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等待
秋霧掩蓋了整片山谷，使得整片山忽隱忽現和泡在牛奶里一樣。忽而又是一場夜雨，一場連綿不絕的夜雨，帶來的絲絲入骨寒意。
不知道昨夜的風，吹落多少山間葉，也不知道昨夜雨，帶走多少離人愁。
今日的北甘棠再度換上了紅衣，這是入谷以來第一次穿上紅色的衣衫。因為這場雨，讓他想起青鸞湖。天還未亮，四下無人，一個人拄著傘，再度爬上山頭。
這次他沒有騎驢，因為人閑久了，總是會想自己走走。一路黑靴踏雨珠，一腳踩在樹冠枝葉上，震的鳥雀四起。
熟悉的亭子，不過這次他沒有坐下。原因很簡單，亭子的瓦是濕的，他可不想弄濕這一身衣裳。他就站著，四下望去，什麼也看不到，除了寂靜就只有朝陽微微升起時帶來的一縷金紅。
你說有特意要做什麼，其實沒有，只不過是一夜未眠，想出來走走。至於藥性，似乎沒有琇姑娘說的那麼慢，很快就被吸收完了。
久病成良醫，這段時間在這裡吃了不少葯，他也算是大致搞懂了各種草藥。琇姑娘曾笑著說，「我看你都可以當半個錦繡谷弟子了。這段時間學走我不少東西。」
也不是說刻意去學，只是閑著，總要找些事情做做。
風雨飄搖，衣衫的下擺很快就被橫吹的風雨淋濕。這是這種小事，只需要輕輕動用內力就能烘乾，但他不打算這麼做，因為他突然覺得這樣或許和那一天更像。
當時快死的時候，他到底在想什麼呢？也沒想什麼，只是覺得，下輩子還是不帶著記憶活比較好，有記憶的日子，只覺得孤寂和無聊。
融不入此方世界，就像是飄搖在江湖裡的一隻孤魂野鬼，沒有去處，也沒有歸處。交了不少朋友，只是終究無法說出自己的秘密，他不想被人當一個瘋子。
綿綿的秋雨下起來就很難停，這已經不是第一場雨了。只是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雨卻是漸漸的止住了。他看到滿山金色的霧氣翻滾，籠罩住這篇土地，翻騰雲涌。
「好景！好景！」或許這就是他期待的，也算是一個無人知曉的寶藏吧。
他只覺得暢快至極，一身內息運轉不止，震起衣擺，紅色四散雲涌。
「踏山河！」足下用力，一襲紅衣翩若驚鴻自雲顛而下，劃開了金色的霧。「醉千山！」雙手擺開夾，就在這雲霧之中打起拳來。一呼一吸間，風雲涌動，樹葉紛飛，地上的落葉不斷被捲起，夾帶著濕噠噠的水珠在空中四散開來。
一柄青色的傘就被留在原地，斜著放在亭子上。
「雲翻湧！」身法飛騰轉折，拳隨意走，腳踏在樹冠上枝葉翻飛，拳出雲走。
「敬神明」收起拳架，單足站立，就這麼閉著眼睛站在山巔。一道金色的光灑在他身上，如同神恩。
緩緩呼氣，身上蒸汽騰騰融入這林霧當中。
良久，天色已經完全亮起。風帶走了雲，這場秋雨至少暫時不會再下了。睜開眼，解開系在腰間的酒葫蘆，小酌一口，再踏著輕功回到亭子，撿起傘，緩緩而行。
等他走下這山巔，就看到了早起練功的沈邀月。
枯燥的練習著豎劈，動作不快，卻很標準，看來平時沒少下功夫。看著應當是晨練不少時間了，滿頭大汗。
看到回來的北甘棠，沈邀月停下了刀，好奇地問，「你不是應該在療傷嗎？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已經痊癒了。」說著運起輕功踏上枝頭，
一臉輕鬆地示意沈邀月自己已經沒事。很快，他就跳了下來，站在沈邀月的邊上。
「你這之後，有什麼打算。」
沈邀月緩緩把劍收入劍鞘，「我想回家看看，好久沒有回去了。」
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輩子，他和奶奶一起活，奶奶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因此他對家的記憶就是空落落的房子，其他也沒有什麼。這輩子，更是顛沛流離，就沒有安定在一個地方過，錦繡谷算是他停留世界很長的地方了。
所以他的江湖朋友往往找不到他人，因為他總是會隨機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可能是一個沒有名氣的小鄉村，也可能是某個極富盛名的大城市。
「什麼時候走。」
「就今天，和琇姑娘，北星他們告個別就走。」
「好。」北甘棠只是淡淡的說著這句話。
沈邀月的心裡有些失落，她以為北甘棠會和她一起走的。咬了咬牙，「你呢？」
誰知道北甘棠卻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說，「當然是和你走啊，我病都治好了，還能去哪？」少女笑靨如花，往往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能惹得這個年紀的女子，傷心流淚或是喜笑顏開。
……
山門外，琇姑娘和北星等人就看著將要離別的三人漸漸離去。
魏老先生完成了任務，也該回明月樓了，他又有了新任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或許這就是江湖，只有到死了才能停下自己的奔波。
兩人漸漸遠去，逐漸看不到背影。
琇姑娘一隻手拉著北星一隻手拉著北斗，就這麼駐足良久，宛若一座石像。
「琇姐姐」
北星的聲音將琇姑娘喚醒，「怎麼了。」
「你是不是喜歡我爹爹呀。」
琇姑娘看著兩個腦袋，四隻光溜溜的大眼睛，笑了笑輕聲回答，「是啊。」
「那你怎麼不把爹爹留下來，讓他和沈姐姐走了。」
琇姑娘輕笑著，「因為是我喜歡你師傅呀，不是你師傅喜歡我。」
「你怎麼知道我爹爹不喜歡你，我覺得爹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可開心了。」
枯葉落下，剎那間遮住了琇姑娘的眼睛，「因為我有喜歡的人，所以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應當是什麼樣的，至少不是你爹爹現在這樣。」
北斗忙說，「那你把爹爹留下來，在一起時間長了，他不就會喜歡你啦。我聽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都是這樣的，才子佳人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情不自禁喜歡上對方。」
琇姑娘終於笑出了聲，「喜歡這個東西呢，不是由時間決定的，是看這裡。」說著，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它會告訴你答案，如果它不說，時間再久也不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