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生死危機
聖光女神號,這艘巨型的三層甲板帆船,是瓦倫丁城內法耶徳家護航艦隊的旗艦。
伊瑪姆已經在船上呆了半月有餘,他並未急著把那個冒充法耶徳家的小傢伙的給抓起來。
在伊瑪姆看來,那個小傢伙從他說出姓法耶徳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是個死人了,跟一個死人沒必要著什麼急。
作為艾瑪麗小姐的管家,伊瑪姆主要負責打理法耶徳家族本家在瓦倫丁城內的所有產業,無論是明面上,還是那些見不得光的。
所以他始終不認為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就為了騙吃騙喝?這太不符合常理。
索性多等了一陣子,伊瑪姆想看看這個小傢伙究竟要幹什麼,背後是否還有其它幾大家族的影子,能夠在瓦倫丁城內呼風喚雨的可不止他們法耶徳家這一個家族!這件事怎麼看都像是一場針對法耶徳家族的陰謀...
雖然在歐姆大陸上,法耶徳家族是當之無愧的商業霸主,但家族的勢力並不是平均分配在每一座城市之中。特別是這座商貿樞紐瓦倫丁,就不斷的有新的勢力參合進來,導致連年的市場混亂,讓法耶徳家族在這幾百年間,逐漸失去了城內商品定價的話語權。
好在五十年前突然爆發的喪屍危機,讓已經傾覆的勢力天平,又偏回了法耶徳家族,喪屍不會游泳!
這讓擁有大量商船的法耶徳家族一下子又回到了瓦倫丁城的商業頂點。
聖光女神號,二層甲板,船艙
「張三...來自北地邊境,薩克森人,祖上曾效忠克萊曼男爵,領地在一座小島上...」
伊瑪姆小聲的念叨著手上搜集來的情報。
「昨天還突然整出來一堆破石頭出來,竟然還敢賣到三萬金幣一個...呵~越來越有意思了,這會是誰在背後操控的呢?」
放下手札,伊瑪姆在船艙里來回踱步,心中不停的分析著,他想從張三這些不尋常的舉動中,找出背後隱藏的勢力......
「大人,旅館那邊來報,張三好像要跑,現在正往港口這邊逃竄,我們要不要攔住他?」
門口突然的彙報聲,打斷了伊瑪姆的思緒,抬眼看了一眼窗外,不置可否的吩咐道。
「那就收網吧,等他們進了棧橋就動手,你跟他們說一聲,盡量抓活的,我還有些事想問清楚」
「好的,大人」
事情交待妥當,伊瑪姆索性也上了甲板,雖說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可這個正主叫張三的小傢伙,究竟長什麼樣他還真沒見過。
剛在船舷邊站定,一陣悶熱潮濕的季風,就撲面而來。
皺了皺眉,伊瑪姆討厭這種渾身濕漉漉的感覺,他想回船艙了,反正在哪裡等待,結果都一樣,有些事已經註定了......
可剛邁腿,就被甲板上傭兵隊長的喊聲吸引了回來。
「來了,在那裡!那個領頭的穿了板甲,上弦,換破甲箭!」
隨著傭兵隊長的命令,一時間甲板上到處都是吱嘎吱嘎的聲響,那是十字弩特有的拉弦之音。
直到視線中的那二人跑到棧橋上,伊瑪姆才看清那個所謂的張三長什麼樣子,不過就是一個落魄騎士打扮的普通人而已,板甲的胸口上還綁了一圈不知道作用的破皮帶,身後只跟著一名護衛......
就這?
伊瑪姆都被氣笑了。
雖然知道這個張三停在碼頭的貨船上還有一百多名手下,
但那又能怎麼樣?
不過是多了一百個嘍啰跟著一起陪葬而已。
一時之間,伊瑪姆甚至都懷疑自己這半個多月來是不是有些過於小心了,事情好像完全被自己想複雜了,忍不住的出言譏諷道。
「才騙了三萬金幣就走,你還真讓我失望呀...」
「誰?」
船下那個騎士突然看向這邊,伊瑪姆趕緊閃身退了回去。他可不清楚這個騎士身上有沒有手弩之類的,還是小心為妙!
「主公快走!末將擋住他們!」
船下突然的一聲爆喝,給伊瑪姆嚇了一跳,暗道不妙。
怎麼能一時嘴欠呢,還是打草驚蛇了,不過也無所謂了,就這樣的,抓活的也沒什麼意義了,隨意的招了下手,喊來傭兵隊長。
「放箭吧,不抓活的了...」
伊瑪姆悻悻的撇了一下嘴就走下了舷梯,甲板上的空氣太潮了,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可他的視野中......
上一秒,甲板上的弩兵們還在不停的放箭...
下一秒,甲板上的弩兵全都爆成了一堆血霧...
「????」
伊瑪姆驚恐的站在樓梯上,整個人都傻了,他的頭還保持著與甲板平行的位置上。
入目之處,全是一地的肉塊殘渣,血水都快灌進了船艙里!
「噠噠噠噠噠....」
原本安靜的湖面,從遠處突然傳來猶如打雷一般的巨響,不停的重複著同一種暴雷音,這一瞬間伊瑪姆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連續不斷的巨響,讓他的耳邊一片嗡鳴......
「這是地獄嗎?甲板上的人呢?他們都去哪了?」
伊瑪姆踉踉蹌蹌的走上了甲板,他想從這一地的碎肉中,找到剛才那些還在放箭的弩兵。
「大人...救我...」
只剩半截的傭兵隊長,趴在伊瑪姆的腳邊,滿嘴吐著血沫,手剛碰到伊瑪姆的腳上就斷了氣...
「發生了什麼?你起來,別死啊,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伊瑪姆發瘋了似的搖晃著只剩半截身體的傭兵隊長,對方就像是一隻破布偶,早就沒了生息,腸子與糞便的混合物都流了一地......
茫然的站起身,伊瑪姆亦步亦趨的走到了船舷邊,向下望去。
之前埋伏在港口的伏兵,除了棧橋上的那一小撮,全都不見了,碩大的港口廣場上,堆滿了殘肢斷體!
有幾個還沒死透的傭兵,佝僂著殘缺的軀體,躺在死人堆里嗷嗷的哭泣...
「這是魔法嗎?」
伊瑪姆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嚇傻了!
他只是艾瑪麗小姐的一名管家,雖然掌握著無數人的生殺大權,可身處高位的他,何時曾上過真正的戰場,更何況是這種猶如人間煉獄的修羅場......
這種被『魔法』單方面的屠殺,能嚇破普通人的膽子,可嚇不退常年刀頭舔血的傭兵。碼頭上埋伏著的,可不止一支伏兵。
特別是萊文斯!
他是此次襲擊的總指揮,作為血手傭兵團駐紮在港口特區內唯一的機動兵團指揮官,場上這突發的變故並未打亂他的部署。
當第一批衝上去的傭兵,都被一種未知的投射武器給擊碎時,他的心中就迅速的作出了判斷。
「很厲害的遠程武器,但很可惜,你們的人數還是太少了...我不相信這種武器可以一直發射下去!」
隱藏在小巷子里的萊文斯,對副官吩咐道。
「你去跟第一營說,把人都散開,帶著大盾的士兵走前面,先把陣型穩住,讓第二營把弩車抬上來,沖著棧橋那邊發射,先把那個擋路的給滅了!」
「團長,要不再等等吧,棧橋那我們的人跟對方混在一起啊,一發弩炮下去,死的可都是咱們自己人啊,就為了殺對方一個人,這...沒必要吧?」
副官不解道。
他並不是下不去手,只是單純的認為沒必要,畢竟擋在棧橋上的只有對方一名護衛,雖然那個人看起來戰鬥力確實不俗,但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手,只要人數上去了,光是圍也圍死他了!
「你懂什麼!這麼響的動靜,你是想讓特區里的人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嗎?速戰速決!」
「是,團長!」
副官領命而去。
「呵呵~只要一會能衝進那條船上,那這個會噴火的武器...我要定了!」
萊文斯眼神一凌,陰惻惻的想道。
可事態的發展,並未如他所料......
分散突擊的第一營,僅僅只是比之前的先頭部隊多堅持了幾十秒,便連人帶盾牌一同被從船上射出來的火舌給絞成了一地碎渣!
「連大盾都防不住嗎?」
萊文斯心下駭然,這種武器的破壞力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按理說,只要分散一些,這種為了攻城而設計的塔盾,在卡進地面時連弩炮都能硬抗一陣子!
「這....」
被震懾到的萊文斯,原本驚詫的眼神卻慢慢的變得貪婪起來...
這個武器...
必須要得到它!
「傳令,弩炮立刻發射,把棧橋的通路給我撕開一道口子,所有騎兵聽令,跟我衝進去!一直殺到那艘船上,無論是誰掉下了馬,都不許給老子停!」
萊文斯翻身上馬,啪的一聲,扣上了頭盔上的面甲,他這是打算拚命了!
那艘船上會噴塗火蛇的武器,激發起了他的血性,此時的他帶領著一眾親衛,竟然沖在了最前面!
萊文斯不是個衝動的人,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他比一般人都要小心謹慎,他之所以敢第一個騎馬沖了上去,是他篤定了自己的戰場經驗......
只要是個遠程武器,都不會對發起衝鋒的重裝騎兵造成多少殺傷,因為戰馬衝鋒的速度太快了,人是需要瞄準的!
............
突然之間,從碼頭的巷口裡衝出來無數騎兵,一名身著華麗板甲的騎士,一馬當先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面,這一下子就把在船上指揮戰鬥的王大炮搞蒙了。
「向著馬克沁的正面沖?這個敵軍的將領是傻了吧?」
雖然王大炮嘴上說著對方是傻子,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他知道敵軍這是準備直接衝到船上,但他的心裡一點不慌,冷靜的下達新的命令。
「目標,那些衝過來的騎兵,重機槍掃射,不要停!」
隨著王大炮的命令,原本還在進行著精準點射的馬克沁射手,也不再秀槍法了,雙手食指一扣,這一下,就再也沒有撒手......
「噠噠噠....」
一陣人仰馬翻,馬克沁噴塗的火蛇,所到之處皆是一地肢體殘渣......
「連長,長官好像中箭了!」
一直在桅杆上觀察的士兵,衝下面喊道。
就是這名士兵最早發現了異常,剛才王毅二人在棧橋上被襲擊時,幸虧他在第一時間發出了警報,眾人才開火反擊。
「什麼?」
王大炮的眼睛登時就紅了。
「第一連!都給老子下船!跟這幫狗娘養的拼了!沖啊...」
原本還鎮定指揮的王大炮,此時拎著一把大刀,第一個就衝下了船。
「等一下!」
休伯特急的一把拉住了王大炮。
敵軍至少有上萬人,這個領主的侍衛隊長太衝動了!
雖然休伯特也搞不明白侍衛隊手中會噴火的棍子是什麼原理,但是那些擺明了都是些遠程兵器,而且殺生力極強!
放著如此大的優勢不用,反而要用一百人不到的隊伍,去跟上萬名敵軍去肉搏,這一瞬間竟然讓他想到了自己指揮的那最後一戰,心下登時一緊!
不行!說什麼也要攔住他!
抱著這個想法,休伯特也顧忌不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沖王大炮怒吼道。
「你身為一名指揮官,明知是帶著部下去送死,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放開我,你個老東西,難道要棄長官不顧?你難道要臨陣脫逃?我先砍了你這個逃兵!」
此時的王大炮已是急火攻心,哪裡還能聽進去別的,反手就是一刀!
「啪~」
「咣當~」
王大炮手中的大刀被休伯特一個閃身就給躲過,他順勢手掌做刀一抬便把大刀擊落下來。
在說話時,休伯特就提防著這手,擔心對方失去理智做出什麼傻事。
唰——
「他媽的!老子斃了你!」
在大刀被擊落的一瞬間,王大炮就掏出了手槍,直指休伯特的腦門,不過也因為這一個緩衝,他也恢復了一些理智,並未當場扣動扳機...
「你的搏殺技能連我一個老頭都打不過,你現在衝過去有什麼用?」
見對方稍微恢復了一些理智,休伯特趕緊趁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給我幾個兵,我帶人衝過去,趁著對面的騎兵被壓制,我去把領主大人給救回來!」
「你?」
王大炮雖然知道這是長官新招的從屬,但是二人在船上並未有過什麼交流,不過想到剛才這老頭能輕鬆的把自己的大刀給擊落,想必身手肯定在自己之上...
想到此處的王大炮也冷靜了下來,暗暗沖對方點了下頭,算是認可了這個方案,一轉身,沖著幾名士兵喊道。
「三排出列!你們暫時先聽他指揮!其他人,回到船上,佔據有利位置,火力掩護!」
憑藉著優秀的戰場嗅覺與指揮,沒耽擱多久,休伯特便帶著三排的士兵殺到了王毅的身邊。
剛到地方几名負責火力壓制的士兵,就勢單膝跪地,抱著手中的MP18衝鋒槍就開始掃射,頃刻間便清空了幾梭彈夾,可仍舊有一些士兵在衝過來的時候與敵軍接觸上了,僅一個照面就傷亡慘重....
而棧橋的另一頭,有周倉在那裡堵著,一共只有三四米寬的橋面,縱使敵軍千軍萬馬,一時之間也未曾突破他的防禦......
雖有少部分的敵軍趁亂沖了過來,也都被三排士兵精準的槍法給全部撂倒在地,休伯特這時趕緊用手指觸碰了一下王毅的鼻息,眼神一喜。
「還有氣!」
可當他再回頭,棧橋另一頭的形勢瞬間急轉直下,周倉中箭了......
不是普通的弩箭,而是一發手臂粗的弩炮,帶著一捧血霧穿胸而過!
幾乎就在周倉中箭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跟著慣性倒飛出去,而一直被他阻擋的敵軍此時猶如開閘泄洪的洪水,一眨眼就把他淹沒在了亂軍之中......
休伯特不忍的別過了頭,如此危急的關頭,已經無力回天,他咬著牙沖身邊的士兵命令道。
「我們...撤!」
休伯特扛起王毅就準備跑,可身邊那些剛才還一直聽從他指揮的士兵,好似沒聽見一樣,全都紋絲不動,急得他連連大喊。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撤啊!我說了...撤退!」
「排長,這老頭誰啊?聲還挺大的...」
一名士兵扣了扣耳朵,似是打趣的問道。
「誰知道呢,別理他,三排全體都有,聽我命令!上刺刀!」
唰——
所有打光子彈的士兵都默默的把刺刀插到了槍上。
此時的三排長,才回頭撇了一眼休伯特。
「喂~老頭!你可得跑快點了,可別把俺們長官給摔出個好歹來,嘿~說你呢...還等什麼呢?趕緊跑啊?」
見此情景,休伯特哪還能不知道這些士兵想做什麼,眼圈一紅便不再說話了,默默的扛起王毅就往後方跑去......
面對眼前如山呼海嘯一般涌過來的敵軍,三排長鎮定的沖剛才那名打趣的士兵點了下頭,隨即扯開嗓子吼道。
「兄弟們,這地兒挺好的,爺們兒今天累了,咱們三排今天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呆著了,都有怨言不?」
「哈哈...排長,俺還真不信拼刺刀對面那些慫貨能幹的過咱們...大夥說是不是?」
「就是啊...咱們德械師怕過誰呀!」
「哈哈哈....」
一眾士兵的鬨笑聲過後,三排長默默的從背後抽出了大刀,最後環視了一眼身邊僅存的十幾名士兵,突然仰天大吼。
「三排聽令!全體...進攻!」
............
「開船!」
王大炮目眥欲裂的怒吼道。
敵軍如海嘯一般洶湧,眨眼間就把三排給淹沒了,但他們的犧牲不是沒有意義,因為有他們的斷後,休伯特已經安全的把王毅給抗回了船上。
「呼啦呼啦~...」
鐵錨被急速收回,憑藉著船舷兩側的輔助輪,跑的快號以超越了這個時代帆船的速度,迅速的離開了泊位。
恰在此時,敵軍先頭騎兵已衝到了棧橋上,有幾匹沖的過快的騎手,根本就來不及減速,撲通撲通幾聲,扎進了湖裡。
而其他那些已經站穩身形的騎兵,也無需軍官下令,紛紛摘下馬鞍側邊懸挂著的弓箭,對著已經走遠的【跑的快號】就傾瀉了一波箭雨。
第一連的士兵本身的戰場技能就是針對這種遠程作戰的,在發現對方掏出弓箭時,都各自找好了掩體來躲避對方的攻擊,當一波遮天蔽日的箭雨過後,隱藏在船舷後邊的士兵,便開始有序的探出頭來用手中的步槍進行精準的射擊。
不到一會的功夫,棧橋上面的騎兵就開始出現了騷亂,他們發現這樣進行對射,只能徒增自身的傷亡,而對方船上的那些人,根本就沒受到什麼影響,中箭者寥寥無幾.......
「噠噠噠~...」
由於衝上棧橋的人數越來越密集,馬克沁的效率幾乎被發揮到了極致,凡是火力掃過的地方,成片的傭兵變成了一地的碎渣......
「撤!」
見事已至此,萊文斯只能咬著牙下令撤退。
他此時左邊的手臂,已經被子彈削掉了半截,整個小臂都在剛才的衝鋒中被甩飛了出去,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即使他最後能活下來,往後的餘生也基本上是告別了吃傭兵這碗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