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萃光笑
第七章萃光笑
堡珈珥感受著——飾主洪疊邇厝在萬頭攢動的狂歡中,還能夠冷靜留意自己,不禁悠然榮享一絲感動。趕緊迎接洪疊邇厝逆回的目光,表達致意。
半空,翩飛的火馬和人像醉迷在冰盧厝冰塬大地上,通體靈動的形變,毫不拘謹地表現著欣喜觸著光芒的快樂。
他們就是法師堡珈珥用族語,從冰蓋一樣的凍土下喚出來的地精。
這些久蟄凍土下的靈物,常居靜啞、寒冷、僵硬的土壤,整理、收納色澤顆粒,鮮味的氣息,還有從語言生出的畢加缽樹冠。
他們無休止地在地底調轉各種生機物,毫不停歇地驅趕生靈的形跡——踏上只有地精們自己可以用心靈看見的摩天輪。
不過,這些地精只懂搬弄的動作技巧,知道拿捏力表現的輕重緩急。除此,基本什麼都不太懂。
堡珈珥口中錯疊音聲,無限變轉時,生出帶刺或蔓生的輔音叢與圓柔涵光的母音骨朵。總會像鮮艷挾香的植物,誘掖地精們追隨音聲,而從凍土厚重冰冷的門縫裡紛紛出動。
還好,每一次堡珈珥甜柔到發膩的召喚,總會把地精們當做尊貴的客人。所以,在整個冰塬大地上,地精們彷彿喜光植物,帶著渴於死亡的欣喜,蹙結在冰盧厝大地,隨堡珈珥音樂指揮師一樣的招徠,充盈光線中。地精們一隻只魔力翻變的手形,像快要瘋掉一樣在大地上狂浪,搖曳。
他們希望在陽光下最短的時間裡,竭盡——過剩力量繁複多疊的各種表現。沒有在光芒下兌換掉力量的地精,心靈負重感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莫大的痛苦。
他們不喜歡地上的人們。善於從空氣摘取生命所需要的能量花苞。精力過剩的他們,觸光喜嬗,時刻竭盡活力散發汗腥的爽快感。
所以,那些冰盧厝族人心裡只願把他們看作神秘的光兆。除了燃燒起旺生的感覺火,地精們再沒有任何用處。
堡珈珥看著:族人們簇擁飾尊洪疊邇厝,一遍遍重複他在族祭中已經用得快要爛掉的話,輕輕搖搖頭。那些音聲重疊的嘈雜,足以讓他迫於承受的靈性沉墮而死掉。
看見堡珈珥就飛揚起來的地精,彷彿空間里點燃的一團團火焰。狹長奔競的手足、搖擺烈焰狂鬃的馬嘯,隨風助燃的火蛇人像電光一樣激閃不息……
堡珈珥心裡清楚:自己用族語喚來助興的地精,只為冰盧厝飾尊洪疊邇厝增益旺相族威的烈火,然而這些地精心底根本就不曾主動接受——堡珈珥私著目的指定的方向。
地精們僅僅在意渾軀無限煥火燃燒的快感,野性而毫無收斂的目光,更喜歡泊在堡珈珥口齒搓磨間、流息飛翔燃火的語言。
至於洪疊邇厝,對地精們而言,陌生得彷彿星際墜落在冰盧厝一塊漆黑的隕石。
堡珈珥停止祝禱的儀式,緩緩息落步輦。
空間里,燃焰飄逸的地精們將狂歡盤亘的中心,漸漸從洪疊邇厝那兒移開。
是的,沒有了堡珈珥法師音聲暗示的方向,他們就彷彿一團緩緩落墮的火燒雲。
修武目光雖然注視著飾尊洪疊邇厝,但是,心思不寐的他,察覺地精變轉的風聲和光艷,忽而,目光犀利地投落在堡珈珥身上。靈敏攝光般的眼神,彷彿射向堡珈珥的飛箭。
他知道:誰是地精身後隱藏的靈性掌控力。
「法師,要記住:在冰盧厝大地上,唯有一把鑒別生死的刀,才是可值尊崇的權威。
」修武微微轉動多棱的佩刀,刀鋒在艷陽下打閃一枚枚瞬間猝生的鋒利光錐,刺目得放大一片霹靂般的雪白,遂又削落一抹雪霰那樣,瞬逝。
堡珈珥被修武帶滿侮蔑的姿態惹惱。他彷彿一株風中柔韌搖曳的植物。身軀緊蹙略顯微弱感的收攏時,凝著賁力漲旺的手足脈絡,已經變作繃緊的弓箭。
那些伴著儀式的僕從,能從堡珈珥法師敏感遷變的肢節,吸嗅出瞬間蒼暗發黏的光感。那就是出自心靈隱藏的煞機。
生命質變的因緣,就是從一顆心靈開始的。何況是變轉念頭的法祭師。
空間旺盛的火焰逐漸褪色……
洪疊邇厝感覺空間黯淡了些許,不經意地回看一眼。其實,正午的陽光依然很盛。他淡然地看著那些回落的光兆,表情並不顯絲毫起伏的波瀾。
在洪疊邇厝看來,可以用感官觸碰的靈磯、珠翠,有形重夯的鐵器、律令可以驅遣的塊壘……最是生命豐實、結實到可以膨脹靈肉感官的寶貝。
所以,在飾尊洪疊邇厝的眼裡,炫美的地精光兆,根本算不上點燃自己力量的生命火。他更喜歡硌手的東西。
修武游弋不確的目光,彷彿萃光的寶石。他看罷法師堡珈珥一眼,短暫閃爍一絲溫和的笑魘。堡珈珥已經感受到了一絲蘊藏的詭意。
修武豁朗地拓開身軀,嘩嘩嘩地撥開人叢,端直來到洪疊邇厝的面前。
「飾尊,大地界目光可視的形戈,就是雕花的冰盧厝方錘。飾尊顯化它的瞬間力量,就已經是折服萬化皈依的法器。只是……」修武微微停頓了一下,臉面帶著瀲灧的一絲孤傲。
是的,一直以來,飾尊洪疊邇厝能夠落淀目光,用接近中庸口吻談論族事的,似乎就只有法師堡珈珥。
修武雖然是冰盧厝的護衛,但在族人們眼裡,膂力永遠蟄於洪疊邇厝的威儀之下。
族裡發生的任何區區小事,稍感覺到自我有被忽怠的地方,在修武心裡,其實都掩不住自尊感放大的觸疼。
剛才,那些飆鬃如焰的火馬,靈蛇光驚中的人影,不只是被冰盧厝族人看到了,而是被洞穿視覺,燃燒到了族人的靈魂。
狂癲了感官的極端,地精們已經不樂意堡珈珥口舌間一綹綹回轍的呼聲。
「又要回到……只能計算方寸、守契刻鏤的大地之下?」一個臂膀滾圓的地精詫異地將食指咬在嘴巴里,歪著圓乎乎的腦袋。目光眨動頑劣不馴的眼光。
「也許我們掰開最厚重的古典,可以挑出一句聖言量的解詞,替自己說情。」
「粗魯的手,很難拿住最輕的光。你個豬玀,與靈魂相關的事,千萬不要犯戒。因為除了太陽神,我們根本看不見那些字顆的背面。」另一個地精一隻細長的指頭,忽而挑起一枚光,「這是警告!」
「對呀,不懂和錯誤,偏偏就是我們避開災難的理由。否則,肆意穿鑿,你一定會連自己怎麼消失都不知曉的……」有地精隨聲急忙附和,道。
那個提說聖言量的地精,不禁用手掩住嘴巴。
「啊——啊切——」他打了一個氣味濃臭的噴嚏……隨即,空氣里飄過一團黑暗的烏煙。身形舒長,這下子,又變得率性極了。
眾地精紛紛擾擾地笑了,指罵他俗野,是一個不知道羞赧和矜持感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