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贈詩
片刻之後,張白圭把玩著詩句,一臉興奮地拽著葉軒離開了茶館。
現在是辰時,根據慣例,京官赴任,午時陽氣最盛出發。
這樣,不會帶走宵小陰暗邪物,也象徵著王命之師,光明正大。
而臨別的上午,就是各方餞行之時。
此刻,東林書院里,人聲鼎沸。
書院依山而建,學堂、藏書閣、演兵場一應俱全。
讀書不代表只讀書,聖人云六藝,後世子弟自然都要學習的。只不過讀書人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而不是為了踏入武道。
雖然他們大多數也都踏不進去。
最靠南邊的一座小山上,樹著一間涼亭,山下,蜿蜒溪水流過,一眾學習曲水流觴,慨然高歌。
「這次,我書院總算是有人出仕,而且一出山就是一方牧守!未來,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書院學子前往九州各地任職的!」
「是啊!得知楊先生要出仕,我們可都是高興地好久睡不著!」
「我看你是,整夜想著怎麼寫這首送別詩吧!」
寫詩送行,向來是文人慣例。只是,大陸經道隆盛,駢文興盛,唯獨詩詞,一直不顯。自古時《詩經》、《離騷》之後,後世在就沒什麼出名的詩作了。
「這次的第一,怕還是岳師兄的。」
「是啊,岳師兄當年秋闈第一,春闈竟然連三甲都沒進去!自此寄情書本,再不管官場事。」
「其實岳師兄心裡還是想高中的,想和楊先生那樣出任仕途。這一次,恐怕也刺激了他。」
幾人盤腿坐在草地上,互相討論著這次的送別。
日近中天,三個中年人有說有笑登臨高台。
「見過張師、李師、楊師。」
一眾學子紛紛行禮。
三個中年儒生微微頷首,信步走入涼亭。
「想不到,我們幾個,竟然是你,第一個得到官職。」張淳略帶羨慕地看著他,給三人各自斟了杯酒。
「是啊,院長都沒混到,竟然讓你拔了頭籌!」李宏甫也不無羨慕地說道。
「呵!你兩讀書都讀到狗肚子去啦!聖人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你們都想當小人?」
「我呸!」兩個大儒紛紛大怒,指著楊庭光的鼻子罵道:「要是這次換我上,看你嫉不嫉妒!」
下方,一群學子毫不在意,反而頗有興緻地看戲。
反正這樣類似的罵戰,在書院里每隔幾天都會發生。
只不過,普通學生的罵戰沒有大儒的好看。
「好了好了,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面,你們也不嫌丟人?」
書院院長王雲,不知何時走上了高台。
「院長!」
三個大儒點頭行禮。
「沐和,把禮物收一收,準備滾蛋吧!禹州來消息了,南邊也不安生了!此次你去,肩上的擔子很大啊!」
王雲長嘆一聲:「禍亂四起啊!」
三個大儒盡皆默然感慨。
張白圭站在台下,靜靜地看著台上四人。
進了書院之後,他便直奔院長的院子而去。方才,就是跟著王雲一起來的。
席見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最終,仍是王雲帶頭,打破沉默。
「這塊玉珏,老夫隨身佩戴多年,飽受文氣孕養!如今文道即將興盛,此物想必將來必有大用!你帶在身邊,驅邪養神,也算不錯。」
說著,王雲解下腰間的一塊紫玉,
遞給楊廷光。
「多謝院長!」楊廷光恭敬接過。
「這是老夫昨日連夜抄的《兵解》,有了這書,你要是真被人追殺了,也能保命!」
楊廷光不爽地瞪了眼張淳,回嘴道:「你個老小子,你才會被人追殺!放一百個心吧,要是真被武夫近了身,你這《兵解》也救不了我!」
「你呢?李卓吾,你個摳貨,準備送我點啥?」楊廷光好奇地看向李宏甫。
「呸!到底誰摳!上次說好誰輸誰請客!你到現在也沒請!」
「上次那明明不分勝負!」
「好了!趕快吧!」王雲無奈地看著面前這三個「大活寶」,當著這麼多學子的面,一點老師的樣子也沒有。
「行吧!喏,我寫的詩。」
李宏甫遞上詩卷。
楊廷光裝作不屑一顧的樣子接過來,輕輕打開。
「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
楊廷光的眼裡有著愁思:「沐和啊,雖然你摳門,但是詩確實寫的好啊。這群學生,怕是沒有人寫得比你好了!」
李宏甫輕哼一聲,負手而立,眺望遠方:「再怎麼我也是書院里唯一能夠教詩詞的先生!還能沒兩把刷子?」
「讓學生們把準備的詩之類的,也都念一念吧。」王雲撫了把鬍子,笑呵呵的說道:「先把卓吾的詩念一遍,讓他們自己想想自己寫的還要不要念出來。」
楊廷光笑著點頭,轉身面相一眾學子,朗聲把詩句念了出來。
「這是你們李老師送給我的臨別詩句。我知道你們中有不少人都準備了離別詩,若是覺得自己寫得不錯,能有這般水平甚至更好的,可以念一念。其餘的,你們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此話說出,下方許多人都露出失望之色。
「李老師的詩,確實算得上極好了!」
一群學子想了想自己絞盡腦汁才湊出來的幾句話,一對比,未免有些寒酸,於是,也就不好意思拿出來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站出來。
「岳師兄呢?」
一眾師兄弟紛紛看向那個穿著不羈,半文半道打扮的年輕人。
岳鹿笑著搖頭,解釋到:「此詩已是上品!短時間,我也寫不出什麼妙詞好句來。昨夜準備的那首,實屬一般,就不念出來貽笑大方了。」
「這次魁首,應該就是李先生了。」岳鹿拱手讚頌道:「李老師,不愧是您這一代,寫詩最好的!」
李宏甫笑呵呵地回應道:「能得到你這個年輕一輩詩才第一人的讚譽,老夫倒是心滿意足了!」
張淳翻了翻白眼,對於這大小兩個會寫詩的互相吹捧,非常不爽。
可寫詩就是這樣,沒天賦,真的寫不出來。他也只能不爽,不能當場揮毫作詩一首,完爆李宏甫。
「其他禮物都不用送了,送別的詩詞既然也不好意思念的話,那這次就這樣了。」楊廷光收起詩卷,就要喝下餞行酒。
「楊先生稍等,我這裡還有一首詩。」
張白圭面帶微笑,從人群中走出來。
「嗯?你是?」楊廷光疑惑地看著他。
「晚輩雲州張白圭,字叔大,禹州的消息,就是我送進京城的。呂大人,算是我的老師!」張白圭向幾個大儒恭敬行禮。
一聽呂誼的弟子,幾個大儒都沒什麼好臉色。
呂誼也是國子監出身,與書院派不對付。
「哦,既然送了消息,自行離去便是。」楊廷光冷漠地說到。
「晚輩本想離去,可聽聞楊先生這邊要走馬上任,正巧我這有首離別詩,非常應景,便想著,送給先生。」
張白圭說得不卑不亢。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方才沒人敢再念詩,都在李宏甫的詩句前自慚形穢。如今卻突然跳出來一個張白圭,說要送詩。
這不是覺得,自己寫得比他們書院老師寫得還好嗎!
「呵!我看你是自取其辱!連岳師兄都不敢獻醜!你竟然敢站出來!」
「就是!我們倒要聽聽,你寫得是首什麼送別詩!能有多好!竟敢當眾挑釁我們書院!」
李宏甫黑著臉,看著張白圭說道:「好,就讓他念念吧,也是給老楊的一片心意。」
王雲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張白圭向楊廷光微微點頭,深吸一口氣,轉換語調與精神面貌,這才開口念道:
「送楊沐和禹州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