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7)
「開個會,交流下調查進展。」大隊長邢峰不苟言笑。
「雷凌。」陳傑示意雷凌介紹下情況,雷凌起身說道:「目前大概理出了犯人的時間線。六層倉庫的冰櫃是胡娟兒屍體的藏屍點,這一點已經確認,在一個半月之前有一次大規模的採購,那是六層倉庫最近一次有機會將屍體運進去的時間,但不排除是否是在更久之前將屍體運進去的。」
「你的意思是犯人將胡娟兒的屍體保存在六層倉庫的冰櫃里至少一個半個月的時間?」邢峰轉頭看向陳傑:「為什麼?」
「這是我們目前最大的疑點,據我們了解,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這段時間,幾乎所有集團員工都有機會前往六層進行拋屍,因為昨天晚上是集團每周一次的強制休息日,原則上不允許員工待在辦公區,留在公司的員工也大多會集中在專屬幾層的休閑區。這樣的活動每周都有一次,所以我們認為在過去一個半月,犯人至少有五次機會進行拋屍……但我們還不能確定犯人為什麼要等到昨天。」雷凌解釋道。
「能確定是從六層拋出去的嗎?」邢峰問道。
「屍檢那邊確認大約是從5-7層掉落。」陳傑接話:「我們根據屍體掉落姿態進行了一些實驗,將同等重量的模擬人體以各種方式推落,最後確認屍體是先被綁在六層窗外的平台設施底部,然後垂直掉落。相關報告雷凌發一下。」
「很好。」邢峰問道:「接下來的計劃和難點是什麼?」
「動機和時間。」陳傑揉著太陽穴:「我們目前完全找不到任何與胡娟兒相關的嫌疑人,除了……」
「等等。」邢峰打斷,把其他人都轟了出去,會議室里只剩下邢峰和陳傑。
「我把案子交給你的理由清楚吧?」邢峰問道。
「清楚。」
「查出真相,但要控制影響,明白嗎?」邢峰嘆氣:「上面給我的壓力很大,這個事情又鬧得沸沸揚揚。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想查清楚這個案子一定要徹查李成功的集團才行……這是你的意思嗎?」
「不是。」陳傑果斷回答。
「哦?」邢峰有些驚愕:「那你現在什麼想法?」
「直觀的感受?」陳傑說道:「韓筱為了給母親報仇,把胡娟兒的屍體運過來拋在集團樓下,擴大輿論影響,給警方施壓,揭露胡娟兒的某些真相。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胡娟兒的死肯定跟集團有關。但這個假設最大的矛盾就在於:韓筱為什麼還要嫁給李成功呢?」
邢峰點頭:「李成功的集團是在你的老家那邊發跡的,如果說跟胡娟兒真有點關係也不是不可能。但這空口無憑的,沒什麼意義。」
「是的。」陳傑說道:「所以我會先從三方面著手。第一,追查是誰通過什麼方式將胡娟兒的屍體運進來。第二,胡娟兒的屍體是什麼時候失竊的,且是誰在維護胡娟兒的屍體。第三,誰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這麼做。」
「思路很清晰,還有什麼問題嗎?」邢峰問道。
「動機和時間。」陳傑再次重複:「將屍體存在冰櫃里越久,犯人的風險就越大,他為什麼要等到今天才拋屍?他在等什麼?可能與此相連的,他的動機是什麼?」
「前幾天我回了趟老家,老家那邊也發生了一起案子……」陳傑說道:「我沒有說這兩起案子一定關聯,但它們給我的感覺很類似。整個案子非常開放,做案手法很簡單,有機會做案的人可以從城東排到城西。
但問題同樣在於動機。」
「你認為犯人有特殊的目的?」邢峰皺起眉頭:「如果是這樣就麻煩了。」
「把一具十幾年的屍體早早挖出來,精心呵護,再拋到集團樓下,沒有特殊目的才是奇怪。」陳傑說道:「我還說不準,先往下挖一挖。」
「控制影響。」邢峰說道:「不給你時間壓力,但別亂來,李成功的集團是我市重要企業。」
陳傑揮揮手,離開會議室后帶上雷凌直奔屍檢中心。
法醫陳明生坐在外面「呲溜呲溜」地吸食麵條,見到陳傑挑眉問道:「還要看屍體?」
「不看了,說說你的看法。」陳傑坐在陳明生身邊:「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我是專業的,報告早就交給你了,還要什麼看法?」陳明生津津有味地吸著麵條。
「你說一個專業程度很高的專家,在胡娟兒剛下葬沒多久之後就把她挖出來做成木乃伊,然後精心呵護十來年,莫名其妙地又扔了?」陳傑說道:「我不評判別人的愛好,但要是放我身上,我真的花了大力氣照顧收藏品,突然讓我扔了我肯定不樂意。」
「木乃伊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陳明生停下筷子:「但是我能看出對這具屍體進行防腐的那個人對這具屍體的感情很深,或者說對這具屍體有那種一定要保存好的責任感。整具屍體呈現的狀態非常好……嗯,你可能不知道,照顧屍體比照顧活人難,有些事情你要是沒做到位,造成屍體腐爛,那就是不可逆的。但這個人照顧胡娟兒的屍體真能算得上十年如一日。」
「感情深厚嗎……」陳傑喃喃自語。
「嗯,要我說啊……」陳明生收拾碗筷:「你不要盯著那個保存胡娟兒屍體的專家,不管那人是誰,都是個老手藝人了,這樣的人對一整套流程非常熟悉,你要從材料和工具方面著手很難查到人家,人家可以找到無數替代品完成這套手藝。」
「有句俗話怎麼說的來著?仔賣爺田心不疼?要我說,扔掉這具屍體的和保存這具屍體的絕對是兩個人,我覺得後者肯定比前者難查。畢竟我們做這行都算是半個警察了,沒那麼多破綻的。」陳明生說道:「還有一個細節你可以注意下,這具屍體的腿部有不少摩擦傷。」
「怎麼說?」陳傑問道。
「嗯……」陳明生摩挲著下巴說道:「是死後的傷痕,但我覺得肯定不是那個保存屍體的人乾的,他不會那麼粗心。我覺得八成也不是扔掉屍體的人乾的,因為摩擦傷出現之後有修復的痕迹……所以我猜是挖出屍體的人乾的。」
「你說挖出屍體、保存屍體和扔掉屍體的是三伙人?」陳傑覺得頭很疼。
「那就不是我的工作了。」陳明生拍拍陳傑的肩膀:「知道你很失望,但這具屍體的確沒辦法告訴你很多事情。它現在其實就算個工藝品,很多痕迹都沒什麼用的。」
陳傑輕吐一口濁氣,對雷凌說道:「如果陳明生的想法是對的,那事情就麻煩了。」
「是啊,連一個人都那麼難找……還要找起碼三個人?」雷凌滿臉苦澀。
「我還要去一趟鎮子。」陳傑起身拍拍屁股,身後的雷凌趕緊問道:「那我呢?」
「老陳不是說了?有三個人?」陳傑說道:「你在這裡查保存屍體和扔掉屍體的,就從一個半月前那家負責集團採購的貨運公司開始查起。別的現在不敢確認,但胡娟兒的屍體總是從鎮子那邊挖出來的,我去跟那條線。」
「好吧。」雷凌勉強接受陳傑的思路。
「不要太執著於嫌疑人。」陳傑說道:「我前幾天查的啞巴案也找不到嫌疑人……我有預感這個案件也是如此。」
但在回鎮子前,陳傑還要去見一人。
「歡迎光臨。」海市一家尋常家庭小館,老闆是個瘦小的老男人。
「韓冰?」陳傑打量家庭小館內的景象。
韓冰一聽,神色馬上緊張起來:「你,您是?」
「警察。」陳傑亮出證件:「問你一些問題。」
「哦哦哦,您好您好。」韓冰連忙收拾桌子,端來一杯熱茶。
「知道我是為了什麼來的嗎?」陳傑看著韓冰,這張同樣熟悉的臉在過了這麼多年後同樣顯得陌生了。
韓冰趕緊搖搖頭。
「主幹道出現一具冰凍女屍,跟你有關係嗎?」陳傑直接問道。
「啊……啊?」韓冰的表情很是莫名。
「你女兒有跟你聯繫嗎?」陳傑換了個問題。-
「韓筱嗎?」韓冰搖頭苦澀道:「幾年……或許十年沒聯繫了。」
「你跟韓筱關係怎麼樣?」陳傑問道。
「不好,她跟她死去的娘從來沒看起過我。」韓冰說道:「警察同志,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陳傑起身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張合照問道:「你成家了?」
「嗯,八年前經人介紹認識的,她帶個兒子,去年剛生下了個孫女,我們老倆口帶。」韓冰回答道:「警察同志,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啊!?」
陳傑搖頭:「放心,先這樣吧,過幾天我們應該還會聯繫你的。」
「誒誒,警察同志……」
陳傑走出門,撥給付義:「付哥,查一下韓冰,韓筱的爸爸。」
「行。」
掛完電話后,陳傑駕車重新前往鎮子。
……
……
鎮子外的那片林子,掛著集團名字的工程車到處都是。
「耽擱這麼多年終於要動工咯。」林子外聚集的老人們長吁短嘆:「朱家和張家的孩子這麼多年也沒找到,這個林子一沒,這下怕是徹底沒戲咯。」
老人們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同樣望著這片林子,好奇地問道:「年輕人,臉生啊,外地來的啊?」
「嗯。來看看。」
「來看啥啊?」
年輕人看了眼老人們:「回家。」
「老家也是這兒的啊?多久沒回來了?」老人們問道。
年輕人思索良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