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吶喊
「任一,你先休息一下。」譚虎嚴肅得說,「你現在這個狀態,不適合審訊。」
任一一屁股坐在剛剛孔祥做的位置,雖然過了十幾分鐘,但那個座位上依然殘留著些許的暖意。
他聽了譚虎的話,呆坐在那裡,然後狠狠地揉了一把頭髮,雙手抱頭,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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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虎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老譚...我這是怎麼了?」任一抬起頭,右眼整個發紅,臉上的肌肉全面放鬆,看起來既茫然又傷感。
他看著譚虎,有些不知所措,「不應該啊,我不應該這樣啊。我也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今天會這樣?」
「大概是太久沒有接觸刑警隊的事務了吧,這樣,也挺好。」譚虎笑了笑,「做警察的,時刻都需要壓制自己的情緒,長此以往會有問題的,像今天這麼釋放釋放,挺好的。」
譚虎走過來,用左手壓住了任一的肩膀。任一感覺到他掌心的暖意,慌亂的心慢慢平復了下來。
「走吧。」任一站了起來,他感覺這會兒稍稍平復了一些。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的兩人,剛準備走出家屬等候區。一群人扛著長槍短炮沖了過來,他們像是蝗蟲一般,尋找著直立的東西,不管那是不是莊稼。
「先生您好!」
「兩位先生!往這裡看!」
「我是新鹿城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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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們是曹部長的家屬嗎?」
「請問你們是負責運送器官的工作人員嗎?」
「請問你們看到曹部長進手術室的嗎?」
「路上發生了什麼可以講一講嗎?」
...
他們爭先恐後得呼喊著,這幅模樣跟他們身上西裝襯衫的職業裝扮完全是天上地下。他們的隊伍徹底堵住了手術室前的病員通道,這會兒要有個病人想進或者想出,除非護工們會飛。
頻頻閃爍的燈光晃著任一和譚虎的眼睛,他們嘈雜的喊聲也讓任一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
「住嘴!這是手術室!」譚虎大喊一聲,然後掏出警官證,「有什麼問題,出去再問!你們擋住的是需要手術的病人的生命通道!」
現場安靜了兩秒,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往後撤,他們不情願讓出自己搶來的好位置。對他們而言,根本不需要回答,只需要幾張照片就足可以編輯出一份引人入勝的文章。
「請問...你們是負責曹部長安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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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不知道哪個記者,用細微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輕聲細語的提問,成了記者們第二波爆炸的導火索。
「請問您是省里的公安,還是軍隊里的戰士?」
「曹部長進手術室前狀態如何?」
「可以透露一點關於心臟手術的細節嗎?」
任一冷眼看著他們,然後拿出手機,打開相機,故意打開閃光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給這些記者們拍了幾張照片。
那些敏感的記者看著面前這個人,有的疑惑,有的驚慌,有的憤怒。
「你在幹什麼?」他們頭一次這麼整齊。
任一本來就頭疼,他無力得掀起眼皮,嘴角一抹疲憊地邪笑,「我得把你們的模樣,發給我一個好朋友。」
「啊?這人在說什麼?」幾個人竊竊私語,其他人都安靜得等著任一。
「他叫周敬安,我想他很願意管一管堵住病員通道這件事。」任一有些不耐煩,「他還有個名字,叫鹿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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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精神病...」
「殺人犯,殺了好多人了。」
「朱總就是...」
他們確認了信息之後,開始下意識的遮住自己的臉,然後依依不捨得往後退。離開了病員通道,他們就站在家屬大廳里,冷眼旁觀著那些緊張、欣喜、悲痛、無助的家屬們,翹首望著這邊,那冰冷的綠色的「手術中」。
任一穿行他們其中,感覺自己一陣躁動,胸腔里像是燃燒著熊熊的烈火。
譚虎在他旁邊,是不是的用餘光瞥向任一。今天這孩子,太不正常了。
任一走到了家屬大廳,他不由自主得停下了腳步,環視了一周,他看到的是兩個世界。
他微微頷首,通紅的右眼快要瞪出血來。
「你們配當記者嗎?!」他大喊一聲,整個空間里的時間都像是暫停了,沒有人發出聲音,也沒有人動。
「你們手裡的設備,可以清楚地拍下任何細節,可以傳導出你們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力量,甚至可以影響一個時代的人。但你們拿著那些高端的設備在幹什麼?在尋找流量?在瘋狂變現?在歪曲事實?在找尋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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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一看,看看這位老人。」任一激動得像馬丁路德金,面對著無數雙質疑、鄙夷、輕蔑的眼睛,走向了一個一聲不吭的老太太。
「冬天、手術等待區、麻布外套、手織毛衣、秋天的長袖、夏天的單襯衫。一個人、一聲不吭、白頭銀髮、嘴巴朝裡面癟著、嘴角還有兩顆燒餅上的芝麻。」
「你們難道看到這樣的老人不想過來問一問,裡面是您的孩子,還是您的老伴?您的其他家人呢?病人得了什麼樣的病?家裡的情況如何?需不需要社會援助?」
「你們只需要幾張照片,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為什麼不可以是她?為什麼不可以是積極的改變?」
任一放開了老太太那如同樹枝一般粗糙、嶙峋的手,走向了剛從二號手術室里出來的醫療推車,那輛推車旁還有一個喜極而泣的中年女人。
「你們現在可以過來,輕手輕腳的。你只管張開你的雙臂,我想她肯定會給予你擁抱的,沒有人會辜負來分享自己喜悅的人。」
「你們可以盡情的謳歌,極盡溢美之詞,去誇讚醫術高超、妙手仁心的主刀醫生,去讚揚與病魔勇作鬥爭的病人,去安慰和鼓勵懷揣著忐忑,一直守護在這裡的這位家屬。」
「只需要幾張照片,你們就能讓萬千醫生感覺到欣慰,讓無數病人得到激勵,讓所有的緊張得家屬們堅定信心,你們為什麼不去做,明明只需要按幾下快門!」
任一擁抱了那個笑著哭的中年女人,他感覺到了那女人顫抖的雙臂。
他慢慢走向失魂落魄的孔祥,像譚虎一樣,將自己溫柔的手心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孔祥獃獃得坐在等候區的角落裡,等著已經走了的人,一抬頭,任一看到了一雙已經乾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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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這個中年男人,他一臉茫然,他知道自己在哪裡,他也知道自己面臨著什麼,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你們明明可以在他的身邊,默默地守著,什麼都不用問。直到他自己開口,把過往的一切娓娓道來。你們什麼都不要做,輕輕拍一拍他的肩膀,告訴他,路還在繼續。」
「你們的攝像機,從遠處慢慢推進,將他渾濁的眼球,無力的雙手,還有臉上那些細密繁多的紋路全部記錄下來。記錄苦難,不要去歌頌它,只是告訴社會,這樣痛貫天靈的事情還在發生,要常懷一顆悲憫之心。」
「你們只需要幾張照片,就可以喚醒一群人,甚至一代人。為什麼不去做啊?」
「這是為什麼啊?」任一好似瘋魔了一般,「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手裡的那些東西,甚至比我手裡的槍還要神聖。」
「但你們為什麼啊?」
「為什麼要把這麼神聖的東西,浸泡在下水道的污穢中?」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任一低著頭,魔怔了一般的喃喃自語,不停得朝著地面追問著,這是為什麼?
記者群中,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風度翩翩地走了過來,「先生,您不了解我們的行業,我們本次的任務是採訪手術中的曹部長,至於社會上的新聞,不歸我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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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是的!」
他背後的記者打了雞血一般叫了起來。
任一在譚虎的攙扶下,走出了外科樓。
任一落寞的回過頭,看到一群死去的天使,它們的翅膀折成了幾段,頭頂的光圈也成了地上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