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黃昏·完
同一時刻,遠處的夕陽被地平線掩蓋。
夜幕降臨,朦朧的光點於空中灑落,輕盈地落在地面上,隨後便如冰雪般瞬間消融。
米花公園內。
伴隨滋拉的電流聲,路燈閃爍了幾下,慢吞吞地亮起。
三兩飛蟲在空中飛舞,微弱的燈光灑落,照亮了地面上的那一片鮮紅。
若島悠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面色慘白,胸膛劇烈起伏著,呼吸有些粗重。
「太…好了。」
喉嚨底湧出一股鮮血,鼻腔里充斥著鐵鏽味,劇痛蔓延全身,然而他卻在笑,眼角滲出清澈的淚水。
「哈哈…咳咳。」
身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嘴角揚起,露出染血的牙齒,笑得是那樣肆意高興。
琥珀色的眼眸帶著點血絲,但卻亮得可怕,笑聲漸歇,身體被劇痛蠶食,若島悠喘了好幾口氣,靜靜地看著夜空。
「終於…結束了啊。」他輕聲道,話語間帶著點虛弱的氣音。
手背上的皮膚出現密集的撕裂痕迹,毛孔都掛著一點血珠。
底下有濕漉漉的血液緩緩淌出,純黑的衣衫染上了深色的污漬。
然而若島悠的神色卻很平靜。
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他只是躺在那裡,任由自己被血腥味包圍,隨後像是到達了極限一般,瞳孔逐漸開始渙散。
結束…了啊。
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若島悠的意識逐漸模糊,手腳也逐漸像死人一樣變得冰冷起來。
而恰在此刻,夜空中似乎有星辰閃爍了一下,隨後低沉的嗡鳴聲響起,像是有什麼巨型物體破空飛來一般,虛空蕩起陣陣波紋。
「嗡嗡嗡…」並不刺耳的嗡鳴逐漸逼近,模糊不清的視野中,如同飛行器一樣的神秘石器於虛空浮現。
這是…什麼?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動了動,像是迴光返照,若島悠短暫地清醒了一下。
原本已經潰散的視線聚焦了起來,嘴中滿是鮮血的鐵鏽味,他愣愣地看著面前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石器,腦中忽然浮現了一個名詞。
石之翼。
它的名字叫石之翼,是專門為適能者準備的治療倉。
治療倉?
「哈…」一直靠著寶石修復傷勢,從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若島悠悶悶地笑了下,隨後被劇痛折磨得咬緊了牙關。
真的很痛啊。
視線重新變得模糊起來,意識到自己已經堅持不住了,他艱難地伸手,用指間輕觸石之翼的表面。
剎那間,他的身軀開始光子化,如同飄散的螢火蟲一般,湧向石之翼內。
而在徹底光子化之前,觸碰到石之翼的若島悠指尖卻動了動,眼前閃過幾道虛幻的片段。
他看到,地球上方,自己所在的宇宙邊緣,出現了一道顏色暗沉的裂縫。
而裂縫外面,各色怪獸和長相奇特的外星人聚集一起,虎視眈眈地盯著地球,似乎隨時準備進入。
「不…行。」若島悠張了張嘴,即便瞳孔已經渙散,但殘餘的意識仍舊驅使著他艱難地喃喃道。
那些怪物…
現在人類社會根本對付不了。
拜託。
若島悠似乎想說什麼,但卻沒有力氣說下去了,只是眼底流露出一絲祈求。
那一瞬間,像是隔空感應到了若島悠內心的想法,滿天星河中,有銀白色的巨人逐漸浮現,充滿神性的眼眸隔空投來注視。
拜託。
人類殘餘的執念在空中飄蕩,被稱為源宇宙第一道光的神明沉默著,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同一時刻,石之翼綻放出絢爛的光芒,伴隨著嗡鳴聲,消失在虛空中。
公園內再度恢復寂靜,唯有地面那一灘血液,還有瑩瑩路燈見證了剛剛發生的那一切。
另一邊,天台之上,看到巨人化作光點消散,赤井秀一握著狙擊槍的手一頓,瞄準鏡轉向光點飄落的方向,碧綠的眼眸微凝。
米花公園嗎。
「咔嚓。」沒有絲毫猶豫,赤井秀一站起身,衣服被風吹得鼓起,寬大的手掌快速拆卸著面前的槍械。
不過短短三十秒,他就將槍拆卸完畢,轉身裝入了放在一旁的背包里。
「秀一,怪物應該已經被解決了,我們在遠地點集合吧。」
耳麥中傳來隊友朱蒂的聲音,然而赤井秀一卻麻利地背上狙擊包,單手按著耳麥,沉聲道:「你們先集合吧,我還有點事。」
「啊?」話語帶著些詫異,朱蒂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赤井秀一卻直接道,「我先掛了,半小時后再來找你們。」
語畢,沒有給隊友繼續說話的機會,他直接掛斷聯絡,迅速離開天台,往米花公園的方向趕去。
赤井秀一全力奔跑的速度很快。
風聲在耳邊呼嘯,身旁的景物飛速後退,但他卻望著前方,嘴唇緊抿,神色有種說不出的緊繃。
「絕對不要出事啊。」低沉的嗓音被風聲裹挾,飄散在空氣中。
雖然異生獸已經被解決,但此刻,赤井秀一內心卻毫無欣喜之意,只有一片沉重。
腦海中回蕩著巨人渾身飄散著光點的畫面,他單手撐在欄杆上,衣衫飛揚,整個人騰空越過障礙物,快速進入公園內部。
然而在經過正門口的時候,赤井秀一餘光卻瞥到了旁邊的警車,眼眸微深。
已經有人到了嗎?
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他一邊快速移動,一邊儘可能地放輕腳步,藉助公園周邊的景觀植物遮擋身形。
「小悠…」
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哽咽,這讓赤井秀一動作一頓,內心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距離逐漸縮短,跑過一個轉腳后,他腳步猛地頓住,碧綠的眼眸倒映著那灘鮮紅,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若島…
呼吸微滯,赤井秀一站在那裡,拽著狙擊包背帶的手緩緩攥緊。
怎麼會。
髮絲隨著微風飄動,他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也只是攥得指節發白,心臟在沉默中逐漸歸於死寂。
「你是什麼人?」聲音有些沙啞,黑石信站在血跡旁,灰眸有些警惕地望著赤井秀一。
此刻的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臉上帶著點擦痕和灰塵,防彈服出現了些許破損,但黑石信的眼神還是那樣堅定。
他沒有遠離那灘血跡,反而擋在其前面,眼神十分銳利地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
赤井秀一張了張嘴。
「我是…他的一個朋友。」他的發聲器官像是生鏽了一般,聲音聽起來乾澀又沙啞。
空氣陷入了安靜,警惕的眼神緩緩收斂,黑石信身體晃了晃,沉默地讓開了身體。
「朋友…嗎。」眼白處帶有血絲,他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般,臉上難掩疲憊之色,「看來小悠他很信任你。」
赤井秀一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站在那裡,整個人帶著種疏離感,表情在路燈的映照下,看起來有些明滅不定。
「你剛剛來的時候,看見他的屍體了嗎。」碧綠的眼眸異常暗沉,神色沒有多餘的悲傷,赤井秀一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向來是理智的。
哪怕剛剛情緒如山洪般傾瀉,下一秒也能瞬間收回,變為冷酷無情的FBI。
黑石信深深地看了眼赤井秀一。
「現在的後輩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他聲音帶著點啞意。
話語頓了頓后,黑石信才繼續說道:「沒有,我來的時候,只看到了地面這灘血跡,沒有看到小悠的身影。」
「他不可能是自己離開的。」
「流了那麼多血,小悠他應該已經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而且…這地面上也沒有血腳印。」
說完自己的分析,黑石信揉了揉突突發疼的太陽穴,望著寧靜的夜幕緩緩道:「應該是有什麼東西把他帶走了。」
這點,赤井秀一毫無疑問是贊同的。
他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灘血跡,整個人平靜得有些可怕。
片刻后,赤井秀一才閉了閉眼睛,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這是若島在走之前交給我的。」
「我覺得,與其留在我中,或許交給你會更好。」造型奇特的槍械躺在掌心,赤井秀一伸手將其遞了出去,碧綠的眼眸卻直視著面前的男人。
這是…?
灰眸一縮,黑石信愣愣地看著爆破槍,沉默許久后,才神色複雜地說道:「小悠他居然把這東西交給你了。」
「不用給我。」他搖了搖頭,「我拿來沒用。」
然而赤井秀一卻開口說道:「若島的意思,應該是想把這東西交給官方研究。」
目光注視著虛空,他似乎隔空看見了那個背對自己離去的好友。
「相較於外星生物,人類終究還是太弱了,異生獸這樣的怪物,現在的地球禁受不住來第二次。」赤井秀一沉聲道。
黑石信無法反駁,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收下了爆破槍。
「我明白了。」他沙啞地道。
夜逐漸深沉,遍布殘骸的城市亮起燈光,在特警做擔保的情況下,不少居民戰戰兢兢地走出了防空洞,回到了自己家中。
而另一邊,杯戶町的若島宅內。
客廳寂靜一片,唯有時鐘指針轉動的聲音響起。
若島奈緒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吃著咖喱牛肉,看起來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吃飯上。
肉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她有些機械地咀嚼食物,隨後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動作忽然頓住了。
「為什麼…」
略淺的琥珀色眼眸微張,若島奈緒抬頭,神色茫然中帶著點悲傷,抬手觸碰著眼角,卻摸到了一片濕意。
臉邊劃過一道清淚,筷子跌落在一旁,悲傷毫無徵兆地洶湧而來,她無聲地哭泣著。
「小悠…」伴隨著近乎虛弱的呼喚,有晶瑩的淚珠滴落,打濕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