他問她要不要當自己女朋友的時候，孟婕說那是自己第一次心動。

吳浩家世和背景都很好，他是BJ人，在酒吧打工只為了鍛煉自己，並且那裡有許多的外國客人，他可以練習自己的英文口語。

他們在一起不到三個月就分手了。那一年孟婕十八歲，昊浩為她報了一個夜校上課，他想讓孟婕與自己不要有那麼大的差距，否則他無法告訴自己的父母，自己交了一個酒吧服務員當女朋友，而且她還是個初中未畢業的人。

吳浩有自己的打算，但孟婕卻發現，自己走不進他的世界。她的世界是黑暗深沉的，是陰冷潮濕的，而吳浩，

他一直生活在充滿陽光的世界里。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自然無法走到一起。孟婕提出的分手，吳浩沒有挽留，他一直是一個很理智的人，他早已規劃好自己的未來，而孟婕，不足以重要到可以把他的將來打亂。

後來孟婕換了很多工作，服務員、收銀員、服裝店員……還換了很多男朋友，他們有的是學生，有的是老闆，有的只是普通的工人。

那時侯想著反正就那樣了，所以很是自暴自棄。沒有想過未來，更沒想過要跟誰結雄，只想著過一天算一天，也沒有存過什麼錢。就算有也拿來買了衣服和煙。她依然生活在簡曬的房子里，但開始失眠，每晚睡不著就起來站在窗前看者這座城市，這麼多年，她竟就這麼過來了。

你跟老貓也是這樣嗎？」我問。

「老貓？不知道，等他厭倦了的那一天，我們就會分開吧。

她苦笑著，她早已不相信生活會給她什麼，所以她才已經無法自我地一天天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苦難里。

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孟婕收起剛才悲傷的神情，看著我說：「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桃子那樣幸運，那種純粹的、沒有私慾的愛情早就沒有了，哪個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不是為了解決生理問題。」

她說得直白露骨，我卻絲亳沒有驚訝。我一直在找尋能讓她臉上閃出一絲喜悅的事情，可是她說的往事都太叫人悲傷，彷彿一潭死水，她就是在裡面生活的人，如果沒有人拉她一把，她可能就此沉淪，最後將自己徹底淹死。

「其實，你們現在生活得很好啊，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拴死在過去的記憶里呢？」我問。

「有些事就像毒瘤一樣，不是我想記住，只是它早已在我腦海里生根發芽。」

「你要相信，受過苦難和生活折磨的人，最後一定會得到幸福，只要你不放棄，生活就永遠不會放棄你。」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她，還是真的如此，可我覺得現在應該說一些鼓勵她的話。」

「真的嗎」？，她像個小孩一般問我。

「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不幸，我去尼泊爾的時候，看到很多的小孩沒有書讀，每天坐在街邊玩耍，但只要給他們一顆糖，他們就會很開心地笑著說謝謝；在柬埔寨，有很多小孩子會去遊客的船上要錢，有時候會被像趕蒼蠅一樣趕走，甚至受到最惡毒的咒罵，但他們依然每天都會去，難道他們不知道羞恥和傷害嗎？他們應該比我們更懂得，就算上天給他們再多的苦難、悲痛，可他們也必須這樣活，只有等自己有能力選擇生活的時候，不幸才會遠離他們。」

我一口氣說了一大段的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話就像事先存在我腦海里一樣，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所以，你要珍惜現在的生活，還有你愛的人。」

孟婕看著我不說話，我知道她有些動搖，也許從來沒有人像我這樣跟她說過這些話，或者她覺得全世界再沒有一個人比她還要不幸。

可事實上，世界上很多不幸的事每分每秒都在發生。她只是把它們忽視了，她只顧著舔著自己傷口，而不知道其實很多人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她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明亮，風吹超她的長發，她側著臉的樣子很迷人，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男人喜歡吧，只是她不知，她從未真心接受過任何人，那些人也就受不了，所以才離開了。

「你說，他們為什麼活著？〞良久，她問。

「什麼？」

「那些小孩，為什麼可以那麼卑微地活著？」

「因為他們有信仰，信仰會帶他們脫離苦海。〞其實連我自己也不信，誰可以帶誰脫離苦海，但我覺得只要有希望在，就會勇敢地繼續生活下去。

她沒有再說什麼，身體側卧在竹椅上。

我以為她不想再談下去，便起身準備回房，臨走時突然想到，有些話應該告訴她：「老貓說，他很喜歡你種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每次你出門，他想你的時候都會看著它們發獃。」

這話半真半假，但我能想象得到，老貓坐在院子里抽著煙，等著孟婕回來的身影。而與他相伴的，唯有那些花草，似乎他們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

孟婕回過頭，略帶詫異的眼神看著我，她果然不知道，老貓對她的愛其實比她想象的要深很多。

我沒再說什麼，回到房裡，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