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下大勢 別院問計
崇禎六年的十一月,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即使不看朝廷的邸報,餘風也知道,在這一月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當時西北民亂,陝西有洪承疇,這人就不用介紹了吧,他在的地方,流民組成的軍隊,那是絕對呆不下去的,洪承疇這個人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手狠且心黑,對於當前時局,他的指導思想只有一字——殺。這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他有這能力。無論是流民們被逼投降,還是詐降想要偷生,在他面前,都是沒有市場的,他還是那個字,殺!殺光了這大明天下就消停了。
所以,流民們的軍隊,凡是有點覺悟的都離開了陝西,那地方太危險了,咱們鬧事也不過是求個活路,犯不著和那個洪閻王較勁,咱們躲著你不就得了。
離開了陝西,去哪裡呢?對,去山西!洪承疇雖然掛著三邊總督的招牌,但是,一般情況下,還是都呆在他的陝西老窩的,山西看來是個不錯的地方,流民軍都這樣認為。死不死的,這皇帝派來了一個比洪承疇更猛的人---曹文昭!這曹文昭也不含糊,雖然手上就一千關寧鐵騎做主力,但楞是趕鴨子一樣,將流民軍趕得狼奔豕突,無處容身!
好吧!你們都狠!爺們繞著你們走!
流民軍蜂擁進入河南,河南總兵左良玉不幹了!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敢情,這洪承疇你們不敢惹,曹文昭你們惹不起,合著我左良玉就是這獨一份的軟柿子啊!當下也不廢話,點起麾下兵馬直接開戰!當時洪承疇手下有「洪兵」,曹文昭手下有「關寧鐵騎」,左良玉手下也有一隻部隊,叫做「昌平軍!」這隻軍隊,戰鬥也是也極為強悍的,就是憑藉著這些人,左良玉連續出擊,屢戰屢勝,先後斬殺敵軍上萬人,追著敵軍到處跑。
流民軍主力被他趕到了河南武安,估計是跑得太辛苦,跑到這裡,流民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我們有十幾萬人,還跑什麼?就在這裡,跟左良玉死磕。他們要死磕,左良玉反而不幹了,他安靜下來,不進攻,也不撤退!---他在等人呢。
根據崇禎的統一調派,山西總兵曹文詔、京營總兵王朴、總兵湯九州以及河南本地軍隊,日夜兼程,於九月底抵達武安,完成合圍。
按理說,這西北的流民之亂,到現在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平定了,不僅僅是崇禎皇帝這樣認為,幾乎朝中所有有識之士都是這樣認為。流民主力,幾乎所有的流民首領,全部都在這個包圍圈子裡,此役過後,流民盡滅,大明中興就有望了!
但是,在十一月間,崇禎皇帝踢翻了桌子,朝中大臣們的下巴也掉了一地---煮熟的鴨子居然也飛了!包圍圈中流民們跑掉了!
餘風知曉這段歷史,是因為崇禎在位的十幾年間,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將最後奪取了他江山的流民軍撲滅的,這是第一次,也是最著名的一次。
不過,這天下大勢,暫時影響不到山東來,至少,在山東境內,雖有難民,成群結隊的流民卻是沒有的。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感覺不到,這流民之亂,對山東有什麼影響,反而淮南淮北民眾,對此事倒是有所反應,畢竟,從包圍圈中逃出來的流民,還是不不少流竄到淮南淮北地面的,河南就不用說了,那簡直是滿地開花,到處都是!總兵左良玉正在焦頭亂額的到處救火呢。
此刻,在淮安府一座深幽別緻的小院里,幾個文士模樣的人正坐在院中鬱鬱蔥蔥的竹蔭下,笑談著什麼。
這是淮安巨賈方嘉城的別院,能出現在這小院里的,除了他親厚的幾個子侄,就只有和他交往甚密的幾個文人了,能來這小院的文人,可不是只會吟幾首酸詩或者只談風月不務實事的廢物,方家這些年的經營壯大,與這幾人在背後不遺餘力的出謀劃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幾個文人就是方家這個商業帝國的智囊團。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當首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裊裊冒著熱氣的清茶,靜靜的聽著面前這幾個人的說話。
「這流民在河南府被朝廷大軍擊敗,如今東奔西逃,惶惶不可終日,聽聞在李家橋一帶,已經有流民出現,這朝廷剿滅亂民,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但是,要是這些亂民,引來了如虎似狼的左平賊,這淮安地面上,怕是又要被篦子篦上那麼一遍了!」一個文士似乎是閑談,似乎又是有所而指,侃侃而談。
「周兄那是多慮了!」另外一個文士笑道:「左平賊雖然跋扈,但是,他不過是河南總兵而已,又不是三省總督,沒有朝廷的旨意,怕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將手伸到我淮安來,即便是追剿滅這些流民,怕也是湯九州的事情!」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不管他亂民也好,官兵也好,總是於方翁無礙的,方翁高瞻遠矚,分號已經開到直魯,江南更不用說,這些地方,兵災卻是暫時禍延不到的!」
坐在上首的老者,也就是方嘉城,微微搖了搖頭:「話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做熟悉了的買賣,陡然換了個地方,還是頗多擎肘的,就拿那魯東來說,原來還能有些收益,如今卻是水潑不進,這買賣難做的很了啊!」
方家雖然經營諸多,但是,知道方家底細的都明白,方家之所以能夠成為淮安一帶首屈一指的大戶,不過是靠著兩項買賣,一個是鹽,一個是海貿。這海貿是近幾年才開始做的,唯獨這鹽,卻是方家發家的根本。這方嘉城說買賣難做,眾人都明白,這是指的就是鹽貨的買賣不好做了。
眾人齊齊的看著方嘉城,雖然眾人出謀劃策,但是最後決策的還是方嘉城,對於方家各地的買賣,他們也未必太清楚,反正現在只是閑談,既然自己方翁願意說說,想必是有徵詢他們意見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最近是抽了什麼瘋,我淮鹽在那魯地,竟是處處受到打擊,不光是老夫,就是其他幾個同業,也都是如此,鹽貨人手都折損了不少!」
「巡檢司乾的?」一個文士問道。
方嘉城微微點點頭,文士頓時笑了起來:「既然是那些官兒做的,那麼大人何必擔憂,用銀錢餵飽了他們就是,天下的官兒都是這般模樣!」
他以為是方嘉城沒有打點到當地的官府,才有了這般事情,卻沒有想到,方嘉城人情世故是何等的精明,豈會忘記這般事情。
「山東鹽政司、布政司都送了銀子去,但也沒有什麼不妥,這鹽在其他地方都賣得好好的,唯獨在這魯東一地,那裡的一個小小的巡檢,卻是難纏的很,將他所轄,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
「疥癬之疾而已,方翁何必憂慮!」眾人微微一笑,下面的官員對著上面的官員陽奉陰違,在這官場上常見的很,商賈們若是以為打通了上面的關節,下面的那些具體辦事的官員不用打點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所謂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說的這個意思。
「這等小官兒,以方翁的手筆,漏點銀子出去,還不砸的他頭昏眼花,就是鐵桶,也得砸出一道縫隙來!」眾人絲毫不以為意,甚至覺得方嘉城問計他們這樣的小事,頗有點大才小用的意思了,「若是這官兒不愛金銀,要效仿那海瑞海筆架,也是無妨,方翁不是已經打通了鹽政司的關節嗎,使點銀子,在鹽政使大人那裡歪歪嘴,撤換了這等不入流的小官就是了!」
方嘉城還是搖搖頭,「這兩個法子都用過,怕是行不通!」
他看著自己面前的諸位謀士,苦笑道:「那巡檢不知道用的何種門路撈的銀子,將鹽政衙門上下打點得十分妥當,竟沒人願意說他的壞話,願意說他的壞話的,那話卻又傳不到鹽政使大人的耳中!其實,就是傳到那山東鹽政的耳中,怕是也捨不得處置這巡檢,下面的人都能使銀子使得好評如潮,那鹽政使還不得餵飽了。至於直接送金銀於他,人家根本就不稀罕,正主兒都還沒有見到,去送銀子的人就被趕了出來,看來,這巡檢不光是護食的很,手段也是十分的圓滑!」
「方翁很是著急要將自己的生意做到魯東嗎?」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文士,聽著他們說話,突然開口道。
方嘉城微微朝著身後的竹制藤椅上一靠,眼睛眯了起來:「老二的人去了那地方一趟,回來說,山東靈山那裡,有兩處位置極佳的地方,可做良港,那巡檢的官職,是山東鹽政司靈山巡檢司巡檢......!」
「哦!」那文士輕輕的哦了一聲,原來,所謂的買賣難做,還不是真正的原因,原來是方家看上了那裡的位置,想開闢一個私港出來,再想到方家進來蒸蒸日上的海貿生意,這文士微微蹙眉。
「如此一來,這個巡檢,我們還真的是繞不過去了,方翁,不知道這巡檢姓甚名甚,待我等仔細打探一番,再做計較如何?」
「他叫餘風...」方嘉城的話聽起來有些飄渺:「原本是一個破落的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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