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觀刑
康熙鐵了心地要給相關涉事人等,尤其是那幾個逆子一個狠狠的教訓。
竟是半點也不通融。
連受傷的老大、老十四跟還在羈押之中的老八,都被帶到現場親眼瞧著那張明德是如何一刀刀受了那凌遲之刑的。
幾位皇子平時再怎麼明爭暗鬥,也都一個賽一個的優雅矜貴好么?
老大還好,雖然被削了郡王爵位,但好歹沒圈禁啊!
皇阿瑪還願意對他動手,就說明對這個兒子並沒有完全死心啊。揭過了張明德這篇兒,日後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再不做那些個無謂的痴夢。只守著福晉和孩子們好好過日子,甭管繼位的是哪個弟弟,日後也少不了個親王、郡王。
心存希望,又曾上過戰場的胤禔除了暗悔自己腦子有坑,居然被輕易設計之外,倒也沒有多少惶恐。
老八卻臉色慘白,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是皇父對他的警告。
警告他至此安守本分,不可再妄蓄大志。
可憑什麼呢?
大清又不像漢人王朝,講究什麼立嫡立長,素來以賢以能。如今太子被廢,他自忖能力不下於任何兄弟。
日前他膝下空虛,可今年初妾張氏已經給他誕下了弘旺啊!
有第一個兒子,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如今太子被廢,太子之位出缺,他身為皇子如何不能競爭一二?
得,這警示在他這裡非但沒起到該起的作用,還適得其反,讓他更堅定了些。
倒是老九萬千後悔。
覺得此番他也算冒了大險,盡了對八哥的手足之情。日後此等事,他可再也不摻和了。免得人沒救成,還差點把自己搭里。
那日被轟出皇宮之後,宜妃同樣無法親往九阿哥府教訓那腦子不知道進了多少水的臭小子,只好別出心裁,令兒媳婦代勞。
因此上,倒霉催的胤禟被自家福晉奉額娘之命,揪著耳朵去了整整一個時辰呀,一個時辰。
讓九阿哥現在想想,還一臉痛苦。
恨不得常住別院,再別跟那糟心婆娘碰面了。可惜,那傢伙掌握了跟額娘告狀這樣的終極秘寶,竟還越發仗勢欺人起來。
十四嘴上說著如何為八哥拋頭顱灑熱血,可他滿打滿算才虛二十一歲,見過最血腥的場面也就是南苑行圍、木蘭秋獮之類。
何曾見過活生生、血淋淋的千刀萬剮?
原就渾身傷的他,再被這麼一吹冷風,一出冷汗的,自然而然就起了熱。
德妃大急,偏自己又出不了宮。
老四和十四又……
無奈何之間,她只能求助於自家親妹妹。讓淑寧好歹多跑幾趟,幫著她看顧幾分。莫讓那實誠孩子留下病根,毀了身體。
這麼些年來,淑寧一直惦著嫡姐恩情。對她所求,等閑不會駁回。便心裡對十四這個小外甥觀感不怎麼好,也不好說什麼反對之語。
倒是格佛賀知道自家婆婆為難,笑微微得幫忙解圍:「娘娘與額娘說話,臣婦這做小輩的本不該插言。不過,十四福晉出了名的賢良淑德,自然能在生活上將十四爺照顧得妥妥帖帖。便是額娘去了,所發揮的作用也不大。」
「若娘娘信得過,臣婦覺得,不如讓我們爺和幾位弟弟輪流過府探望。不但能解決娘娘憂心,同齡人之間還更有話聊,一準能解十四爺心中煩悶。」
就算解不開,也一定打得開。
咳咳,格佛賀可相信自家夫君對某個糊塗皇子的震懾力了。並且確信什麼勸慰、安撫、關照的,都不如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德妃:!!!
有點怕小兒子挨打,但是又
捨不得他與出息表弟們交好的機會。畢竟自從巴雅拉氏過世后,妹妹全家深居簡出,硬在這熱熱鬧鬧的京城裡,過上了鮮與外界接觸的守孝生活。
即便虎威和三胞胎作為孫輩,只需要守一年的孝期。滿了之後,就又回了朝堂、無逸齋。那小哥幾個也以阿瑪額娘還在守孝,他們身為人子自然也不好花天酒地為由,拒絕任何飲宴邀請。
別問,問就是雖然按制,他們身為孫輩只需要守孝一年。但他們對自家瑪嬤的感情如山高,似海深,無盡哀思遠不是區區一年可了。
別說十四了,就是老四跟他們哥幾個都因為長久沒有相處生疏了不少。
不想守孝結束之後,妹夫依舊被皇上視為心腹。虎威特別得皇上恩寵,連三胞胎都有那麼一點簡在帝心的意思了。
一家父子五個,竟個個都是棟樑之材。偏皇上還絲毫不以為意,哪個都想重用的樣子。
如此天然一股大助力,德妃哪裡願意讓小兒子錯過呢?
別看皇上這會子在氣頭上,喊打喊殺的。
實際上,德妃小心翼翼的侍奉了他幾十年,最了解他性格。知道皇上這會子氣是真氣,恨不得拔刀砍人。可等著氣消了,十四這個忤逆就立即變成難能可貴。
試想別的皇子都在明爭暗鬥,為了皇上屁股底下這把椅子恨不得拔刀相向時。十四這個願意為了救兄長而不惜性命的好弟弟,可不就越發難得了?
得說德妃娘娘想的很好。
但是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一條──虎威對十四的威懾力。以至於她這支持幼子奪嫡的計劃還沒完全展開,就因為她寶貝兒子的臨陣退縮而被迫終止了。
當然,這個都是后話,暫且不說。現在就說淑寧婆媳出宮回府後,格佛賀正被婆婆抓著各種語重心長:「好孩子,額娘知你孝心。但你也得記著,娘娘雖說是你姨母,但她終究貴為宮妃。在她面前,尤其要小心謹慎。否則她但露出些微不喜,自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地為討好她而為難於你……」
格佛賀知道婆婆是為了她好,倒也不惱。只溫溫柔柔笑:「是,額娘說得是,兒媳以後會注意方式方法的。」
也就是並不打算改嘍?
淑寧詫異,自家兒媳向來聰明乖巧,從未有過這般不聽話的情況。她合理懷疑,是好大兒交代了她什麼。
對此,正巧歸府的虎威倒是沒有絲毫隱瞞。
特別敞敞亮亮地直接承認:「當然是兒子嘍!娘娘素來偏心,恨不得將天上星星都摘下來給他的好十四,各種為他思量。會找上額娘,那不是早早晚晚的事兒嗎?」
所以,為了姨母和額娘這麼多年的姐妹情,虎威也覺得該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讓姨母徹徹底底的認識到,她的好十四就是個大清版阿斗。
扶都扶不起來。
就算皇上疼幺兒,趕著他出生時機巧,多疼了那麼幾分。但也不可能因此而守著前頭那些優秀皇子不問,選這麼個憨憨。
沒有了這個指向,姨母自然也就做回以往那個溫柔嫻靜的德妃,繼續與額娘姐妹情深。而不是嘴裡說著怎麼姐妹情深,實際上卻惦記著為了兒子拉姐妹一家下水。
因此上,虎威早早未雨綢繆,交代了自家愛妻。
於是乎,今兒德妃才剛剛起了個頭,就被素來乖巧的外甥媳婦建議。
終於知道事情原委的虎威笑,一個響吻印在格佛賀臉上:「我的乖蝴蝶喲,真真聰明又能幹!竟能不懼姨母的宮妃身份,在永和宮中就這般站出來保護額娘。」
格佛賀還待嬌羞一笑,說聲夫君過獎了,這都是妾身應該做的。不想公爹和三個小叔子也都齊齊誇獎,對於她這行為給予充分肯定。
所以……
剛剛是全家
都看到了某個登徒子的孟浪行為嗎?
格佛賀臉如火燒,提起裙角就往自己的院子跑。並囑咐丫頭火速關門,絕不讓某個混賬東西進來。
三胞胎齊聲嘖嘖:「看來,大哥今兒是得被罰不知道睡多少日子書房了。要不要弟弟們發揮手足之愛,收留你些許時日呀?畢竟這都入冬了,書房還是挺冷的。」
「大嫂臉很紅,跑得也快。很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沒準讓你睡書房睡到明年開春呢!」
「或者還不止……」
虎威握拳:「怎麼著,翻過年來春闈,你們三個是對自己太沒有信心,急切想讓為兄陪練嗎?」
那但凡你們敢說是,為兄就鐵定陪你們好好練的威脅表情看得三胞胎齊齊一顫。
覺得這福氣還是該留給十四。
讓他充分享受來自於大哥的關懷,好提神醒腦,爭取以後都不犯蠢。
虎威挑眉:「放心,你們的磋不能少,他的也不會落下。」
不省心的臭弟弟們,都應該受到懲罰。
但是十四之前被皇上命令諸皇子狠狠地揍了一頓,後來又觀那張明德的剮刑。又驚又懼之間暴汗著涼,這會子還在病中,倒是不好打。
所以,初往十四阿哥府,虎威不但沒打人,還親自上手幫忙煎藥來著。
務必讓十四阿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健康,免得宮中娘娘擔憂。
本著良藥苦口的基本原則,虎威可沒少讓十四阿哥敗火靜心。除此之外,他還親自下廚,將酸苦甘辛咸五味匯聚一處,給十四燉了碗名叫人生的湯。
充分喚醒十四快被苦麻的味覺,氣得他幾欲摔碗。偏偏虎威手急眼快,不但接住了碗,還親自服侍他喝湯:「這個是奴才辛辛苦苦許久,專門為你調製的,十四阿哥可不能浪費了我這一番好意。」
十四咬牙:「屁的好意呀!爺看你就是記恨著我撂了你那好四哥的面子,特意替他來尋我晦氣呢。又是苦藥,又是苦湯,分明是想趁爺的命,要爺的命。」
誇張了誇張了。虎威擺手:「要你的命,哪還用這麼迂迴婉轉?」
十四:!!!
就這樣連照顧帶折騰的,幾天之內將十四的病養好,傷勢也好了大半之後,寫作切磋,讀作懲罰的對打也隨之而來。
真·把十四變成十四牌沙包。
每次把人收拾得連抬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虎威才開始與十四復盤那天之事。著重講德妃的擔心,康熙的傷心憤怒。
非讓他好好瞧瞧因為自己犯蠢而讓雙親跟著操了多少心、犯了多少難。
他的好八哥又有多麼不無辜。
虧是攤上今上這麼個好皇帝、好父親,否則……
大膽虎威,勇敢開嘲:「否則趕上唐明皇那種一日殺三子的,你們哥仨如今連頭七都燒完了。」
「你……」
「我什麼?」虎威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根本不給他開口機會,只抓住忠君愛國這個基本線永不變:「自打廢太子之後,皇上再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眼底青黑、龍顏癯瘦,我瞧著都心疼不已。你這被皇上疼了二十年的好兒子卻無動於衷,不思如何寬慰、孝順。還抱著一腔自以為是的手足情深,頂撞最為疼愛你的阿瑪,讓你額娘日夜懸心。如今不好好反省,還敢與我大小聲?」
身手壓制加上言語打擊,直讓十四整個人都恍恍惚惚。
開始反思自己。
他總以為八哥溫潤如玉,與之相交如沐春風,不像親哥老四那樣冷冰冰。八哥總能恰到好處地勸慰他、安撫他,助他良多。
久而久之,他便對八哥極為敬服。
覺得他不管是才華人品,還是能力,都比毓慶宮裡那位強多了。讓他當一個區區貝勒
,實在過於屈才。所以太子倒台後,他才由衷欣喜,覺得屬於八哥的時代來了。
而事實上,他額娘皇阿瑪寵妃,親姐被太后撫養,同母兄位列郡王。母家勢力這方面,烏雅家雖然不顯,但姨母家卻非比尋常啊。
怎麼算,怎麼都不是額娘是辛者庫出身的八哥可比。細數兩人之間的交往,實際上也是他幫對方更多。只他當初不知中了什麼邪,偏對八哥死心塌地。
虎威輕咳,將到了嘴邊的那句『還能為啥?你夠蠢唄!』死死咽下,只再度提及皇上自十八阿哥病重之後,有多傷心難過。
諸般打擊接踵而來,到底龍體再怎麼康健,皇上也有些春秋了云云。
最後才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十四阿哥只想著如何保護兄長,卻不琢磨著哪怕稍微替自己年邁的老阿瑪想想?」
十四被康熙疼愛多年,又怎麼可能對他沒點子父子之情?
只是先前一心想著如何保護八哥,莫讓他好不容易努力出來的成績被皇阿瑪全盤否定罷了。
現在被虎威這麼一提醒,立馬眼淚含在眼圈兒。
趕緊對虎威連連稱謝,然後衣裳都顧不得換地就要往宮中跑。
虎威稍微引導了兩句,他就直接負荊請罪了。
認錯速度快得讓康熙都好一陣詫異,細想想虎威這幾日頻繁往十四阿哥府,還當十四是受了他指點來演他呢。
眉頭一皺,說了聲傳。
接著大冷天里只著單衣,都快凍成狗的十四就跪在了溫暖如春的昭仁殿里。看著頭髮白了許多,眼底一片青黑,不知不覺間彷彿老了十歲的皇阿瑪哇地一聲哭出來。
認錯態度良好。
不但康熙驚呆,淑寧也滿是詫異地盯著自家好大兒:「這……你是如何做到的?十四那麼犟,對他八哥敬服那麼深……」
真·拚命死諫,將生死置之度外呀。
夢裡頭,作為雍正的同母弟,只要他能及時收手,真心認自家親哥為主。就算進不了雍正的核心圈,當一個閑散郡王甚至親王卻毫無問題。
但他不,他就死心塌地跟老八一處,堅信自己才是皇父屬意的繼承人。
他被封大將軍王,以全副鑾駕代天子出征。他的孩子都被皇阿瑪養在宮中,親自操辦婚事。幾個孩子的婚禮規格,都如同親王長子……
只注重這些小細節,渾然沒想過當時皇上都已經六十幾歲高齡,且患有風疾。簡直如風中燭火,隨時宣告熄滅。在此之際,又怎麼可能派從未繼承人遠征?不怕『太子』有個三長兩短,直接動搖國祚。也不怕皇上萬一有個萬一,准繼承人遠在數千里之外,根本來不及回來登基么?
他不想,他只認定親哥矯詔。
這麼個固執到骨子裡的傢伙,怎麼還就負荊請罪,痛陳己過,指天誓地地表示再不胡作非為,惹皇阿瑪傷心了呢?
虎威輕笑:「無它,只八個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噗~
這理由假的,連塔斯哈都笑了。
但不管眾人怎麼問,虎威都咬死了這一點。十四也說多謝虎威表哥振聾發聵,讓他及時認清自己是個弟弟的同時,更是個兒子。
皇阿瑪八歲登基雖波瀾壯闊,但也困難重重。當兒子愚鈍無能,只能盡量讓他少操些心。
康熙聞聽這些之後頗為欣慰,越發覺得虎威難得。
自己兒子自己知,十四可不是那等能想到體貼阿瑪疾苦的,倒是虎威素來孝順又忠義。想來受德妃所託,又體恤聖躬,這才苦口婆心、不辭勞苦的讓十四由內而外有了這般重大改變。
康熙欣慰之餘,不免交代虎威勤看著十四些,免得他年幼單純為人所惑。
正愁後續沒機會鞏固效果的
虎威趕緊跪下:「皇上放心,但有奴才在一日,就必謹記聖命一日。」
絕對讓他跟著瞎摻和,徒勞無功不說,還平白壞了額娘跟姨母幾十年姐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