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3章 醒龍汲雨,天罡劍訣
漢元郡為秦州西南大郡,沃野千里,因為此地多產稻米,所產稻米多用來補給軍隊,供應皇商,素有天下糧倉,秦地小江南之稱。
晏龍雨一行人入了漢元郡地界之後,便不再走官道了,繼續一路南下,他們並不打算進那漢元郡城瞧上一瞧。
申時,雲淡風輕,夕陽殘照,遠處山崖間不時傳來幾聲猿啼,空谷傳響,屬引凄異。
兩架馬車在山間鋪有斷斷續續青石板、僅可供一車通行的小道上緩緩停下,車上眾人陸續走了下來。
一路走來,他們一行人在這低矮的山林間沒有看到一間客棧,一戶人家,看來今晚眾人只能在這山間就地取火了。
僕人老賀分別解下了兩輛馬車上馬的套鎖,將六匹壯馬綁在了附近的溪水旁,又給六匹馬找來了幾堆肥草。
燕歸在附近撿回了一大捆木柴,正準備生火。
坐不住的晏龍雨帶著獨孤浩蕩和莫非進山裡找野味去了。
兩架馬車旁,便只剩下負手而立看向遠山的老儒生秦若陽和無所事事斜靠在樹上嘴裡吊著一根枯草的花鳳舉兩人了。
秦若陽首先開腔,感慨道:「這北地日日艷陽高照,南邊天空卻布滿了陰雲。再往南去,風雨怕是要來了!」
知道身旁老儒生言外之意的花鳳舉,悄悄吐出了嘴裡的枯草,答非所問一般,說道:「是呀!今年的中原,北旱南澇,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怕是南北都要死不少的人了。」
無論南下還是北上,都不免是要死人的。
秦若陽繼續看向遠山,眯眼一笑,不再說什麼了,任由山風吹打在自己飽經風雨的臉龐上。
入了秋以後,日頭便一天比一天落的早了。
天色漸暗。
燕歸在馬車旁點起了篝火,火堆邊烤著幾隻晏龍雨三人剛從山上捉回來的山雞。
秦若陽簡單吃了幾口乾糧,便進車廂里睡下了,其實入秋後老儒生的腿腳便時常錐心的痛,尤其是在夜裡,但他並沒有告訴過孩子們。
僕人老賀盤腿坐地,守在秦若陽的車廂外。
晏龍雨拉著獨孤浩蕩、燕歸一起,坐在火堆旁一棵粗壯的樹下,聚精會神,聽著身邊的莫非給他們講那「國色天香圖」上的一個個美人,花鳳舉就瀟洒地躺在四人頭頂的樹上,抱著他那柄碧落長劍,睜著眼睛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通過在馬車上的相處,晏龍雨已經熟悉了眼前這個叫莫非的少年,莫非雖然出身於錦衣玉食的蜀州錦官城,但他並不像平日里晏龍雨在扶龍郡中看到的那些紈絝子弟一樣說話刻薄、刁鑽,莫非比獨孤浩蕩活潑,比燕歸自信,又比那許知卿少了些書卷氣,謙謙公子的風度,很合晏龍雨的脾氣。
正所謂,食色性也,幾個少年談起美人來,那是心馳神往、熱火朝天。
莫非不再拘謹,興緻勃勃道:「要說這國色天香圖,下卷十五個人雖然也美,但其實不算什麼,這上卷的九位才是真國色,有如今的毓秀公主忱雲珞、文色雙絕的楚州小鄉君白凝、京城中傳聞神似故去姚皇后的李歡君、迷倒數位江南名士的西子湖畔柳紅施、閩州的閩王妃、北地的劍舞美人趙語燕、靈拂宮的廣袖仙子楚殷宣、南海桐凰島的朱雀殿主蘇阿桃、還有咱們錦官城裡擅畫美人扇的那個溫美人………」
聽著莫非的介紹,喜怒不形於色的獨孤浩蕩倒是還能鎮定些,而一旁的晏龍雨和燕歸二人卻早已經臉頰泛紅,浮想聯翩了。
就在幾人頭頂樹梢上的花鳳舉,聽著少年們不時傳來的憨笑聲,無語且無奈,只是在聽到「楚殷宣」這個名字的時候,花鳳舉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四十好幾的人了,還想著和小姑娘們爭奇鬥豔。」
一個多時辰后,還不知道女子是什麼滋味的幾位翩翩少年郎,終於不再聒噪了。
花鳳舉從樹上輕巧躍下,隨手扔給了晏龍雨一個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之後,又縱身重新躍上了樹梢。
晏龍雨打開盒子,看到了一枚四四方方的精巧紫色玉牌,玉上還刻著四個字——「醒龍汲雨」,晏龍雨抬頭問道:「鳳叔,這是什麼東西呀?」
花鳳舉在樹梢上慵懶道:「你娘給你留的玉牌,這些年我一直替你拿著,怕你小子弄丟了以後娶不上媳婦,現在還給你了,拿好了!」
晏龍雨皺起了眉頭,將玉牌連同檀木盒子收進了自己那個隨身口袋,只是晏龍雨不知道他娘留給他的這塊玉和能不能娶上媳婦之間有什麼聯繫。
夜裡,山林間寂靜無聲。
篝火還在燒著,照亮了火堆旁熟睡的幾位俊朗少年的稚嫩臉龐。
花鳳舉依舊躺在數梢上,睜眼看天,沒有睡去。
而晏龍雨,又做夢了。
晏龍雨彷彿置身於湖心的一坐亭子里,他走到亭邊環顧四周,霧靄朦朧,隱約看到了亭外水面上的荷葉。
他又抬頭,看到了水面上倒懸著數柄閃著金色氣韻的飛劍,這些飛劍圍成了一個圈,環繞著自己身處的這座湖心亭。
晏龍雨思緒萬千,急閃而過,最後腦海里只想起了一句話「我是千古劍帝許晏塵!」。
一道中正浩然的聲音突然從晏龍雨身後傳來,「沒錯,我便是千古劍帝,許晏塵。」
晏龍雨迅速轉過身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亭子的中心多了一個盤腿坐地,臉頰身陷,雙目緊閉,白衣披髮,猶如乾屍的中年人。
晏龍雨先是一驚,許久后,看那人沒有反應,他便壯著膽子看向那個枯槁中年人問道:「這是哪裡?」
枯槁中年人並沒有任何動作,如一個死人一般,但確有聲音從他那裡傳出,「夢裡,西子湖畔。」
西子湖畔、飛劍、枯槁中年人,晏龍雨似乎想到了一個人,「你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西子湖畔活死人!」
那道中正浩然之聲再次從枯槁中年人身畔響起,「我是如今的活死人南憂,也是八百年前的千古劍帝許晏塵。」
「奉啟山白衣天人之託,入夢為你傳授劍術。」
一瞬間,立在亭中的晏龍雨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啟山竹屋裡做的那個奇怪的夢,如夢初醒一般,喃喃道:「原來那不是夢。」
「鄙人八百年前曾攜百萬劍,於玉山之上斬盡天下妖邪,自吾三十六式,與天罡三十六星相對,故此起名『天罡劍訣』,鄙人今日便將它傳授於你,能記住幾式,便看你造化了。」
說完,亭心的枯槁劍客依舊如死人一般,沒有動靜。
夢境中的少年似乎感覺到氣氛有一絲絲尷尬,對著枯槁劍客不知死活地問道:「您倒是開始教呀?前輩,哦不對,祖宗,您是不是盤腿時間太長了,起不來呀,要不要我扶您站起來呀?」
「看外面!」
晏龍雨聞言轉頭,卻看到那亭子外、水面上的一圈懸在空中泛著金色氣韻的飛劍緩緩幻化成了一道道虛無的金色執劍人影。
整整三十六道金色人影,環繞亭子一圈,一人一式,懸空演示著那千古劍帝的「天罡劍訣」。
少年來不及猶豫,快步上前,扶著湖心亭的圍欄,聚精會神,腳步不停,邊走邊看,一招一式看過去,圍著亭子轉了一圈。
三十六道金色人影,懸浮在水面之上,同時收劍,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變成了三十六柄飛劍。
看完一圈過後,晏龍雨回味一般閉上了眼睛,嘴裡喃喃說著什麼,又緩緩睜眼,一臉苦澀得對著亭心的枯槁劍客憨笑道:「祖宗,咱能不能再來一遍,我忘了。」
「去吧!」
…………
山間,篝火旁。
在睡夢中的晏龍雨中突然猛地睜開了眼,迅速從草堆里坐直了身子,不由分說,抬手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少年癲狂般吼道:「這不是夢了!我要做夢!我要學劍!我要報仇……」
火堆旁熟睡的眾人被晏龍雨的吼叫聲驚醒,紛紛站起身詫異地看向正一步步走去火堆的晏龍雨。
沒有入睡的花鳳舉聞聲,連忙從樹梢上跳了下來,再也不顧風度,他從沒看到過自己的侄兒這樣過,平時一向漫不經心的臉上破天荒般流露出了慌張的神色。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雙目失神的晏龍雨彎下腰,在火堆之中緩緩抽出了一根帶著火星的長條木棍。
燕歸想要上前攔住晏龍雨,卻被發覺到什麼的獨孤浩蕩伸手擋下了。
下一刻,花鳳舉、獨孤浩蕩、燕歸、莫非、以及剛被僕人老賀攙扶出車廂的秦若陽全部都震驚了。
因為,晏龍雨正在以木棍為劍,舞出劍招!
夜色中,少年白衣勝雪,在晏龍雨的手中,帶火星的木棍猶如一條火龍,揮舞生風,劍招凜冽,或如游龍翱翔宇內、或如靈蛇卷身貼尾、或如飛瀑傾泄直下、或如蓮花綻露芳華……
花鳳舉看著眼前像是中邪一般的侄兒,使出了他行走江湖從未見過的一串流暢劍招,面色凝重,口中細細數來總共有十二式。
最後一招使出后,晏龍雨手中木棍落地,少年筋疲力盡,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