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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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上的表情是驚訝,可在內心深處,或許我隱隱猜到秦訟會來的這一個可能。他平時雖弔兒郎當的毒蛇樣,真遇到什麼事,卻是斷然而果決的。我想或許,他和我都需要達成一個共識。只是他總想最快地解決問題,而我卻更傾向將這樣的抉擇無限期地拖延。
「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你在這裡,藏得夠深。」秦訟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俯視穿著拖鞋頭髮還滴著水的我,表情還像是往常一眼帶著點玩世不恭,「不請我進去么?」
我默然,這樣兩個人堵在門口確實有些奇怪。於是順遂地側身,他便走了進去,但當他邁步進去我才想起事有不妥,因為我的拆開的避孕藥盒還仍在茶几上。
「等……」我邁步追上,卻只撞上男人止住的背影,我在他身後,而他的視線落在那盒葯上。我等另一個等子於是就這樣半途夭折了。
「舒昕,昨晚……」他背對著我,開口。
「昨晚什麼都沒發生。」我打斷他的話,一如我之前決定好的那樣。
「沒發生?」秦訟說著,回過神來看我,視線落在我頸邊,沒錯,那裡還有他啃咬留下的痕迹,他手指著藥盒,「這樣,叫什麼都沒發生?」
不知道是因為藥物的反應還是秦訟的問話,我感覺並不舒服,將濕漉漉的頭髮往後撥,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昨天我們都喝多……」
「哦~喝多了。」秦訟點了點頭,「舒昕,這麼說你是不打算負責任了?」
「哈?」我被他這一句嗆得抬起頭來,「我負責?」
男人雙手抱胸,斜四十五度向下睨我,「是你要和我賭,搞得我們兩個都醉得滾床單了,現在怎麼,用了我的錢,上了我的床,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不是……你……」我還想要說什麼,衝口而出卻是一陣難掩的反胃噁心,我現在可以確定這種不適是混蛋的藥物反應。
當下就棄秦訟而去,和酒店的馬桶親熱了……
我的臉皮,在新年第一天,再次離家出走了……
待抱著馬桶的我終於把咽下的藥丸連同晚飯一起貢獻了出來,才得以喘息。
秦訟將我從地上拎到了外頭的沙發上,搓了熱毛巾遞給我。既然臉皮已出走,我也不彆扭接過就捂在臉上,好歹也遮掩一下。
「腸胃炎剛犯過,就吃這麼猛的葯,舒昕,你對自己下手倒是夠狠的。」
我悶著頭,但也隱隱聽出他聲音里的薄怒,我並不確定這怒氣從何而來,大概多半是因駁了他情場高手的面子。想來平時姑娘們也沒少要抱他大腿,現在遇上個我,還是多年好友,真出了岔子卻如此急切要和他撇清關係,扼殺一切可能於搖籃之中,不得不長嘆一聲,交友不慎。
可是出了這碼事兒,總有個人得被駁面子不是?我先下手為強,也算是自我防衛嘛!我邊這樣想著,也邊覺著這套理論有些欠抽。
秦訟估摸是看我這慫樣也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來,便又開口:「這葯就別吃了。你如果真要當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去給你買別的葯。」
他話說完,卻沒走,我想或許他是在等我的確認回復。可「沒發生」這話我說一次,已經需要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以及很大的決心,現在要我再重複一遍,實在太難。
依舊用毛巾捂著臉,我悶悶地開口:「藥店隔一條街就有……不過可能……關門了」我話說完,覺得整個氣氛有點僵,所以更加不敢拿下毛巾,彼此的沉默延續到秦訟邁動步子離開房間。
毛巾也冷了,我將其仍在面前的茶几上,吐了一口氣,視線所及,那一盒避孕藥已經微皺地躺在垃圾筒里了。此情此景,不能不引起我的幻想,將它扔掉的那個人是不是帶著一點生氣和一點失望?而我,是不是又錯過了一個可能脫單的機會?
撫著胃,我向後仰坐著,抬頭看著天花板,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反問自己,不是向來自以為在愛情里很有勇氣,為什麼遇上秦訟,我反而沒有半分冒險的勇氣,活像個縮頭烏龜慫蛋一隻?是因為太了解,還因為太在乎?或者只是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反倒惹來他一世嘲笑的資本?
一不小心,我的文藝細胞又開始活躍了起來,一個人獨自坐在沙發上思考人生許久,直到濕發把後背整個都弄潮了,這才想起要去吹頭髮。
於是跑浴室里打開吹風機,一頓猛吹。吹完出來,也沒見秦訟回來,不免有些擔心,坐回沙發上開了電視,過了約半小時,他還是沒回,我就更擔心了。
我這人有個毛病,特會聯想以及特容易代入。每當我等的人很久不出現的時候,我就會引發出各種令自己越想越擔憂的假設。比如在路邊走被衝上人行道的車撞到啦,走在牆邊上被突然坍塌的牆壁壓著啦,等等之類,幾乎新聞里出現過的各種飛來橫禍我都曾默默擔心過。尤其像秦訟這樣嘴上缺德的人,我就更容易擔心了,毒蛇可損人品。
不過,當秦訟終於提了葯回來敲響我門鈴的時候,我又有點感嘆「壞人總是活得特別長」這話是有道理的。
回到客廳,我拿了水吃了葯,秦訟就坐在我邊上,他看著我的時候讓我有種鋒芒在背的感覺。
「自己記得,每十二個小時吃一次,連吃三天。」片刻,秦鬆開口,「不然真出了事,你想不負責都不行。」
「能別把我說得特別不靠譜行么?我自主自動免除了你的責任,你還跟我急了不是?」
「我倒是想負責,只可惜有些人不惜福。」秦訟的語氣半真半假,我還沒參透,他便已經站了起來,「看你還是早點休息吧,一張死人臉了已經。」
「你要走了?」我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追問。
秦訟側目,扯了半截賤笑,朝我眨眼:「怎麼,寶貝兒,要和我再續前緣么?」
我立刻被閃瞎了人眼,黑著臉警告:「秦訟,不要隨便色|誘別人!」我頓了頓,斟酌著說,「我只是看你這麼大晚上沒地方住比較可憐,好心收留你一個晚上。這個沙發讓你,愛睡不睡。」
說完我扭頭就回了卧室,然後一關門也沒再出來……
我頭疼腦熱,我體力不支,以及,我不想自己再胡思亂想了,一頭扎進被窩,雖然輾轉反側難眠過午夜,但終於還是筋疲力盡睡了過去。
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我才醒過來。
因為父母是下午的飛機,我打算直接從杭州過去接機,然後說我出差去昆明的時候把鑰匙忘在家裡,直接去了杭州也沒回過,現在二老回來正好拿了鑰匙。這謊話真是編的天衣無縫,毫無時間差,前提是我媽立馬相信不進行更近一步的探究。
不過,但我頂著睡得蓬亂的雞窩頭走出房間,看見秦訟正翹著二郎腿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我頓時有點兒楞。
「你怎麼還在這兒?!」
「寶貝兒,今天一月二號,我休假。」秦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贊同地搖頭,「舒昕,上了年紀,也該注意點形象了。」
「我在自己訂的酒店房間!注意什麼形象啊注意!」
「房錢是我付的。」
「真是的,問你借這兩天錢可嘮叨死我了!今天我爸媽就回來了,下午我拿了鑰匙就滾回去給你打錢成不!」
「哦?伯父伯母今天下午回上海了?」
「是是是!不用說他們肯定給你帶東西了,我媽巴不得你做她……」我剛想說女婿兩個字,又覺得不對勁兒,於是急忙剎車改口說:「做她親兒子。」
「喲,那我不去接他們一下不是於理不合?幾點的飛機?」
「下午五點,喔唷,我突然想起來,我忘了訂票了!」
「我開車來的,讓你免費搭個車。」
「什麼條件?」
「真上道,正巧要搞定個項目,有什麼內部私活,拿來給我送人。」
「我的員工福利到最後都成你的福利了!成交!」
我真沒想到,我和秦訟竟然都能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得如此之快,如果不是因為我頸邊的「吻痕」還在,我幾乎就要覺得一夜風流其實只是臊人的一夜春|夢。
直到……
我們先回到秦訟家把我的東西都打包搬上了車,趕到飛機場接我爸媽,我扯完謊話,我們四人一起坐到秦訟的車上,我在副駕駛,我爸媽墊后。
車裡空調溫度很高,我嫌熱,脫了外套,又扯了圍巾,回頭正想問我媽有啥見聞可以分享,結果她老人家比我先開口了。
「舒昕,你脖子上那是什麼?髒了么?」
母上大人,請問「我被禽獸啃了」這樣一個回答,您會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