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藥（14）

換衣間隙的謝留行安撫完精神體，其實他的心腹之一又跑出來打斷了一小會兒。

多數人應該沒忘記那次引發舊貴族集體食物中毒的舞會——當時在場的一位『交際花』正用動物形態壓著粗獷嗓音：「陛下，您的臣子是否能打擾您兩分鐘？」

謝留行回過頭，一隻天天住在星夢花園樹上的松鼠正豎著一條大尾巴，用兩邊小爪子機警探頭、探腦。

謝留行：這傢伙還真是……每次只要某人在，它從不敢出來護駕，但沒辦法他也挨過一次打，有點怵蛇。

招招手的謝留行秘密召見了他，小松鼠朝皇帝掏出松果形狀的竊聽器，「陛下，我都派人查明了，民生報的現任主編強尼·斯溫之前確實勾結了舊貴族，那些報道之所以過稿順利都是舊貴族的功勞，他們還預備拿您的血統和王后的事情煽動民意將您趕下台來。」

怪不得了，這投票來的這麼巧，布谷鳥家師弟原來不是主謀，所以他也沒辦法報道出降稅背後的經過。

小松鼠問：「要先公開逮捕這個傀儡記者嗎？他四處造謠您在手術中也動用了大量激素，現在已經發福到300斤了，至少發個文書警告。」

謝留行一聽懶得罵人：「先不用發了，星球法律里可沒寫過造謠皇帝的真實身材還會犯法。」而且說真的，一個實習記者敢噴皇帝，這人也挺特別，前有巴恩斯這個蠢材不明不白的死，黑潮島昨夜又彙報了一起來自敵軍的小型宇宙空襲，這結果並不令人意外……

但他自己也是導火索。

記者不亂寫，謝留行這麼多年也有個外號叫隕石大胖子。

民眾們相信一個人如果青春期激素紊亂會造成成年後過度發胖，加上前任皇帝給大家帶來的心理陰影，所以他這人也會異常不堪。

而在謝留行看來，人民和他的關係或許不必親如家人，但也不該永遠活的如仇人，他希望自己改善民生基礎的第一步是走到人民中間親自觀察。

要讓民眾支持率的0成為真正鮮活的數字是事在人為了，他直接點明用意：「那家報紙的背後到底是誰，你靜觀其變。」

「好。」

「其他的你先想辦法抓巴恩斯的同黨，葛喬夫人也給我繼續盯著。至於……這個記者我來解決，我會和他耐心講道理。」

「是。」

「還有……」

「什麼？」

「我要找我七年前的醫療記錄，我最近恢復的不好。」

這麼說的謝留行真覺得激素這東西很麻煩，他還認為自己一醒來不是七年是七十年……

比如不算保守的他發現，如今流行的服裝都多少接近露背款，無論是男女服飾會將后腰露出一個心機小衩口，有的襯衫還要把扣子設計在後面，美名其曰等待情人用雙手從你身後拆開這份可愛小禮物……

謝留行不懂了，穿這種情/趣/內/衣般的玩意兒，要是手剛好夠不著，是不是還得找人幫個忙再來一炮？他對這些方便人類打/炮的套路可太了解了。

謝留行找出別針往後背手把露背的設計破壞掉：「再給我多開點先前的藥劑，就是對誰都『石更』不起來的那種。」

可是那種葯吃多了……小松鼠對陛下的直覺如此敏銳並不意外，他問：「是移植對象造成的問題？」

「可能是吧，」靠藥物站不起來的謝陛下將電子卡舉到眼前低頭念出證件內容：「伊甸園民事法代理事務所合伙人……謝留行律師，主星戶口，27歲？」

這電子卡做的確實能以假亂真，不愧是龍影，他配合對方完成了一套偽裝身份的日常穿搭。

謝留行也親口坐實了一點，「別再去管阿斯是誰。順便也開點遮蛇類氣味的藥劑，我會找機會拿給他吃，不許讓人知道。」

小松鼠：哎呀！真不趕人走啦！

謝留行怕他誤會什麼。

「我是有點排斥別人留在我身邊，但我不是怕死或恐懼什麼，七年前我整天小心活著不也是死了，危險本身不在於你躲，越躲事才越來。」

謝陛下看著千瘡百孔的傷疤，「我的背後和身體上不止布滿疤痕，還有別的了。」比如，我的國家，人民，還有這隻腦子不怎麼好用的小松鼠。

小松鼠：「……………………」

謝留行沒注意到自己又一次給了別人一種變了味的暗示。

小松鼠想的是，對，在一些……故事裡，您背後和身體上也經常會布滿另一個人造成的『痕迹』……

但您真的要……拉對方和你一起吃『陽/痿』葯嗎？那玩意兒吃多了，可真的會讓你倆一輩子站不起來啊！

……

聞到誘人的植物香氣時，霍驤正在想著崔佛剛才說的金牛座之戰。

這幾年，大家通過記憶美化早把這一戰吹得神乎其神。

作為主人公的他卻只記得自己和謝留行當年正一起經歷著稻草屋即將倒塌前的風雨飄搖。

那一年的他18歲，謝留行16。

他們說不上有多成熟，堪堪跨過血誓的身體也只抽出一點個子，戰爭又無情地爆發了，霍驤身處戰場，但國力的瀕臨崩潰和黃昏大帝延期交付軍費的行為讓士兵們沒有能源和食物，不到3個月，黑潮島有大半國土落入了不死星之手。

國家的外牆就在此處。若主動讓開這條標誌著主權和和平的界線就是一輩子的國恥，但3月里，一件荒唐到令人髮指的可笑事情發生了。

霍驤先是得知有不少財政官員攜款私逃到了外星，據說這群人帶走了九成的國民稅收，這會兒連皇室都徹底宣布破產了，之後是正常的物價在半個月內瘋漲到500多倍，除了國庫，所有私人銀行一夜之間宣布破產——最悲涼的是，無數帶著存摺取不出錢的民眾因為買不到食物而餓死在家中。

人心在這種國家大難前都要瘋了，偏偏皇室流傳出一個消息，「黃昏大帝這個孬種！準備在金牛座之戰輸掉後到圍牆旁邊公開表演下跪！他說自己願意割讓黑潮島！只要不空襲皇室！」

此事在後來被公開確認是真的。

那年大家早都生不如死了，他們從不相信現任皇帝還能救自己。

但黃昏大帝骨子裡自私冷血的一面還是把全體人民搞得兩眼一黑。

他們一輩子交了那麼高的稅，最後在財政破產時連菜葉子都吃不到，皇帝如今還只求對面別炸了他自己！

光是霍驤知道的後續里，有不止一個老兵在家選擇開槍自殺。

連市場撿菜的婦人們每天都要掩臉痛哭好幾十次。

她們會說，我們的國家還會有在太陽系生存的希望么，不，也許沒有了，人民尚且不願苟且退後，皇帝的膝蓋骨已經服了軟，這個氣數將盡的黃昏日落時再無奇迹出現，金牛座之戰後，我們完了！國家也完了！永遠，永遠都不會再有奇迹了！

霍驤這時看到『奇迹』剝開酷似那年的暗無天日走來了，「走吧，我帶了傘，工作日沒那麼早中午下班，餐館空閑，正好一起四處逛逛，看看最近的失業率變化和市場菜價。」

謝留行說完覺得這套打腫臉充胖子的假名牌可以營造出一個市儈精明的形象，配個領帶夾更不會被當做工作日還遊手好閒的失業者。

他們一起經過花園還招了招手：「索菲亞，我們走了。」

「再見！偉大的『亞瑟王』和『梅林先生』！」

正在學習的小公主看到那對結伴離去的背影特別開心。她對家教老師布谷鳥說：「陛下笑的真溫柔，他們一定會像當年金牛座之戰一樣再度拉起手保護這個國家。」

……

周三的早午飯時間。

餐盤狼藉，經營慘淡的小萌萌茶餐廳全體正一起承受兩位陌生男性顧客帶來的折磨。

這兩天之所以有活動是這家餐館快倒閉了。

畢竟冬天其他行星那邊的物產基本運輸不過來。

菜一貴，天一冷，這往往預告著民眾又即將大範圍迎來失業……

加上皇室傳說又要增稅，想想他們從來吃不起肉類的恐怖物價，還會有誰能拿錢出門吃飯——自從十年前國家大破產之後，被救回一條命的主星基本倒閉了五成傳統店鋪，小萌萌也撐不下去了。

12年前，店主的父親開出了第一家小萌萌，因為希望周圍的學子們能夠便宜吃好，如今這個夢想還是結束了……

知道活不成的服務員們對令人作嘔的腐爛生活全無微笑，他們死氣沉沉瞎擦著油膩膩的桌子，內心基本沒有服務別人的欲/望，但在開放式廚房前，一名體面的律師先生正和他的貧窮蛇人男友一起在翻看著菜單。

「除了基礎自助餐，我還想吃一份三明治幫他們多開開張……你說選哪兩款好呢？」謝留行坐下來先陷入了選擇困難。

霍驤掛好西裝，幫他疊眼鏡腿，並用布包好：「都點，你一份我一份，我的給你先咬一口看你喜歡哪個。」

這辦法不錯。謝留行咬著筆心頭鬆動勾選了兩個口味的三明治，霍驤問：「有甜品嗎。」

謝留行：「沒有，如今的日常生活是不需要甜品的，他們只需要吃飽就好了。」

這些對話僅限於他們自己而耳朵能聽到。二人是本月唯一一對客人，可算有一單大生意落到店家的頭上了，他們卻更怕這兩人會突然吵架。

比如像這樣……

【「啊？你和我談了那麼多年戀愛，就選了這麼一家蒼蠅館子找我出來聊分手？19.9中午自助還全是土豆、腌菜和蘿蔔？」】

「……」

【「沒物質的愛情是一團散沙，也是，你除了下邊大一點，臉帥一點，床上久一點也沒有優點了，你看看店裡除了我們倆今天還有人吃飯嗎？」】

「……」

【「相比起你，我已經是一位成功的律師合伙人了，以後有官司儘管找我，哦對了，如果后廚這幫窮鬼待會兒敢上臨期食品，不給我10分服務，我馬上告死這家店。我還要聯繫政府吊銷他們的營業執照。」】

心裡預見大結局的店主捂著臉：媽呀，流星大帝和霍將軍一起來吃飯都沒這麼可怕！快帶著你男人滾出去吧，你這個愛慕虛榮律師男！

直到一個服務生收回了菜單。

大家傻了，來的不是魔鬼和他男友，好像是……天使和他男友。

只見天使親筆寫道：「自助餐全上成本最低的腌菜，我們一定不會浪費每一道菜，更不會影響接下來其他客人進來用餐，臨期食品同樣可以食用，不用給我們開任何取暖，這幾位服務員先生也不用對我微笑。必要時，我想聽聽大家平時怎麼罵流星大帝這個300斤的皇室蛀蟲。」

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