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誰糊弄誰 誰嚇唬誰
周磊在這通判的位置上,做了十多年了,一直都挪不了窩,哪怕他能力再突出,這上面沒人,他的仕途,也是止步於此了,而他本人,也算是看得開了,近幾年來,根本是想都往那麼方面想了。
可眼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落在他的頭上來,他還真的推脫不了,別的不說,韓三德話音剛剛落地,周遭同僚們那眼色就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來了,他看得出來,這些眼色有些複雜,說不清楚是慶幸,還是憐憫,沒準裡面還有幾分漠然。這個時候,他能開口拒絕嗎?
若是開口拒絕,別說同僚們的口水會淹死他,就是在韓大人身邊那位虎視眈眈的陳守備,只怕也不會饒過他,眼下兵荒馬亂之際,只要有上官撐腰,這文貴武賤的規矩,只怕也要顛倒個個兒來了。
「是!我這就去辦!」他有些苦澀的接過了差事。
「不要開城門!」韓磊吩咐了一聲,大聲喝到:「來人,尋幾個籮筐來,將周大人送下城去,嗯,周大人不妨帶幾個軍士,帶些金銀酒水之類的過去!」
於是,這城下的新軍的千戶,赫然就發現,在城頭上沉寂了一會兒功夫后,從城頭上慢慢的吊下來幾個大籮筐來。
「這位將軍,這位將軍!」周磊一走近那千戶,就發現那千戶臉色著實難看的很,急忙拱手解釋道:「本官那是保定府通判,奉知府大人令,求見貴軍大帥,還請將軍代為引見!」
說話間,眼色微動,朝著那幾個正從籮筐中搬弄東西的從人掃一眼:「保定府上下,定不會叫將軍白走一趟!」
那千戶一副見鬼了的樣子,看著眼前的這個官兒,剛才那知府在城頭上大叫,他就知道,這保定府怕是要賴賬了,這個時候,這個傢伙趕著去求見將軍,肯定也是說這個事情,難道他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嗎?保定府不出軍糧,將軍要麼拿先鋒趙登出氣,要麼拿保定府出去,總歸會要著落一頭的,問題是,將軍的胳膊肘會往外拐嗎?
「跟我來吧!」一直到他這眼光,看的周磊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才從牙縫裡蹦出了這麼一句,也不管他,徑直就回頭朝著自己的營盤走去,周磊急忙帶人跟了上去。
至始至終,從新軍中派人來和城頭上的人交涉,到這交涉的人,帶了對方的人回來,新軍這邊的營盤裡,都沒有多少人關注這個,所有的人,都在有條不紊的坐著自己的事情,紮營,取水,做飯,似乎來說,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們關心的一樣。
周磊從走進大門起,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除了偶爾在士卒們的視線中經過的時候,這些士卒會對著和他們服飾明顯不同的他,多看幾眼,就沒有多少人露出一點興趣了。而周磊也發現,這一路來,這些士卒,基本都是身強體壯的精壯之士,偶爾看到幾個瘦弱一點的,也是紅光滿面,看起來,那是體格使然,和是不是餓著肚皮,完全沒有關係。
果然是虎狼之兵!悄悄觀察著著士兵的體魄,他又有一個發現,他看到的這些士卒,基本上都披著甲,哪怕是看起來最基層的普通士卒,身上也是一件棉甲,而穿著皮甲的,更是滿營都是,那些將官們,幾乎都和前面帶路的這個將官一樣,身上是黑的發亮的鐵甲。看完了這些,他看了看自己身後那帶著金銀的幾個從人,這點禮物,似乎有點拿不出手啊,這支軍馬,不知道耗費了多少銀錢,人家的心氣兒,肯定不是這簡簡單單兩千兩銀子能夠打動的。
「在這裡等著,我去通報將軍!」也不知道穿過多少營盤,周磊來到一座大營盤前,那領路的千戶,冷冷的對他說了一句,就直接朝著營盤走去了。周磊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這個營盤四周巡邏的士卒,並不因為他被自己人帶進來的,就對他視而不見,反而,更多的目光注視著,而這種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感覺有一種在荒野上被群狼盯著了的感覺。
他自然清楚,前面這個大帳,怕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了,而這些目光的主人,只怕就是自己要求見的那位余大帥的親兵護衛了。
「保定府來的?」一個顯得有些散漫的將官,湊了過來,話聲顯得有些輕佻。
不過周磊可沒有小瞧對方,哪怕對方身上,套的不過是一件髒兮兮的皮甲,實際上,這支軍馬已經點顛覆了他對大明軍馬的所有認識,在人家的地盤上,他實在是不敢做出任何有可能激怒對方的行為,哪怕在言語上,也是一樣。
「保定府通判,正在等候余大帥的接見!」他中規中矩的回答道。
「你們搞什麼鬼呢!」那將官有些揶揄的說道:「咱們大軍遠道而來,你們保定府像防賊一樣防著咱們,我說,你們膽兒夠肥的啊,天津之前的那些官兒,也這麼干過,你知道現在天津怎麼著了么?」
他輕蔑的笑了一笑,從周磊身邊擦身而過,渾然不理身後彷彿被雷擊了一樣目瞪口呆的周磊。
「你大爺的,這餘風,就是破了天津,在天津佔據數月,然後不得不讓朝廷捏著鼻子認了的『官兵』?」周磊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有些發抖了,那餘風,在天津據說可是殺了不少人,包括不少官員,也不見朝廷有個重話,這個煞神,怎麼跑到保定來了!
「韓三德,我日你八輩祖宗!」他心裡正在痛罵著他的上司,順帶著後悔自己當時在城頭上,怎麼就不硬氣一下,這差事,哪裡是兇險,簡直就是九死一生啊!這狗屁韓三德,這不就是公報私仇,讓自己送死來的嗎?
「將軍傳你進去!」那領路的千戶,走了出來,還是一副看待死人的眼光,看著他,冷冷的說道,他木然的點點頭,整了整衣襟,隨著他,朝著如同張著血盆大口猛獸一般的大帳,邁步走了過去。
…….
「這周磊平時也是個得力的,怎麼今次這麼拖沓,這麼久了還沒有個迴音!」
城頭上,韓三德和陳守備,兩人都是面有疲憊之色,高度緊張兩三個時辰,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疲倦。
「再等等,再等等!」韓三德自己也沒有多少底氣,毫無營養的安慰這坐立不安的陳守備。
「動了,動了!守備大人!」
士兵們的喊聲此起彼落,韓三德和陳守備霍然一驚,急忙從避風之處,奔上城頭,之間對面旌旗招展,一隊兵丁擁簇著什麼,從對方的營盤裡走了出來,一直朝著城門這邊,慢慢的推進。
「他們要幹什麼,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韓三德有些慌張起來,隨著那些士兵越來越近,他看得分明,這些士兵擁簇的,分明是兩輛大車,車前數匹健馬,費力前行著,而車上的物件,已經輪廓所見,不是兩門火炮,又是什麼。
「咱們的炮呢,咱們的炮呢?」看著士卒,在差不多多大半里的地方,停了下來,不慌不忙的將這兩門火炮卸載下來,然後,堆土安放,分明是要發射的樣子,他有些驚慌不已,至於那周磊,此刻早就被他忘記到九霄雲外去了。
「大人,大人,咱們的炮,打不了那麼遠的!」陳守備也是有些發顫的解釋,實際上,他更想說的是,就算能打得了那麼遠,他敢打嗎?這城下的了不是那些拿著木棍的流民軍,這可是真正武裝到牙齒的數萬朝廷精銳啊,他可以拿他的前程發誓,以他現在手裡的兵馬,這城下的兵馬若是要攻城的話,他絕對支持不了半天,不,也許,連兩個時辰也支持不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大家撕破了臉,一旦城破,那第一個倒霉的,肯定就是他們這些官兒。
「要不,陳守備,你帶人出去,將他們殺散?」韓三德已經亂了方寸,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站在城頭上,已經不是一個明智之舉了,那火炮的彈丸,可分不清哪一個是知府大人,哪一個是普通的士卒,至於陳守備率軍開了城門出去,會不會被對方搶進城來,那更不是他的專業考慮範圍了。
城頭上還在彷徨無計,城下的兩門火炮,已經迅速的安裝起來了,而在安吉爾的指揮下,已經有士卒開始在裝填火藥,調試角度了。
「不要對著城頭,對準城門!」安吉爾狠狠的罵道,「將軍的命令,咱們只是發射兩炮,威懾一下對方,又不是要咱們去殺傷那些城頭上的士兵!」
「還有多久時間可以發射!」
「馬上!」士卒們忙碌不停,他們的隊正回答了長官的話,五分鐘后,第一個完成射擊準備的隊正大聲彙報道:「第一隊準備完畢,兩倍藥量,三磅彈丸,目標,城門,請求發射!」
話聲剛落,另外一個聲音也不甘示弱的響了起來:「第二隊準備完畢,兩倍藥量,三磅彈丸,目標,城門,請求發射!」
「聽我口令,齊射,點火!」安吉爾退開十多步,凜然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