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皇家捉雙
琴酒輕得近乎無聲地落在別墅後院的草地上。
在一隻手臂手上的情況下翻過這道院牆並不是特別容易,更別說他還得伸手托一把才能讓身高沒有他高的貝爾摩德從牆上爬上去。麻醉劑的藥效早已褪去,藏在繃帶之下的傷口鈍鈍地疼痛,可能又有血從傷口裡被緩慢地擠出來,但是這在目前是並不重要的。
他用自己並非慣用的那隻手握著□□冰冷的槍柄,而貝爾摩德已經小心地貼著房屋的牆壁往別墅一側繞去,手指之間刀子的薄刃閃閃發光。前期的調查已經可以確定別墅的院子里留了兩個人,為了潛入方便,還是從一開始就把這兩個傢伙幹掉比較好。
琴酒默契地沿著牆壁邊緣向房屋的另一側繞行,果然,他藏在拐角的陰影里看見房屋的另一側有個手搭在腰間槍柄上的人正在警戒。
這人要是大喊大叫起來就麻煩了,不但立刻會引起屋子裡的人的注意,還會讓現在正堵在門口的那個麻煩的小偵探聽到聲音。琴酒微微地皺著眉頭,把槍支推回綁在大腿上的槍套里,轉而從腰間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匕首——是一把瘋狗高級戰術突擊刀,十五厘米長的鋒利刀刃安靜地垂在他的身側。
在那個敵人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的時刻,琴酒抓住了這短暫的空檔猛然沖了出去。他的動作必須非常快,這人發出一個小小的聲音都會讓他們的秘密入侵計劃前功盡棄,最後令整個計劃升級成在東京的富人別墅區里交火。
那個人聽到了身後輕微的聲響,實際上只是有人掠過草地的輕微沙沙聲而已。他剛剛轉過頭,就看見組織里赫赫有名的殺手琴酒沖著他的方向衝過來——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在琴酒眼裡被拉長到無限漫長,他看見這個無名小卒的臉因為震驚和某種隱含的恐懼而扭曲了,他的嘴巴張開,好像有幾個響亮的音節就藏在他的喉嚨里……
然後琴酒一拳狠狠地揍上了他的臉。
這一拳揍在這人的面頰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琴酒能很清晰地聽見拳頭碰到骨肉的那沉悶地嘎啦一聲,這意味著牙齒脫落、下頷脫臼。但是這只是為了讓對方閉嘴的無奈之舉,琴酒用右手握著那把刀,無奈只能用左手去揍他的臉,當下就感覺到在肌肉的牽扯之下一股溫熱的液體從繃帶下面溢了出來。
這當然是疼痛的,但是他其實已經習慣疼痛了。從他有記憶開始,疼痛就幾乎已經與他朝夕相伴。
這人在遭受重擊之後一句話都沒能講出來,喉嚨里擠出幾聲含混不清的痛苦□□,倒下之後因為巨大的痛苦而試圖蜷縮起來。琴酒沒什麼感情地走過去伸手抓住他的頭髮,扯著他的頭顱用那把刀割斷了他的喉嚨。
脖頸,這真是個脆弱的部位,氣管、聲帶和動脈全都擠在這方寸之間,咽喉被割斷之後鮮血順應著心跳的節奏噴濺出來,無可避免地浸濕了琴酒的大衣前襟和手套。這個倒霉的望風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琴酒聽見了血嗆進氣管的咕嚕咕嚕的聲音,對方的胸口如同風箱般奮力起伏。
琴酒慢慢地站起來,他忽然意識到在他自己也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正有個鋒利的——可能會被其他人評價為「有些猙獰」的——笑容正在他的面孔上緩慢地展開。然後他回過頭,看向了貝爾摩德:後者已經在他身後無聲無息地接近了,但是還沒有能安靜到令琴酒察覺不到的程度。
這個人一向是個非常優秀的同伴,可能是比別人更長的生命造就的豐富的經驗的緣故,她在這類行動上的能力水平確實比一般女性要高出一線……當然,如果她願意改掉總是面帶微笑地說出模稜兩可的話的壞習慣就更好了。
這個美麗的女人把金髮在腦後扎了一個利落的馬尾,面頰上有幾滴不屬於她的鮮血在悄然滑落。
琴酒意識到她有些沉鬱……或許是因為梅洛確實對她意義重大,但是為什麼呢?這讓琴酒感覺到有些困惑,梅洛應該和這個人確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才對。
「走吧。」貝爾摩德的眉頭微微皺著,這樣對琴酒說道。
梅洛的臉上挨的第二拳,這次落在顴骨附近。
他有點想要嘆氣,那大概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格拉帕對水刑的描述倒是挺惟妙惟肖,但是實際上操作起來卻只知道狠揍俘虜的臉;也不知道這是因為格拉帕真的氣急了,還是因為他很怕那種太重的手段把他眼前這個小不點一不小心弄死。
「Boss。」這次,通訊了傳來了劉的聲音。這個亞裔青年是小組的五個人之中年齡最小的,但是性格出乎意料地沉穩和沉默寡言。
他說:「我現在在您頭頂上方。如果您想要改變計劃的話,直接叫我就可以。」
「他在這棟房子的通風管里,應該感謝這座別墅安裝的是中央空調。」德里克在通訊里非常善解人意地解釋道。
「……等一下,」這是伊薇特的聲音,「他是怎麼跑到通風管里去的?」
Boss他老人家也想問這個問題,但是顯然不管怎麼樣,他的後手已經悄無聲息地在通風管里紮營了。
梅洛懷疑如果自己現在想要終止這個對琴酒的考驗計劃的話,劉會選擇從通風管里扔一顆催眠瓦斯下來——他和胡安娜那種直來直去爆炸狂魔的性格還是不太一樣,他更喜歡攜帶各式各樣的小道具,用更加取巧的方式解決他的任務。
梅洛在喉嚨里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表示自己聽見了對方的話。而格拉帕把這當成了眼前這個難對付的俘虜的痛苦□□。這個老人雖然已經年過六十,但是身上依然肌肉虯結,他現在手上握著一把刀子,威脅性地用刀背拍了拍梅洛的面頰。
「小鬼,我現在沒空跟你在這裡浪費時間。」他粗聲粗氣地說道,「我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名字和地址——我猜你也不想在眼睛被我挖出來之後才痛苦地說出這種信息吧?」
梅洛目光陰鬱地掃了他一眼,正準備開口說什麼。如果貝爾摩德在這裡,那麼看梅洛的表情她就會知道,梅洛肯定會說出句什麼特別嘲諷的話,這個人就是天生有一種能把人氣死的技能。
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琴酒就握著一把刀站在房間的門口,有鮮血沿著他的黑衣緩慢地滴下,令他看上去像是故事書里會出現的那類死神的角色。在進行這類工作的時候,他自己是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微笑的,正有一個狂妄的笑容沿著他的面頰攀爬而上,他的嘴唇邊濺著一滴鮮血,這讓這景象在有些人眼裡顯得異常恐怖。
屋子裡那幾個格拉帕的手下在門開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地向著門口舉槍,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也過快了:琴酒在門打開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刀子投擲出去,隨著噌的一聲輕響,刀刃正中離他最近的那個敵人的額頭,這個人一聲也沒吭地沉重地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琴酒的另一隻手——受傷的那隻左手——從腿上的槍套里抽出了□□,毫無停滯地一槍一個解決了剩下的幾個打手。也不知道是那一槍確實沒有打中什麼要害部位,還是他的意志力過於強大,這幾槍打得非常的准,幾個人個個被擊中了胸口。
在琴酒踹開門進來的時候,格拉帕的手裡只拿著一把刀子,他雖然在嘴上總是將對方稱為「瘋狗」,一貫顯得不屑一顧,但是很可能在琴酒上位的過程中給他留下了某種很深的心理陰影,導致此時此刻對方一進門格拉帕就知道自己的大計徹底破產。
他猛然把匕首逼近梅洛的脖頸,如同每個走投無路的時候只能拿手裡的人質威脅警察的綁匪似的,嘴裡大喊道:「琴酒,我警告你,你不要——!」
但是格拉帕沒能說完,在刀刃貼上那小孩細嫩的皮膚之前,就又是低低地一聲槍響。□□上裝著□□,槍聲被壓低了好幾個調子,聽上去又低又悶,怪異極了。
這一顆子彈擊中了格拉帕握刀的手腕,就打在腕骨的正中間;子彈巨大的衝擊力和彈頭旋轉造成的空腔效應輕而易舉地撕裂了這人體纖細肢端的骨骼和肌肉,把格拉帕的整隻手從他的手腕上撕下去了一半。
鮮血霎時間噴湧出來,兜頭罩臉地濺了就在格拉帕身旁無從躲藏的梅洛一臉。而這個已經年過六十的老人疼得連叫都沒交出來,他發著顫握著自己的斷手,雙膝發軟,一下子跪了下去。
而同一時刻,奧納科納通訊里讚歎道:「他的槍法真不錯。」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看見的,很可能是劉給他搞了個實時轉播。
梅洛感覺他誇讚的畫風有點怪,實際上,他腦海里冒出的這麼個聯想:這真的很像是個淳樸的美洲原住民穿著民族服飾站在大草原上,誇讚另一位獵人獵回來的大熊……
不過奧納科納的誇讚也並不算是誇張,因為和很多人想象得不同,□□的射程和精準度其實都相當一般,雖然一般槍械公司會宣傳「最大射程五十米」,但是一般人都不能保證自己在五十米的範圍內能打中什麼玩意。琴酒跟格拉帕隔著差不多有十米遠,還能在他揮手的過程中擊中他的手腕,其實真的很厲害。
而琴酒的身側傳來一聲悶悶的低叫:查爾特勒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聲,就被貝爾摩德一槍托打在後腦勺上砸暈了。
琴酒低低地哼了一聲:這操作其實並沒有電影里演得那麼安全,砸在這個位置其實是很容易一不小心把人打死的,但是實際上他也不太在乎這個。
他垂下握槍的手,相當精準而嫻熟地進行自己的下一項工作:檢查屋子裡倒了一地的人都死沒死,並且把所有活人身上的武器搜出來,因為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身受重傷還能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沖別人背後開冷槍的人。很難說他究竟擔心不擔心梅洛,不過不管他擔心不擔心,他都沒往那個方向看一眼——對方現在已經安全了,這就已經足夠。
波本口乾舌燥地對付著兩個好奇心過剩的小孩。
他不知道「大人在做他們愛做的事情」這種見鬼理由究竟能不能勸住這兩個孩子,最好能,或者就算是不能這個年紀的小孩也應該在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感覺到尷尬吧?至少波本記得自己小時候是這樣的。
不知道工藤新一有沒有感覺到尷尬,反正毛利蘭肯定是已經感覺到尷尬了。她猛扯自己的青梅竹馬的袖子,提高聲音說:「是真的很抱歉!我們上學也快遲到了,那麼,我們這就——」
她話音沒落,他們身後的別墅里就傳來了被□□消音過的槍聲,還他媽的連著想了好幾聲。
波本:「……」
琴酒,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工藤新一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他的眼睛閃閃發光:「這是槍聲!我跟我爸爸在夏威夷學射擊的時候聽過這個聲音!這是加裝了□□的槍械的聲音!」
連蘭的眼中的閃過了一絲疑惑:「……嗯,這位先生,您的哥哥和那位姑娘到底在幹什麼?」
波本沉默了兩三秒鐘的時間。
「……《秘密潛入》,」片刻之後,他頂著那張燦爛微笑的假面,把這幾個字眼咬牙切齒地從牙齒之間擠出來,「他們在電腦上打《秘密潛入》。」
蘭露出了一個茫然的神情,她顯然沒聽說過這款當下熱門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
而工藤新一顯然被哽了一下,然後他艱難地說:「……這就是他們拉著窗帘在屋裡偷偷摸摸地乾的事情?」
「是的,」波本假笑著回答,這小偵探沒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他對琴酒深深的怨恨,「小朋友,可能你覺得這有點太過幼稚了,但是對於成年人來說其實剛剛好。」
在琴酒把格拉帕手邊的刀子和槍械都踢遠的時候,貝爾摩德用刀子割開了綁在梅洛身邊的繩子。
梅洛活動著因為血流不暢而略顯麻木的手指,就在這個時候,貝爾摩德毫無徵兆地突然小聲說道:「所以,他通過考驗了嗎?」
梅洛看了貝爾摩德一眼:「你也是這樣想的?」
「您一皺眉頭我都能看出您在打什麼鬼主意。」貝爾摩德反駁道。
「唔,」梅洛潦草地點點頭,隨口問道,「奧納科納,他花了多長時間?」
奧納科納可能正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準備撤離,這個人顯然真的有在計時,他聞言一板一眼地回答:「一小時零三十九分鐘,我覺得如果他之前在車禍的時候沒被撞到頭的話,可能速度還能更快點。」
貝爾摩德是聽不到奧納科納他們那個通訊頻道的,他們之間一向靠電話交流,但是看Boss的表情,她也知道對方應該是通過了。
她回頭看了琴酒一眼,這個冷酷的男人正往一個還沒死透的打手的額頭上補了一槍……真有趣,他還完全不知道就在剛剛的幾分鐘之內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是吧?
「其實時間比我想得短,我心裡是按兩個小時算的。」梅洛在這個時候說道。
「兩個小時的話您真的會被打成豬頭。」貝爾摩德哼笑了一聲,用手指戳了戳他逐漸腫起來的臉蛋。
梅洛被她戳得嘶了一聲,這個時候他真的是特別像小孩子。然後他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說:「那麼,貝爾摩德,幫我去做一件事情。去找『那件事』的負責人——你知道現在是誰在負責那堆麻煩的收尾工作——然後跟她說,我要在那份名單上加一個名字。」
貝爾摩德點點頭,這件事的進展並不出乎她的預料,只是……她想了想,然後才開口,因為琴酒就在房間的另一端,她的聲音非常非常地輕:「但是其實一直有個問題。如同您之前說過的那樣,等到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這裡的人死得越多就越真實。但是其實來自各個組織的卧底都是認識琴酒的,我擔心如果他們最後找不到琴酒的屍體的話,會懷疑……」
「啊,那個沒關係。」梅洛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他親昵地捏了捏貝爾摩德的手指,「別擔心,莎朗,那個我會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