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補牆大業 一場虛驚
餘風看到馬全有的時候,著實吃驚了一下,這人還是當日意氣風發到漢城砸桌子摔板凳的那位吏部侍郎嗎?這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
馬全有卻是彷彿沒有看到餘風微微有些詫異的眼神,中規中矩和餘風見禮,然後兩人坐了下來。
詔獄的這段日子,對於馬全有來說,稱作是夢魘也不為過,雖然沒有對他直接造成肉體上的傷害,但是,那整日里陰暗沉沉的牢房,不時被拷打的犯人發現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讓他在裡面也足夠度日如年了。而且,詔獄易進難出,這是所有的大臣們都知道,要說在牢里的時候,馬全有沒有怨恨過餘風這個罪魁禍首,那他也未免太豁達了。
所以,當他出了詔獄,又立刻被皇帝召見,他就知道,他這下半輩子會過得如何,他或許不是太清楚,但是,若是皇帝給的這最後的機會他不抓到,那麼,也許他就根本沒有下半輩子了。
有了這個認識,他見到餘風,就是再有滿腹的怨恨,也要收斂起來,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情的決定權,並不是在他的手裡,而是在面前這個人的身上。
「老夫被你害的慘了,余總兵!」見面他就是這樣的話,「這輩子還沒有進過詔獄,托余總兵的福,總算嘗到了詔獄的飯菜是什麼味道。」
「馬大人吉人天相,沒準還會公侯萬代,這點小小的磨難,算得了什麼,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這裡嗎?」餘風微微一笑,這個老頭逃到京城,遭遇到了什麼,他也是有著幾分了解的。
「廢話我就不和余總兵說了,反正老夫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余總兵想要拿走,隨時都可以拿走!」馬全有這是破罐子破摔的做法了,在他心中,最好是先用言語將餘風擠兌住,這樣,他就踏實多了。
「馬大人言重了!」餘風卻是不上他的當,兩人都在試探,但是,總會有一方先沉不住氣的,而這一方,很明顯是馬全有,餘風才不著急呢,你要是喜歡白話,陪你說一天都行,有本事你不提正事。
馬全有將手中的茶碗輕輕的捧在手裡,摩挲了一下,然後將碗蓋蓋上,正色問道:「言重不言重,暫且不說,你我都知道這是實情,其實,此番我來,就是想問一句余總兵!」
他凝視著餘風,一句一句的問道:「余大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餘風絲毫不畏懼他的眼光,順著他的眼光,看了過去,臉上居然帶著淡淡的微笑:「這話,是你替當今天子問的吧!?」
馬全有看著他,卻是一句話都不說。目光有些複雜,這讓餘風想起了等待骰盅揭曉之前那些賭徒的眼光。
屋子裡突然靜了下來,甚至可以聽到外面街道上傳來的人聲,慢慢的,似乎連屋子裡的空氣,都受不了這詭異的寂靜,變得稠密起來。
「當然是報效朝廷,為君父分憂!」餘風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緊接著,是馬全有長長吐出的一口氣。
「所以,馬大人什麼性命是余某的,這種話,以後休要再提,大家同朝為官,以後余某仰仗大人的地方,還多的是呢?」
「好,好,好!」馬全有連叫了三聲好,聽到這個答案,他已經下定決心,不管餘風對於天津之亂,拿出一個什麼樣荒謬說辭啦,他都一定全盤毫無保留的相信。只要餘風不反,那他馬全有就是對朝廷有著大功的。
至於皇帝給他的旨意,什麼叫若有機緣,說動餘風離開天津去剿流賊,這事情,誰有本事誰來吧,他馬全有自問是沒有那個本事,探明的餘風的態度,弄清楚,要他出兵,朝廷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這一趟就算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務了,以後,就算是天津就是人間仙境,他也不想再來了。
「先前我的那些不懂事的屬下,的確是和朝廷的兵馬鬧出了點誤會,不過,這次天津賊人作亂,我那些屬下,還算是得力,及時進城,平息了叛亂,這一點,還要請馬大人,上書為余某辨白幾句」
「余總兵,這個,老夫可就不能代勞了,余總兵最好還是自己上書給聖上,我想,以余總兵如今在聖上心裡的位置,怕是內閣見到余總兵的奏摺,也是不敢有絲毫耽擱的!」
「也好,不說這個!」餘風倒是沒有計較,他也就是這麼撇清的一說,既然馬全有看起來,似乎有點任他發揮的意思,他再糾結這個就沒意思了。
天津和京師之間的距離,在平常時節,用大車也就是一日一夜的路程,若是快馬,這速度自然是更快。
馬全有和餘風的會談,非常的愉快,第二天在宮門落匙之前,這消息就送到了宮裡。等到次日幾位閣老從皇帝的嘴裡,得到了這一消息,朝中頓時大安,若不是在外面,還有盧象升率著兵馬還在和清兵苦戰,朝臣們就只差沒有歡呼雀躍了。
餘風還是聽從朝廷的調遣的,這麼說來,朝廷不僅僅沒有了心腹大患,反而多了一隻可以用的軍馬,據說這餘風的兵馬,有三四萬之眾,連山東總兵劉澤清的兵馬,只怕都沒有這個數字吧,這些兵馬,拉出去,號稱個十萬,那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當然,如何調遣這些兵馬,靠著兵部一紙公文,那是肯定不行的。有兵的武將是多麼的跋扈,這在大明朝,可不是一個秘密,這餘風更是跋扈中的極品,僅僅是因為和朝廷的軍馬有些衝突,居然就將駐地的駐軍全部都殺散了,這種人,若是老老實實的聽從調遣,那才是怪事呢。
眼下朝廷有求於他,他還不獅子大張口?幾乎是每個能夠知曉餘風的事情的臣子,都是這般的想法,當然,這好處,除了軍械糧草,只怕只有皇帝能夠給他一些他想要的東西了。
「餘風接了出兵的旨意?」
「是的,陛下,不過,平遠將軍說,他的士卒渡海而來,其間病弱體虛著甚多,需要休整一番?」面對這皇帝的提問,馬全有一絲不苟的應對著。
「哼,都是這樣,說吧,他要什麼!」這樣的借口,崇禎不知道聽過幾百幾千遍,總之,對於這些軍頭們調用,二話不說,立刻就出兵的,眼下出了他寄以眾望的盧象升,他還真的想不出來。對於得到這樣的回答,他一點都不感覺到奇怪。
「平遠將軍還真的沒有提什麼要求,只是天津之亂到時候,糧庫被焚燒了不少,平遠將軍又約束部眾,沒有縱兵四處錢糧,目前他軍中,糧草有些接濟不上了,他知道京師盧督師也在用兵,所以,他就不像麻煩朝廷了,懇請聖上,允許他徵用天津諸縣的義倉。」
「懇請?」崇禎不是低智商的人,這話里的貓膩,他聽出來才怪:「只怕此刻這些義倉,都已經在他的手裡了吧,告訴朕,不過是報備一下吧!」
他很惱怒,而且渾身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樣跋扈的臣子,在太祖成祖的時候,只怕立刻就是緹騎四處,將他提拎到京師來發落了吧。但是,此刻他卻只能在宮中,暗自生著悶氣,任由這樣的臣子猖獗。
「這個……微臣不知!」馬全有偷偷覷了一下崇禎的臉色,此刻,那臉色鐵青得猶如剛剛出了染坊的青布,彷彿還在淅淅瀝瀝的往下滴著水。
「准了!」崇禎說道,「許他自行取用這些義倉中的糧食,但是,河運衙門運糧的漕船,自今日起,一粒糧食都不許運往天津!」
他頓了頓,「既然是我大明的軍馬,軍中豈能沒有監軍,叫司禮監擬出人選,不日前往軍中,催促他出兵!」
有了崇禎的首肯,餘風自然更加名正言順了,雖然緊接著從京中來了一大批的官兒,還有個陰陽怪氣的太監,但是,餘風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至少,現在他可是名正言順的在大明立足了。
天津下屬幾縣的義倉,都被他派兵接管了,加上原來天津城裡的存糧,足足有十多萬石,這些糧食,足夠他這些人馬吃很長一段時間了,誰說天災人禍,大明缺糧的,這缺糧的,不過是那些苦苦掙扎的百姓而已,對朝廷來說,可沒有缺糧一說。
盧象升還在和阿濟格較勁,不過,如果餘風不打算攙和進去的話,盧象升的下場,他是知道的,因為那個不給力掉鏈子的監軍,盧象升最後還是要隕落的。但是,與此同時,清軍也是精疲力盡,此後,各處勤王之師盡到,清軍也只有打道回府的命了。
之後大明的軍隊,布防的布防,剿匪的剿匪,一切又和以前一樣,回到那永遠的拆東牆補西牆的大業上來。
而餘風的「休整」也會一直持續到那個時候,等待清人退走,他將會帶著他的人馬,從天津一路西行,進入河南,在那裡,也許他將會看到他這輩子最想見到的那個人——闖王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