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我的老天爺啊！！咋被水泡成這副模樣了？！」

「太噁心了！」

「嘔……」

……

洛音滿懷期待地下了車，正想去找陸承斯，就發現一群人圍在河邊正在吵吵嚷嚷。

她有些好奇，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擠進人群，看著眼前的景象，她瞳孔瞬間放大，接著一陣噁心直衝腦門。

顧不上其他，她連忙捂著嘴乾嘔。

忍著胃裡不停冒出的酸水，洛音問道:「這大人和小孩兒是哪家的？？怎麼變成這樣了？」

「唉……洛知青，你剛回來不知道，這是陸小六和林小森，小森他奶奶還說不知道小六帶著小森去哪裡了，快六七天都沒回來了。」

「還是昨天有兩個孩子說好像在河裡看見了人，大隊長才領著大家撈的，誰知道撈上來已經成這個樣子了。」

洛音眼球劇烈地顫了顫，她眼神獃滯地緩緩看向剛剛讓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乾嘔的兩具屍體。

身體猛地一軟，她嘴唇哆嗦著，忽然一瞬，面色變得慘白而又冰涼。

她死死咬著牙，僵硬的身體慢慢往前挪了兩步。

來到屍體面前，只聽「咚」的一聲，她雙腿軟趴趴地跪了下來。

旁邊的人們說:「洛知青，這很可怕的，你別靠太近了。」

「聞著都發臭了！」

洛音眼底霧蒙蒙一片，淚水模糊了視線，也像是模糊了聽覺。

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獃獃地看著眼前被河水泡得腫脹不堪，完全辨別不清面容的屍體，實在無法想象這是那個高高瘦瘦，漂亮俊俏到極致的靦腆少年。

她不相信，不可能的！

伸出有些哆嗦的手，輕輕扒著他的眼皮看了看。

只一眼，她就無力地脫了手。

藍色的眼眸。

只有他是這樣的眼睛。

剎那間，眼淚像是放了閘似地一涌而出。

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握住那雙腫脹慘白的手，聲音顫得快要聽不清，「陸承斯……我回來了。」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回來以後，我們就……就在一起，我就做你媳婦兒，我們說好了的啊……」

村民愣愣地聽著她拉著陸承斯的手嘀嘀咕咕地說著話，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似的。

他們更是驚訝於洛音這樣條件好的女知青怎麼會想和陸承斯這樣的人在一起？！

不過，可惜了，人已經不在了。

洛音緊緊握著他冰涼發腫的手，接著又摸著他已經絲毫看不清具體面容的臉，「陸承斯，你醒過來好不好？」

「陸承斯，我也喜歡你啊，我也喜歡你的，我想和你在一起的，你醒醒啊……」

她哽咽的哭聲在河邊迴響，聲音哀痛。

而不過一會兒，林奶奶也哭著被人扶了過來。

她看看陸承斯，又看看林小森，凄烈的哭聲回蕩在每個人耳畔。

她把林小森抱進懷裡，淚水不停地流。

「小森，我的小森，怎麼會？嗚……」

洛音趴在陸承斯身上，淚水總有流盡的時候，可是心臟如同被刀翻來覆去地剜過，留下了巨大的血洞。

那是怎麼樣的癒合不了的。

——

「音音？音音？」

「囡囡？」

洛音從每天折磨她的噩夢中驚醒，一睜開眼便看見了守在自己床邊的父母。

她獃獃地看著他們，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敢認。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想起來，她不是……死了嗎？

她死在了自己四十五歲的時候，那時她爸媽早就已經頭髮花白了。

可是，為什麼如今的他們還那麼年輕？看上去像是才三四十歲？

「音音啊，你總算是醒了？做噩夢了吧，一直說夢話，你看看，這腦門上都是汗。」

洛母仔仔細細地給她擦著額頭，洛父連忙端了一杯水過來，「音音，來，先喝點水。」

洛音獃獃地被他們擦著汗，喂著水，腦海里還是一團漿糊。

反應了許久，她才仔細打量眼前的房間。

這似乎是她年輕時，還沒下鄉時住的房間。

她眼眸猛地一顫，連忙拽住洛母的衣角，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才啞著聲音問:「媽……媽媽，現在是……」她抿了抿唇，努力吐出剩下的字，「是哪一年？什麼時候啊？」

她的表情實在太認真，太緊張，太期盼，眼眸中還帶著一絲濕意。

洛父和洛母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洛父坐在床邊，抬手摸了摸洛音的頭，「我們囡囡怎麼一覺醒來就變傻了，現在是1977年啊。」

洛音死死咬著牙，雙手緊攥著，「1977年……哪月？」

「六月30號。」

聽到這裡，她雙手鬆開了。

1977年六月，她還沒下鄉，還沒遇見他……

後知後覺地，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重生了啊。

重生在了他們相遇之前。

重生在他還沒……還沒永遠離開她的時候。

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回了原點……

她開心地笑了，陸承斯，我終於又能見到你了。

你等我，我馬上就來找你了，還有十幾天！只有十幾天了！

看著她一會哭一會笑的，洛父洛母對視一眼，心裡全是擔憂。

「囡囡啊，咱們不去那鄉下了，行不行？爸爸可以隨便給你在廠里安排活的，幹什麼要受那勞什子的罪啊，知青很苦的。」

洛母連忙捂住他的嘴，「什麼受罪？你小聲一點，這種話能隨便亂說嗎？」

洛父嘆了口氣。

他是國營廠的廠長，還是個特別大的機械製造廠。

他們家條件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洛音也完全沒必要下鄉。

可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女孩兒哪裡知道什麼是苦，什麼是累？

趁著他們兩口子沒注意就報了上山下鄉。

洛父愁啊！

怎麼能不愁呢？那些農活自家丫頭從沒幹過，甚至沒見過。

怎麼干？拿什麼干？

洛音看著提起她下鄉就垂頭喪氣的父親和愁眉不展的母親，她從床上挪了挪，攬住他們的肩，她笑著說:「爸爸，媽媽，我去體驗體驗啊，勞動光榮，我這是為祖國發展做貢獻，有什麼難過的。」

洛父不說話。

想到上輩子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自己死的時候，他們都近七十歲了，還要承受喪子之痛，洛音心裡就難受得不像話。

「爸媽，我做什麼你們不是都支持我嗎？如果，我熬不下去，我就給你們打電話，你們就給我寄好吃的和好看的衣服，反正我是不會受苦的。」

說罷，就又拉著他們的手臂撒嬌。

洛父洛母齊刷刷地瞪了她一眼。

過了好一會兒，洛父說:「那如果待不下去，就給我們打電話，爸爸想辦法再把你弄回來，好嗎？」

洛音點點頭，「好。」

到了78年，知青就都陸續返城了，其實她呆不了太久。

不對，或許要呆很久，畢竟，她最愛的人在那裡，她要陪著他。

很快就到了洛音快下鄉的時候。

洛父洛母勸不了她，就只能把對她的疼愛都傾注在吃穿上。

什麼貴的，好吃的，像是麥乳精，牛奶粉，各種罐頭，還有洛父託人弄來的外國的巧克力和各種糖果，都一股腦塞進她的行李箱。

洛音也沒阻止。

她帶兩個皮質行李箱，一個裝衣服，另一個基本都裝了各種吃的。

臨走前一天，洛母又給她塞了五百塊錢，還塞了一疊票。

洛音哭笑不得，「媽，這錢太多了，我用不完的，票也很多。」

洛父說:「多什麼多？！我還嫌不夠呢，本來打算給你拿一千，可又怕有小偷，你就先拿著這點兒，等到了地方，我們再給你寄。」

「可是，票……」

「票也不多，咱們家有的是票，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就買，多吃肉，瞧你這瘦巴巴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都長不胖！」

「你媽說得對，瘦巴巴的，胖點兒才好，身體好，也更漂亮。」

洛音無奈，「爸媽，胖了會丑的，要瘦一點，穿衣服才好看，而且我也長不胖的，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虧待自己的。」

「你呀，就知道愛漂亮，臭美！」洛母點點她的鼻子，說道。

洛音就看著他們傻笑著。

把她送到車站，洛父洛母都忍不住眼眶泛紅了。

洛音說:「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過年就回來。」

洛父說:「我們沒哭。」

忽略了他嘴硬，沖他伸手，洛音說:「行李箱給我吧，要上車了。」

洛父看了一眼火車上人來人往的樣子，他不放心地說:「兩個行李箱，你可不可以啊？」

「可以！到地方，村裡有人接的，放心。」

洛父幫著她把行李箱拎上火車就回到站台看著她。

坐在窗邊，沖洛父洛母揮揮手，火車漸漸遠去。

火車一走，洛父洛母就落了淚。

洛音看著他們，小聲呢喃:「還真哭了啊……」

「我這是去給你們找女婿呢，很快就能回來的，你們也肯定會喜歡他的，肯定會。」

畢竟他是個可愛又靦腆的小漂亮。

陸承斯活了快二十年，可能是第一次被人誇成是小漂亮。

娘們唧唧的形容對於身高188的他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當然，此刻他並不知道這一切。

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里會闖進來一個照亮他一輩子，溫暖他一輩子，全心愛他一輩子的人。

看著不停倒退的景色，洛音有著和前世一樣的衝勁和興奮。

只是，前世，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她想要努力為國家建設做貢獻的興奮，而此刻，她是因為要去見自己愛了幾十年，思念了幾十年的人而興奮。

這一世，興奮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