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登堡
艾登堡——
霧氣依舊在瀰漫，久久不願散去。
城門前的塔樓上，衛兵無所事事的調整著機槍的彈鏈。
一陣連續的機械轉動聲，機槍再次上膛了。衛兵連忙把彈鏈重新卸下來。
「真好聽。」他想，「令人感到安心，可靠。」
天還早，周圍的樹林里傳來了鳥兒們清脆的鳴唱，衛兵打了個哈欠，感到心不在焉。
齒輪與火藥的聯想讓他神遊天外，感到自己彷彿無所不能。
過了一會兒，遠處似乎傳來了清脆的哨笛聲，歡快而活潑......
但就在衛兵沉浸其中時，他突然認出了那個熟悉的曲調——那個，他絕不願意回想起的，來自地獄的，恐怖曲調——
——《格里維擲彈兵在前進》。
......++不要回頭，你的敵人就在前方++
......++不要退縮，我們是王國的驕傲++
......++不要害怕，燈塔的光照亮征途！++
........
衛兵一個機靈，徹底地從美夢中清醒過來，視線所及之處遍布的紅黑色浪潮將他重新拽回戰爭的地獄，整齊劃一的踏步聲彷彿臨終的禱告。
「格里維來襲！！！」
他撕心裂肺的大吼道，用顫抖的手扶住機槍。
「咔，咔」的空響聲傳來，他難以置信的看向了一旁的彈鏈，這才想起自己沒有上膛。
他急忙蹲下身去。就在他焦急的整理彈鏈時，眼角的餘光撇到了一道一閃而過的亮光——那是瞄準鏡的反光。
瞬間幾顆輕快而迅捷的子彈就鑽透了他的身軀。遠處，紅黑色的大海中泛起了硝煙的浪花。
朦朧中衛兵彷彿看到了他的父親，撫摸著自己斷裂的膝蓋，心有餘悸地對著他說著那泛黃的故事......
「精準，快速，致命的克萊伯格轉輪步槍——正如同樣精準，快速，致命的格里維擲彈兵。」
——那是衛兵的最後一個念頭。
......
嗖————轟隆！！！
伴隨著12磅炮彈的轟鳴聲，一個滾燙的巨大鉛球翻滾著碾過格里維士兵的線列，瞬間5個或者更多的士兵的腦袋就被毫不拖泥帶水的撕扯了下來。
呼嘯的炮彈飛過頭頂，劇烈的震蕩感和尖銳的耳鳴蓋過了嘹亮的軍歌，哭爹喊娘的士兵們早就忘了昨天晚上的豪情壯志。軍官們嘶吼著維持秩序，勉強組織起來的慌亂排槍帶起一片片巨大的硝煙，在濃霧中為敵人的炮兵指明了方向，而未經校準的子彈四處亂飛，帝國的城牆上只有三四個倒霉蛋被打中了軀幹。
「敵火來襲——隱蔽，隱蔽！！！！」貝卡斯·勞頓聲嘶力竭的大吼著，但是炮火不停地轟炸，根本沒有幾個人聽得到他。
炮彈落在掩體附近，一陣大大小小的土塊落在謝莫斯和他的副官身上。
不遠處，歡快激昂的進行曲剛剛進行到最高潮的部分......
......++我們頂著炮彈衝鋒，我們是王國擲彈兵！++
......++自由的憲章，光榮的國家，我們是他的驕傲！++
......++前赴後繼，英勇神武，這就是我們王國擲彈兵！++
伴隨著一顆又一顆的炮彈，士兵們再也無法維持住線列，他們崩潰著哭泣，連滾帶爬的跑向後方。最終，在最先逃跑的幾個倒霉蛋被軍官們槍斃之後他們才又一邊哭泣一邊連滾帶爬的跑回了前線。
「謝莫斯你這個混蛋！我竟然信了你的鬼話！帝國人怎麼可能在這麼重要的要塞里不留炮兵？！」貝卡斯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而無能為力，緊抿的嘴唇昭示著他內心的憤怒。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謝莫斯，你得做些什麼！」貝卡斯轉過頭，怒視著謝莫斯，這才發現他正拿著裝了瞄準鏡的克萊伯格步槍朝著帝國的城牆上射擊，玩得不亦樂乎。
貝卡斯一把奪下他手裡的「玩具」，看著謝莫斯大吼道：「快別向一個大兵一樣玩你的槍了！想想辦法！你再這樣下去我們不用等帝國的掃蕩自己就能死在這兒了！！」
謝莫斯看向貝卡斯，委屈的眼神彷彿一個孩子。貝卡斯長嘆一口氣，把槍重新塞回謝莫斯的手裡。
謝莫斯彷彿這才反應過來：「啊對，我得想想辦法！」
然後在貝卡斯瞪圓的雙眼中，他提起搶就衝出了戰壕和掩體，一邊大吼一邊衝鋒——
「格里維人，子彈清空，上刺刀！向炮壘衝鋒！！！」
......
在長官親自帶頭衝鋒的鼓舞下，格里維的士兵在擲彈兵的帶領下勉勉強強地組織起了一波刺刀衝鋒。而衝到了城堡下時，士兵們驚喜地發現自己的長官彷彿長了第三隻眼似的，精準的找到了城堡隱蔽的運送物資的小門。
在手榴彈轟開了艾登堡左側木質的貨門之後，格里維的擲彈兵們立刻對剩餘的機槍展開了壓制，其餘的士兵們一窩蜂地則沖向了通往炮壘左側的樓梯。在發現來不及調整笨重的12磅炮之後，帝國的炮兵果斷地放棄了炮壘，在阻止格里維人衝過來的艾登堡守軍死光之前，他們從容地用釘子封死了炮門，然後拿上配發的「本內特」左輪佔據了狹窄的台階。
狹小的空間里左輪手槍每一發子彈都能打中一名格里維士兵，炮兵們一度用屍體阻攔了格里維人的進攻。然而好景不長，炮壘正前方裸露的大片空地上很快就變得到處都是四處亂彈的手榴彈——格里維擲彈兵攻了上來。
不到十分鐘，炮壘就淪陷了。剩下的3個炮兵沒再負隅頑抗，也就投降了。
但帝國的堡壘有個特色：現在的的現代化堡壘——有傾斜角度的水泥城牆，炮壘，機槍塔樓等等這些，全是圍在舊的堡壘周圍的，也就說明哪怕你攻下了城牆，裡面還有一層完善的城堡，射擊孔，倉庫，彈藥庫......就連敵軍的指揮者也大概率還待在主堡里。
這也就意味著，這場攻城戰，離結束還有整整二分之一的進度，而轟鳴的炮聲已經足夠讓前線的帝國士兵們意識到自己被偷家了。
但這一切都不在謝莫斯的考慮範圍內，戰鬥的激情和從未有過的體驗沖昏了他的頭腦，沸騰的腎上腺素和腦海中越來越強的嗜血慾望讓他除了贏得這場戰爭之外什麼都懶得考慮。
「士兵們！！沖啊！！」他揮舞著手中的步槍，對著裡面慌忙收起的老式弔橋城門大喊到。
「呃......長官，我們現在轟不開那麼厚的門」一旁的軍官小聲的提醒道，但他發現謝莫斯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呃.....長官？...上尉先生？」
「沖啊...！......」謝莫斯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後在這突然的變故里理智重新回到了大腦，「啊？」
但這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謝莫斯的眼眶又開始充血，面對無能為力的局面他鼻子里不停的喘著粗氣，他突然轉身，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推開了幾個圍在身邊的軍官，走向了一門12磅炮，炮膛里還有最後一發沒來得及發射的炮彈。
「啊啊啊啊啊！！！！！！」他氣憤地大吼，一推炮身，沉重的炮車竟然瞬間就被他推動了。炮口從朝向左側的入口對準了內側的城門。
「啊啊啊啊！！！！」他又一次大吼，泄憤似的一拉擊發器，瞬間沉重的炮彈就飛向了城門。
......
這下，謝莫斯終於恢復了一些理智。
「呼...呼....呼......」
他整理著呼吸，然後突然發現周圍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自己，大張的嘴裡不停的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謝莫斯感到有些害怕：「...怎...怎麼啦？......怎麼都看著我？....我幹了啥？」
謝莫斯順著眾人的目光向身後看去——
——炮彈正好擊中了弔橋的機關，現在老城堡的城門正在緩緩降下，裡面傳來了帝國士兵驚慌失措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