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一周
「哈...欠...」
王喜勝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點了電腦上的保存鍵,然後像被抽干骨頭一樣癱倒下去,
「哎,被調到椿陽區的第一天就加班,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他站起身,運動兩下,舒展下身體,「也不知道樓下超市還開門不,哈...欠...真想喝罐咖啡啊,提提神,我還得開車回家呢...」
順著窗外,能看見樓下明亮的街道,還有好幾家店鋪的牌子亮著光,不時還有惱人的鳴笛聲傳入耳中,
城市生活就是這樣,夜間也有熱鬧的氣氛,
只是公司里肯定是沒那麼明亮了,恐怕整個樓層只剩他王喜勝一個人了,隨著電腦關閉,一時間王喜勝竟然有種失明的錯覺,
「回家,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有沒有給我留份飯。」王喜勝伸手去拿自己披在座椅上的外套,卻突然如觸電般收回了手!
這不是衣服布料的手感!這是...人的肌膚的手感!
「誰...誰啊?」王喜勝嚇得心臟直跳,哆哆嗦嗦的問道,
「.....」沒有回應,
錯覺?
王喜勝小心的再次伸手,這次很順利的拎起了外套,
「....以後可不能加這麼久的班了,都有些神經衰弱了。」他拍了拍胸口,穿上外套,自言自語的試圖靠分散注意力來緩解自己加速的心跳,「不過為了獎金,值得,到時候拿著獎金,請兩天假,帶上那臭小子出去旅遊,海邊曬太陽...不行,我紫外線過敏,去爬山吧,看瀑布,對,去看瀑布。」
王喜勝所在的辦公區域距離電梯並不遠,所以摸黑走兩步也沒什麼問題,只是他還是掏出了手機照向腳下,然後快步走去,
「噠噠噠,噠噠噠。」皮鞋和地板接觸的聲音在寂靜的樓層中回蕩,王喜勝始終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下,沒有抬頭,就這麼走了許久后,一點點恐懼感纏上了他的心頭,
自己走了多久了?
這層樓......有這麼長嗎?
「咕嚕。」王喜勝咽了口吐沫,緩緩抬起手機照向身旁,想要看清旁邊的環境來確定自己到底走到哪了,
沒有歸位的電腦椅,尚有餘溫的電腦屏幕,空蕩蕩沒來得及擺放物品的電腦桌,還有披在電腦椅上的那件眼熟的外套,
是自己的位置?!自己走了這麼久,卻還是在原地嗎?
等等...
我的外套還在電腦椅上....那我剛才穿上了什麼?
大腦一片空白的王喜勝愣在了原地,恐懼讓他雙腿開始打顫,無盡的莫名想法蒙蔽了他的思想,
「喜...勝...」
「誰?!」突然一聲微弱的聲音驚醒了一動不動的王喜勝,他抬起頭迅速的環顧四周,只是昏暗無光的環境讓他根本就什麼都看不清,
「喜..勝..」
聲音似乎變得清晰了,同時王喜勝感受到後背似乎有些瘙癢,就好像有什麼陰暗潮濕的生物真趴在他的肩頭輕輕蠕動著,
到底...什麼東西?
難道在我背上?!
「喜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的尖叫聲在耳邊炸起,這下王喜勝再也承受不住,大叫著揮舞著雙臂胡亂找了個方向就跑動起來,
因為沒有光亮,王喜勝跑動中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東西,有硬邦邦的,也許是桌子,也有像是植物的,但很快,撞到的東西觸感就像是衣服....被人穿著的衣服!
就好像沖入了人群,四面八方都是面無表情注視著自己的路人,而自己...什麼都看不到!
「救...救...」王喜勝想要呼救,但恐懼已經支配了他的呼吸,清涼的空氣擠進氣管,讓他的肺部有撕裂般的痛感,
要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嗎?
黑暗已經徹底籠罩了他的視野,被冰冷刺激的麻木的雙眼,甚至不知道此時自己是否睜著眼睛...
「咔噠」
恍惚間,王喜勝似乎看到了一點光亮,沒等大腦反應過來,他就遵循身體求生的本能,再一次鼓起力氣連滾帶爬地跑向光源處!
「咚!」
好似撞開了某扇門,王喜勝腳下一個踉蹌撲到在地,一股莫名的眩暈感湧上了大腦,像極了喝醉酒的狀態,
「呼...呼...」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王喜勝劇烈的喘息著,
「王喜勝?」一隻手突然拍了下王喜勝的肩膀,這讓本就處於極度緊張狀態的他瞬間條件反射的一拳掄去!
「哇!你幹嘛啊?!是我啊王喜勝!」女人險之又險的躲過了王喜勝的拳頭,同時急忙開口試圖讓王喜勝清醒一些,
「呼..呼...蘭..常蘭?」待看清女人的臉后,王喜勝瞬間清醒了不少,他木然的看向四周,昏暗的街道,寥寥的幾盞路燈,
「第一次約會就喝了這麼多....」王喜勝喃喃道,他記得自己當初在這裡就是這麼自嘲了一句,
是的,這景象他可太熟悉了,自己五年前就是在今天和那個改變了自己後半生的女人相識的!
「是啊,嘻嘻,沒想到你酒量那麼差。」常蘭嘲笑道,同時伸手拉住王喜勝,「走啦,我送你回家。」
王喜勝獃獃的握住了常蘭的手,然後借力緩緩站起身,
我剛才不是在公司里嗎?為什麼會突然回到...
難道我已經死了?這只是...走馬燈?
不...觸感好真實...不像...
王喜勝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十分凌亂的狀態,這短短几分鐘里經歷的事情讓他的大腦滿負荷運行也依舊處理不來,
「王喜勝?」常蘭見王喜勝愣在原地,便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
「....啊,沒事,我只是...有點喝多了吧。」王喜勝搖了搖頭,然後牽上了常蘭的手,樣子就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小孩,
常蘭的手冰冰的不似正常人,但王喜勝卻下意識握的很緊,
「.........」
常蘭愣了一下,低頭看著牽在一起的手,愣了有一會,然後才轉身拉著王喜勝向家的方向走去,
———————
「咔噠。」
王喜勝打開了房門,然後看著屋裡的環境不禁抿起了嘴,
這是多少年前,自己買下的第一棟房子,見證了自己在職場上拼搏,見證了自己的愛情,最後搬家時被賣掉,
「好嘞,安全到家,那我先回去了。」常蘭站在門口,看王喜勝已經向屋內邁步,便開口道別,
只是她剛轉身要走,卻發現王喜勝依舊死死握著自己的手,
「那個....你....」常蘭提醒道,
「......別走....」王喜勝輕聲言道,「陪會我....陪一會....好嗎?」
「可......好吧,看在你喝醉了的份上....可別有什麼非分之想哦……」常蘭環顧四周,沒看見有什麼人後,這才走進王喜勝的家,
「.......」王喜勝牽著常蘭的手坐到了沙發上,但是他卻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常蘭的臉,
「那個.....要不...咱聊點什麼?」常蘭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避開了視線,
「聊點什麼....啊...聊點什麼。」王喜勝這才如夢方醒,低下了頭,「那個....你有個孩子,對嗎?」
「孩子?我....我沒有啊。」常蘭一下緊張起來,
「沒有啊.....那...假設說吧,假設你有個孩子,你會帶著孩子嫁人嗎?」王喜勝的聲音依舊很輕,
「當然不會,有了孩子還怎麼談婚論嫁?」常蘭猶豫片刻后說出了這句話,
而這句話也讓王喜勝悄然鬆開了和常蘭握著的手,
「啊....這樣啊...」他閉上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個....王喜勝啊,你看,我覺得你人也挺好的,我想....就這麼,咱倆在一起吧!」常蘭突然雙手伸出,緊緊握住王喜勝的手,「忘了孩子,咱倆就這麼開開心心的過完這輩子,好嗎?」
「人也挺好的.....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王喜勝睜開眼,扭頭和常蘭對視起來,
「是的,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值得託付終生的好人。」常蘭的語氣很是堅定,
「.........」王喜勝沒有回應,依舊盯著常蘭的臉在看,
只是眼神卻開始變化,從滿滿的留戀,到遺憾的懷念,最後又一點一點變成充滿了憤怒的厭惡,
「.....知道嗎,她也這麼覺得的,她也覺得我是個好人。」半響,他才緩緩開口,「只是,她認為我是好人的同時,並未把我當傻子!」
「什....什麼意思?她?你說的她是誰?」常蘭似乎被王喜勝突然轉變的態度嚇到了,鬆開手並下意識問道,
「她...我說的她是常蘭。」
「可我才是常蘭啊!你在說什麼話?!」
「不,你不是。」王喜勝站起身,從茶几上的果盤中抓起一把水果刀架在了「常蘭」的脖子上,「你是誰?!」
「......」低頭看了看自己脖頸處的小刀,「常蘭」的情緒突然平靜下來,語氣也帶上了一絲疑惑,「你....怎麼發現的?」
「呵,不告訴你。」王喜勝摸出自己的手機,解鎖,似乎是想報警,
可打開撥號頁面,上面的每個數字都變成了王喜勝死不瞑目的流血人頭!
「咔!」
就在王喜勝愣神的一瞬間,「常蘭」的身上傳來骨骼扭曲的聲音,她的身體被不斷拉伸,雙手雙腳變得細長,腹部開始凹陷,同時白嫩的皮膚也迅速失去光澤,變得乾枯如樹皮!
沒等王喜勝反應過來,這個帶著常蘭人臉的怪物就撲倒了他,同時將他手中的刀甩飛出去!
「嘶.....留在這個世界不好嗎?沒有孩子,和你愛的人過一輩子?!」怪物的聲音宛如燃燒的乾柴,嘶啞,扭曲,
「唔...你...不懂...」王喜勝的脖子被那細長有力的手掌掐著,說話斷斷續續,「常蘭...從沒...把孩子當累贅!」
「可她還是把孩子拋給了你,自己跑了不是嗎?!若不是她把那孩子當成累贅,你和她怎麼會相識?!」
「呃.....」王喜勝還想說什麼,但他此時卻也沒什麼力氣了,視線正逐漸被黑色蒙蔽,
「喜...勝...」
又來了,之前在辦公樓時這聲音也在自己耳邊響過,
「喜..勝..」
這聲音是那麼熟悉,和那個怪物...不..這是常蘭的聲音....
「喜勝!!!」
常蘭的尖叫聲再次在耳邊響起,王喜勝好像恢復了一點點氣力,
與此同時,不遠處地上的水果刀就好像被誰踢了一腳,飛起,恰好落到了他的手心中!
「不要...用她的....臉...來...」他嘶啞著,怒喊著,用盡全身為數不多的力氣握緊了手中那廉價的水果刀,「說這些話啊啊!!」
「哧!」
水果刀被狠狠的捅進「常蘭」側臉,一股黑色帶有腐爛氣味的血液噴涌而出!
「嘶!」
疼痛讓「常蘭」手上鬆了些力氣,王喜勝也趁此稍微掰開別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
隨著劇烈的呼吸,氧氣重新灌入肺部,光明正在驅散視線中的黑暗,力氣也漸漸涌了上來!
「啊啊啊啊啊!」
他吼著,喊著,用力將刀向下拉,想要將「常蘭」的臉割下來!
「嘶嘶嘶!」
怪物掙扎著,力氣之大甚至把王喜勝提了起來,但王喜勝還是死死握著水果刀不肯鬆手!
「嘶.....嘶.....」
不知過了多久,怪物終於力竭,幾聲悲鳴后,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推開壓在身上的怪物屍體,王喜勝一身黑血,狼狽的站起來,
「.....常蘭....是你嗎?」王喜勝低頭看著手中的水果刀,他記得,這是當初常蘭買給他的「是你在幫我?你還....我的意思是....我....」
「......」
沒有任何回應,他就好像一個瘋子,站在怪物的屍體旁自言自語。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