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

祭祀結束之後，亞特尼斯邀請兩個妹妹去看他昨天打獵抓捕的野豬和鹿，他們越過糧倉和王宮後面，來到了飼養動物的庭院，這裡打掃得很乾凈，空氣中飄散著特殊的熏香。

看管員朝三位殿下敬了禮后便自覺地退了下去。

「你們要挑選一隻小鹿作寵物嗎？小繆斯們。」年輕英俊的雅典王子走到關著幾隻野鹿的柵欄前，轉頭對著兩個妹妹說道，「與那邊橫衝直撞的野豬不同，它們都很溫順。」

像是聽到了他的埋怨似的，不遠處關著野豬的屋舍里發出陣陣低吼聲和撞擊聲。

見狀，亞特尼斯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看吧，真是不聽話的傢伙們。」

這逗樂了他的妹妹們。

瑪卡莉亞鬆開姐姐的手，走上前去站在哥哥的旁邊，隔著柵欄看著那些褐黃色的鹿，它們的身上有弓箭刺傷的痕迹，但都被包紮得很嚴實，看得出來攻擊之人並沒有想過要奪去它們的生命。

有一隻膽大的鹿踏著蹄子靠近過來，瑪卡莉亞伸手撫摸著它的腦袋，它歪了歪頭，粉色的舌頭舔了舔她白嫩的手掌，癢得她不由地發出輕輕的笑聲。

「看來這個小東西很喜歡你，瑪婭。」艾歐莉來到妹妹的身邊，饒有興緻地看著小鹿，「長角的是雄性，不長角的是雌性。」

聞言，瑪卡莉亞轉移目光，再度看回這隻小鹿。

它的角長得很漂亮，就像壁畫里描繪的葡萄藤一樣弧度優美。

「是啊，是心悅於我們可愛的小瑪婭的男孩子。」亞特尼斯調笑道。

這說的是什麼話！

瑪卡莉亞撇過臉龐，企圖遮掩住悄然浮上雙頰的兩抹紅暈，她抱怨地言說：「好呀，你們又在拿我開玩笑！」

「噢，當然不是，我的小果仁蜜餅。」艾歐莉攬住妹妹的腰肢，親昵地蹭了蹭她頭頂的黑髮，「只是，我們都知道的，再過幾個月你就十六歲了。」

瑪卡莉亞怔住了。

對啊，她怎麼就忘了這件事情。

「我們的小瑪婭要長大了，多麼值得慶祝的事情，哦，也是，還有酒神節呢！」亞特尼斯打趣地繼續說道：「城裡的小夥子們每天都在往王宮裡送禮物，就是為了希望你記住他們的名字，在你生日那天你可以向尊貴的神祇祈願，詢問這些人中誰更適合做你的丈夫。」

也許是看妹妹的面色有些怔愣，他又安撫道：「當然，這事並不著急，我們小瑪婭這麼優秀，誰說一定要挑選他們呢！」

她的哥哥在為她未來的姻緣出謀劃策，可她卻在想著自己出生在慶祝酒神的節日，三月和四月是狄俄尼索斯大人為人間撒播狂歡種子的季節，而這正好就是祭祀儀式時雅典娜女神所提及的時間段。

十六歲生日，她成年的那一天。

這也與神使即將帶來的神諭有關嗎？倒不如說……那個神諭到底是什麼，為何女神大人不願立即告訴她？即使當時她很恭敬地接受了女神的忠告，可說到底她對此一無所知，只能抱著向女神求來的提示傻傻地等待使者的到來。

太被動了，也太容易被擊破了。

瑪卡莉亞心事重重，但艾歐莉和亞特尼斯卻以為她是在害羞，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臉上洋溢著為妹妹的長大而感到高興的笑容。

艾歐莉撫摸著瑪卡莉亞比花還嬌媚的臉頰，溫柔地訴說：「我一直都等待著這麼一天，我們要一起結婚，一起擁抱幸福的生活。」

晚餐時刻，他們回到王宮，與父母聚在長桌邊共同飲食。

瑪卡莉亞敏銳地觀察到了兩位長輩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她沒有忘記雅典娜曾說過的會把那個消息告知給神廟裡的祭司，想必他們已經知道了一切。

真糟糕。

她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盤子中的乳酪和麵包，沒有對上母親那擔憂的目光。

這滿桌的豐盛美食壓根提不起自己的哪怕一丁點兒興緻。

「什麼事這麼高興？」

父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亞特尼斯咽下蔬菜，接過了話題：「親愛的父王，我們在討論瑪婭的生日，再過幾個月她就成年了，艾歐莉想給她找個好丈夫。」

「什麼呀！」艾歐莉瞪了哥哥一眼，連最喜歡的無花果也不吃了，「你還讓瑪婭在酒神節上向狄俄尼索斯大人尋求建議呢！」

亞特尼斯笑了幾聲，轉眸看向母親：「母后，你說……」

看見對方滿面憂愁的模樣，他的聲音由大轉小，話也沒說完就停止了。

「怎麼了，母后？」他擔心又疑惑地詢問。

范德拉沒有說話，主座的卡利斯多斯開口了：「雅典娜女神的祭司告知了我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非常令人震驚，但我們又對此無可奈何。」

聽見這句話，一直保持沉默的瑪卡莉亞終於抬起頭來，望向父親那張帶著歲月流逝痕迹的臉，表情和心情都有些複雜。

「女神說，在三月與四月交替之時，神使會帶著神諭從天而降。」卡利斯多斯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最小的女兒的身上，「而與之相關的人，就是瑪婭。」

瑪卡莉亞感覺自己的心尖都顫了顫。

【叮！宿主不要擔心啦，其實並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

可你卻不願意告訴我那個神諭的內容。

【抱歉宿主，雖然我是系統，但是這畢竟是神話世界，我並不能隨心所欲地幫助你。】

瑪卡莉亞按揉了幾下太陽穴，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剛得知系統的存在的時候。

那段時間也是如此的彷徨，與懷疑人生沒有任何區別。

「……跟瑪婭有關？什麼意思？」

亞特尼斯和艾歐莉的臉色都變了，他們可不會覺得天上的神祇會閑得沒事兒干跑到人間為妹妹的姻緣牽線搭橋。

范德拉放下酒杯，拍了拍丈夫有些聳動的肩膀，她回想起下午在神廟裡被祭司告知這件事情的記憶，心酸地說道：「女神沒有透露太多，只是艾狄婭隱晦地說……」她哽咽起來，「……說瑪婭可能會去……很遠的地方。」

「什麼？！」亞特尼斯拍案而起，聲音震驚中帶著不敢置信，「遠離雅典嗎？去其他不友好的城邦還是環境惡劣的荒原？這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我也想知道哥哥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感覺在詛咒我啊？

瑪卡莉亞覺得更加頭疼了，她都不知道該說怎樣的話才好了。

就在這時，她的手被人握住了，轉過視線，是姐姐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瑪卡莉亞。」艾歐莉極其罕見地直呼了妹妹的名字，只比妹妹年長兩歲的少女咬住下唇，面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比兄長所想還要離譜的東西。

「神明該不會是想讓你……」她咽了咽口水，看起來難過極了，「……嫁給怪物吧？」

瑪卡莉亞：「……」

對不起，但是，你們真的是我的哥哥姐姐嗎？

【叮！笑死我了。】

不用特意跟我說啊，混蛋系統。

這個話題以瑪卡莉亞把雅典娜女神給她的提示說出來而結束，當家人們聽到女神要求她準備水源和食物、建造帆船以及召集各種職業的人民后，他們紛紛露出訝異的神色。

「可是為什麼要召集一百人，還是各種職業的……」亞特尼斯已經沒心情繼續吃飯了，他皺著眉頭，顯然是很想不通。

對此，瑪卡莉亞也沒有什麼辦法，她只能在神使降臨之前去完成女神的要求，她原本已經打定主意要把昨夜的夢境告訴家人們，可是系統又警告說這是個秘密，不讓她說出口，於是只好憋屈地悶在心裡。

如果即將到來的神諭和那個夢有所關聯的話，該不會天上的神祇們是想讓她去遙遠的地方……建立一座新的城邦吧？

瑪卡莉亞甚至開始自暴自棄地胡思亂想了。

艾歐莉還在擔心自己親愛的妹妹會不會真的要被迫嫁給怪物，而卡利斯多斯卻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看著小女兒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深夜，王宮一片寂靜。

今晚的天空似乎過於暗沉了，星星和月亮皆是不肯出來，只有帶著絲絲寒意的微風吹拂著空氣和樹枝，有枯黃的葉子被吹至王宮高塔的窗檯，隨著一陣金光閃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接住了飄落的枯葉。

身穿華美長袍的男子自金光消散后顯現，他皮膚白皙，棕色的長捲髮垂落在肩，那俊美異常的相貌明顯有著不是凡人能夠比得上的魅力與氣質。

他慢悠悠地走近床榻，手中的枯葉變作了另樣的東西。

那是由葡萄藤所做成的冠冕。

男子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床榻上陷入睡眠的少女，金色的眼眸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她就連睡著了也是那麼的可愛，微圓的臉頰上浮現著玫瑰紅的色澤，紅潤飽滿的嘴唇因為輕淺的呼吸而一闔一張，彷彿在等待著誰來採摘這朵美麗嬌嫩的鮮花。

好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她濃眉微蹙，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見狀，他不爽地使用神力又讓她轉了回來，重新面對自己。

當少女恬靜的睡顏再次映入視線範圍內時，他輕哼一聲，把自己的冠冕放在了少女的枕邊。

「我才不會幫你找丈夫呢。」他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