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夢魘

直至小二將酒杯取來,衛炎生才回過神低頭去看那本醫書。

在之後的幾個時辰里,二人一邊喝酒一邊探討那醫書上的內容,衛炎生沒敢再讓赫連清喝太多,自己倒是喝了不少,酒壺空了兩次又被填滿,直至破曉燕良俊才總算勸動了二人先回屋休息。

他們也不急著趕路,赫連清再醒來時已是正午。以他平日里的酒量,昨日實在喝得不少,因此用飯時有些頭昏腦漲他也只當是醉宿后的癥狀,喝了碗醒酒茶后並未太在意,可待用完飯上路,不適感越發明顯,他這才察覺有些不對。

精通醫術的衛炎生也很快發現了他的異樣,很快策馬來到他身側:「是不是昨夜裡著涼了?」

「可能是的。」赫連清吸了吸鼻子,自己也是十分無奈。

「就近找間客棧先休息吧。」衛炎生說著便派程伊策馬先追上在前頭探路的燕良俊,又道,「近來夜裡天涼,昨日我該提醒你添衣才是。」

赫連清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愣了愣才笑道:「是我自己沒注意,怎麼也怪不到炎生那兒。」

他身體底子好,平日里極少生病,因此昨夜出屋子時也就沒有想起來要添件衣物。

好在他們今日走的是官道,不算太荒蕪,前方不遠處便有家能落腳的客棧。

赫連清此時頭更昏沉了一些,同行三位都是郎中,可惜附近沒有能抓藥的鋪子,只能讓衛炎生先替他施針。

沒一會兒,胡策敲門入內:「問過了店家了,附近村子里有個小藥鋪,從這兒過去騎馬不用一個時辰便能到,勞煩羅姑娘寫個方子,在下現在就去。」

羅憶秋稍一思索后道:「我同你一道去吧,村中藥鋪的藥材不一定齊全,我看看有什麼能買的,連公子這病來勢洶洶,夜裡怕是要起熱,多備些葯總是好的。」

有懂醫的郎中去抓藥自然最好,胡策趕緊點頭:「多謝羅姑娘。」

兩人離開后,燕良俊守在屋外,丁木在屋裡頭急得團團轉,不明白自己就一晚上沒看著,怎麼自家主子就病了,直到一炷香后,衛炎生拔了針,他才敢上前詢問:「衛公子,我家少爺沒事吧?」

「是心氣鬱結,肝火較盛,加之染了風寒。」衛炎生能感覺到這兩日來赫連清明顯有心事,可沒想到他能將自己折騰病了,他看著床上的男人,意有所指道:「風寒好治,但心病難消。」

赫連清垂眸不語,他也是學了醫的,道理他自然都明白,可他目前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下。

才離宮時,他一直揣著一股勁,想著自己得趕緊找到皇兄,將事情解釋清楚,皇兄那般寵他,想來能原諒他一時的口不擇言。可直至他追到邊境,發現皇兄去了冉郢,而他又沒有準備通關的文書,一時無法找到對方,他才愈發感受到了害怕。

後來到了竹苓村,每日忙著準備比試內容讓他暫時將煩惱淡化了一些,但結果公布加之醫書之事,讓他重新回到了漩渦之中,他知曉自己是真的寒了皇兄的心,怕無法挽回自己的過錯,因此不知該如何釋懷。

衛炎生見狀沒有再多勸,只說了讓他好好休息便暫時先離開了。

或許人生病時的確會更脆弱一些,躺在床上他的腦中全是自己幼時生病,皇兄照顧他的場景,想到後來只是讓自己更加難過。

戌時,胡策與羅憶秋返回客棧,羅憶秋在藥方里加了些安神之物,赫連清服下后才總算是有了些睡意。

但正如羅憶秋與衛炎生預料那樣,赫連清思慮過重,到了夜裡還是起了熱病。

丁木深夜去敲了衛炎生的房門,急得眼眶都紅了:「衛公子,您快去看看我家少爺。」

待衛炎生趕到赫連清那屋時,赫連清已經燒得有些意識不清,臉色也十分蒼白,衛炎生的目光落在他乾裂的唇瓣上,微微側頭吩咐:「你去準備些溫水來吧,再準備條帕子。」

「好,小的立刻就去。」屋裡還有胡策守著,丁木也不怕衛炎生做什麼,轉頭便出門往伙房去。

而此時的赫連清,正陷入在自己的夢魘之中。

他夢到了他與皇兄二十歲生辰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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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皇子在同一日迎來冠禮,對整個蒼川而言都是大事,那日宴席還未結束,赫連清便偷偷先溜回了寢宮,拿上自己精心給皇兄準備的生辰禮,滿懷期待的去了赫連瀾的寢宮。

他為皇兄畫了一幅足有一丈寬的畫卷,花費了他足足半年的精力,他與皇兄都自幼在宮中長大,除去幼時與父皇父後去過一趟冉郢外,幾乎很少有機會出宮,因此他收集了許多資料,為皇兄畫了蒼川的大好河山。

遼闊的草原,迭起的山巒,還有鳳臨城熱鬧非凡的街景,而在每一處景物中,都有兩隻嬉戲的白兔,他們二人都肖兔,這是他的小小心思。

他趕到皇兄寢宮時,皇兄似乎也才回來,見是他來便笑著上前道:「怎麼這麼遲還過來?」

「當然是來給皇兄送生辰禮啊,難道皇兄沒準備我的生辰禮?」他說著便讓跟在身後的人將錦盒中物取出,展開。

他本以為皇兄看了他的禮物會覺得高興,可等了一會兒,他不僅沒察覺到對方的歡喜,反倒是聽對方皺眉問道:「你最近便是在忙這個?」

滿腔熱情被這一盆冷水澆透,他神色也冷了下來,梗著脖子道:「是,就是在忙這個,皇兄又要對我說教了?」

「你既然知道不對,為何還這樣任性?」

他喝了酒,聞言又生氣又委屈,反問道:「是,我任性,可蒼川有皇兄這一位刻苦努力的皇子還不夠么?」

「罷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寢殿去休息吧。」

皇兄的語氣里似乎滿是失望,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一時有些失控:「怎麼就罷了?因為皇兄發現這樣確實也挺好?我不求上進,不正好省了與皇兄爭儲的威脅,皇兄也大可不必每日這般努力,在寢殿還如此綳著,不累么?」

他說完,皇兄的臉上便露出詫異的神色,甚至半晌沒有開口,可惜那時醉酒的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傷人,又接著道:「皇兄不會連我的生辰禮物都沒準備吧?連表面的兄友弟恭都不想裝了嗎?」

「清兒想要什麼?」他聽皇兄這樣問。

這話在他聽來,正是印證了他的想法,對方真的沒有為準備他生辰禮。

他難受極了,於他而言,自幼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皇兄,可對方竟連二十歲生辰禮都未替他準備,他心裡憋著一股火,吼道:「我想要什麼?皇兄問得好可笑,我想要什麼皇兄都能給嗎?」

「只要是我有的,或是我能獲取到的,清兒想要什麼,我自然都願意送。」

這話聽來實在敷衍,酒意上頭,他索性不管不顧道:「那好,我要這儲君之位,皇兄可願意雙手奉上?」

其實他只是想讓皇兄哄一哄自己,想讓皇兄說什麼也沒有他重要,哪怕只是騙一騙他也好,可他聽到的卻是:「胡鬧!父皇還並未立儲,便是他想要立誰便立誰,又豈是你我能置喙的?」

「呵,皇兄說的大義凜然,可滿朝文武誰不知曉父皇要立的必然是皇兄。皇兄既然送不了,便不要再假惺惺說什麼我想要什麼都願意送。」他說罷沒再看對方,從宮人手中接過那幅自己精心準備了幾個月的畫卷,直接丟到對方腳邊,「皇兄,這是我最後一次替你準備生辰禮了,往後……」

饒是他十分生氣,說到這兒也仍是哽住了喉,實在說不出什麼狠話來便索性轉身離開了。

那一刻的難過他至今記得,但隔日酒醒后,他幾乎是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言論不妥,他了解自己的皇兄,皇兄最不喜歡的就是旁人拿他們二人比較,因此不希望他懈怠了功課,讓朝中之人詬病,以往對方這樣說,他也只需要服軟說幾句好話,很快便能糊弄過去。

皇兄寵他,只是不善表達,他心裡一直十分清楚。他起身立刻便前往皇兄的寢宮,想去給皇兄道歉,可或許昨晚他說的話實在太傷人,這一次皇兄並未給他機會,他只在皇兄的寢宮中找到對方特意命人交給他的那本失傳已久的醫書,以及一封信。

無論是以為他會喜歡的,還是他親口說想要的,他的皇兄都在儘力給他。

他萬萬沒想到,他那事事嚴謹的皇兄竟真想將皇位拱手相讓。

是他逼走了皇兄,讓對方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蒼川,可天知道,他從未覬覦過皇位,他想要的,不過皇兄能如他一般,直白的表達對他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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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上了鄰國王爺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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