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之請

屋外有動靜傳來時，赫連清正在屋內對著那本醫書出神，沒一會兒他便聽見丁木稟道：「少爺，衛公子來了。」

赫連清正好也想換換心情，深吸一口氣后索性站起身直接拉開了屋門。

門外的衛炎生似乎並未料到他會直接開門，對上他的視線后稍頓了頓才揚起手中的牛皮紙盒笑道：「連公子，在下給你拿了些蜂蜜麻糖，是冉郢繽城的特色點心，也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

「多謝。」赫連清自幼不開心時便格外嗜甜，此刻也不跟他客氣，微微側身讓他入屋。

衛炎生示意程伊留在外頭，獨自邁進屋內，他將那兩盒麻糖擱在桌上，視線卻被桌上的那本醫書吸引。

「這是……神醫禹嘉熙的手稿？」看著那本醫書上的落款，他的語氣里甚至都帶上了幾分興奮，「連公子，這書能否借在下一看？」

赫連清的目光也跟著他回到了那本書上，沉默片刻后最終搖了搖頭：「抱歉，這本書乃是一位對在下十分重要之人相贈，私心裡在下不想與他人分享。」

衛炎生微微一愣，沒有再強求，只是有些遺憾道：「抱歉，忽然見著這手稿有些激動，是衛某考慮不周，唐突了。」

「衛公子是聽聞過這本醫書的書寫者？」赫連清只知這醫書必然珍貴，卻是因著那日與皇兄的爭執，讓他沒有心思好好查證這本醫書的來歷，此時聽衛炎生這樣說便來了興緻，索性請對方坐下，又讓丁木入屋替二人泡了茶。

「是。」衛炎生並不吝嗇分享，很快開口道，「在下幼時便聽叔祖提起過這位神醫……」

禹嘉熙乃是前朝太醫，相傳他能夠做到枯骨生肉，起死回生。那時冉郢與蒼川還尚未分裂，但朝廷局勢動蕩，聖上遭奸人所害性命垂危，是禹嘉熙在危急關頭將人救了回來，他卻也因此得罪了以淳王為首的另一派。

沒過幾年，民間爆發瘟疫，禹嘉熙奉命前往疫區支援，阻斷瘟疫的傳播，他醫術高明，抵達疫村后，很快便研製出了能夠根治疫病的良藥，同時在這個過程中也完成了自己正在編寫的醫書中的最後一個章節——疫病。

可還未等他將醫書帶回宮中呈給聖上，他便在返程的途中被淳王一派暗殺，無人知曉那本醫書的去向，而他的後人也都僅知曉他正在編寫醫書，不知其中的具體內容。

「在下也曾尋過這醫書，只是始終沒有結果，沒想到它竟是在蒼川，也難怪這麼多年在下一直打聽不到它的真實下落。」說完了禹嘉熙的故事，衛炎生不禁感慨道。

因著禹嘉熙的離世從側面印證著那個時期皇權的衰敗，當朝聖上並未在史書中詳細記載禹嘉熙離世的年份，禹嘉熙的故事更多存在於民間醫者的口口相傳之中，因此無從與蒼川與冉郢二國割裂開的日子相比對。

現在想來，或許正是當初淳王一派殺害禹嘉熙后不久便自立為王，因此他的部下將那本醫書也帶到了新國，也就是如今的蒼川，只是那時他們忙著四處征戰，擴充版圖，自然無暇發揚醫術，這本醫書也不知怎的便流落到了民間。

光聽這個故事，赫連清已經可以想象要尋到這樣一本醫書有多困難，其中所花的心思絕不亞於自己當初替皇兄準備的生辰禮，可偏偏因為他的衝動任性，他甚至來不及告訴皇兄這份禮物他十分喜愛。

過了許久他才回過神，想起對衛炎生道：「多謝衛公子告訴我這些。」

「連公子不怪我多言影響你的心情便是。」衛炎生笑嘆著道。

其實在他開始講禹嘉熙的事沒多久便察覺赫連清神色有異，來給對方送蜂蜜麻糖，本意是想讓對方能開心一些，卻不料反倒弄巧成拙，似乎是讓對方回憶起了一些不愉之事。

唯一慶幸的是他至少弄清了，今日影響赫連清心情的恐怕不是程漳，而是眼前的這本醫書。

「的確是想起了自己做錯的一些事，但與衛公子無關。」赫連清苦笑了一下，指尖撫過醫書上那有些破舊的封皮，「能知曉這本書的來歷，於在下而言真的十分重要。」

「那便好。」

衛炎生說罷，未再就此事多言，而是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其中一個紙盒，示意赫連清拿取其中的麻糖：「嘗嘗合不合口味？」

麻糖蓬鬆似花狀，層片厚薄均勻，色澤呈半透明，赫連清此前的確未見過這樣的點心。

兩國雖通商已久，但因為路途遙遠，來往運送的大多是些價格昂貴或方便攜帶之物，這樣的點心若大規模運輸容易破碎損壞，也賣不上價錢，在蒼川自然不會有人售賣。

赫連清饒有興趣地端詳了一會兒，但並未急著取食，反倒是拿了兩塊麻糖遞給了一直在旁伺候的丁木：「拿著跟胡策一人一塊，吃的時候注意些別掉到地上，這點心甜，容易招引螞蟻。」

「是，多謝少爺。」丁木道了謝，笑著退出了屋子。

赫連清轉頭解釋道：「這兩人都是從小與在下一塊兒長大的，我們之間沒什麼主僕之分，因此有好吃的在下也習慣與他們分享，衛公子不介意吧？」

「當然，這既然是贈給連公子的，連公子想分給誰品嘗都可以。」衛炎生含笑道。

他哪會不懂赫連清的用意，只是不禁更加佩服起這位二皇子的機敏。

二人又一邊品茶一邊聊了聊今日祠堂中發生之事，直至約一炷香的工夫，丁木入內，趁著替赫連清斟茶的機會微微點了點頭，赫連清這才捏起一塊麻糖送入口中。

這麻糖入口首先是能感受蜂蜜與桂花的清香，稍稍咀嚼后又能嘗出明顯的芝麻味，口感層次豐富，甜而不膩。

赫連清幾乎是才吃完一塊兒便又伸手拿了另一塊兒，吃完似乎是想起衛炎生還在一旁，又有些孩子氣地輕吐了一下舌頭：「衛公子帶來的這蜂蜜麻糖確實十分符合在下的喜好，可惜蒼川買不到。」

「冉郢還有許多特色點心，日後有機會，連公子可以到冉郢去品嘗。」赫連清吃甜食的模樣與幼時幾乎無異，這讓衛炎生的神色不由柔軟了幾分，待他又吃下一塊兒才開口道，「其實在下此時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連公子能否答應。」

無事不登三寶殿，何況對方還特意帶了吃的來，衛炎生這樣說，赫連清絲毫不覺得意外，喝了一口茶水后道：「衛公子請說。」

「在下來蒼川遊歷不久，人生地不熟，今日在祠堂聽聞連公子與那位羅姑娘都要去往鳳臨城便也想去看看，不知能否與連公子與羅姑娘同行，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