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賀峰被盜

三、賀峰被盜

出租屋是羊村四組冼貴強村長的,這是一棟5層的自建房,賀峰住在5樓,不過是另外一個單元,和冼家不走同一部樓梯。

賀峰身體康復了,頭和身體已經不再疼痛,不過走路依舊發飄,腿腳像踩在棉花團上。

今日初三,街上總算開市了,賀峰在主街吃了一碗雲吞面。

街上一排排捲簾門上或噴或貼著無數巴掌大的小廣告,蜘蛛網似的雜亂電線布滿小巷天空,水果店、影碟攤、牛雜店、快餐店、米粉店的捲簾門都已經紛紛落閘鎖閉,凸凹不平的青石板街道上顯得無比冷清,昔日的繁華和喧鬧估計要到元宵節才會重現,屆時各地的農民工會扛著蛇皮袋子,拎著塑膠桶,蜂擁擠入這座有著上千棟低矮樓房的羊村。

米爾城的歷史有多悠久,羊村的歷史就有多悠久。羊村除三橫四縱的主街以外,剩下的都是只能容兩三個人並肩而行的狹窄的巷道,上下班高峰時巷道經常「塞人」,對,就是「塞人」,不是塞車。

賀峰最喜歡趁著「塞人」的光景,藉機走進巷道兩側店裡落腳,避免被擠出一身臭汗。

羊村魚龍混雜、各色人等一應俱全,上萬的流動人口派出所也鞭長莫及,治安還是主要依靠村裡的維穩力量---聯防隊。隊員大多數是本地的醒目仔,頭戴黑色帶蘭杠的玻璃鋼頭盔,身著滌綸迷彩制服,腳踏黑色真皮軍靴,武器則是黑橡膠拐子棍和鈍頭鋼叉。

聯防隊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商戶的治安費,以及給流動人口辦理暫住證的收費。

各類攤販構成了羊村混亂與繁華並存的商業業態,吃喝玩樂全部可以在村內解決。夜晚霓虹燈映紅了水洗的石板路,路邊燒烤攤煙霧繚繞、肉香撲鼻。大排檔里男人穿著人字拖、大褲頭握著啤酒瓶嗦田螺。突突響的摩托車搭著客人在巷子里亂竄。

在理髮店洗頭理髮,顧客可以半躺在油膩的黑色沙發上,閉著眼睛接受洗頭,洗完頭吹乾后,還可以給捶捶肩膀和後背。

理髮店的地面似乎只在收檔后才清掃的,地面上總是堆積著白黃黑混雜且長短不一的頭髮。賀峰每次進去,都感覺自己進了屠宰場,小心翼翼的踩著水泥地上黑白黃頭髮,生怕打滑摔倒。

賀峰喜歡在店裡看街道外那些靚麗的打工妹,但從來不敢過去搭訕。

羊村的樓,都是握手樓。這是賀峰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樓房!

將原來的稻田地和池塘回填三合土(沙子、水泥、爐灰)以後,一根根細長的松木樁被柴油噴槍將表皮燒烤碳化,然後用人力樁機予以錘擊,將一根根松木樁按進地基。地基表面都是水,不是黑色而是紅色,這裡的土壤是酸性紅土,看著密密麻麻的木樁補滿地基的場景,賀峰在悶熱的天氣里依舊感覺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說是握手樓是因為樓房本身間距也就四至五米,尚且家家寸土必爭,戶戶挑出,只留下一點點工人支護水泥模板的距離,完全可以做到站在自家的窗口和對面的鄰居握握手、遞根煙。

樓房一棟挨著一棟,齊刷刷的大多數都是五層,個別村民資金短缺,暫時蓋不到五層樓高,少蓋一層也會計劃日後加建的,地基還是按五層荷載予以處理加固。

賀峰有次問過自己的老闆,村長的侄兒媳冼瑞華,一個身材苗條總是赤腳穿細高跟鞋的黑膚女子,自認為是靚女,美女老闆講著生硬的白話,驕傲的告訴賀峰,村裡統一規劃,

建房不許超過5層18米。

握手樓每戶距離太近,這家講話鄰居聽得清清楚楚,因此相鄰各家的窗子都是錯開的,戶戶窗子都安裝防盜柵欄,聽得見、看不到、過不去。房頂沒有瓦,為了晾晒衣物都是平屋頂。

羊村治安不好,聯防隊員門大多是輕功提縱、奔跑騰挪的武術高手,羊村本就是武術之鄉,舞獅舞龍要的就是馬步紮實,本土男人絕大多數不是那種膀闊腰圓,而是「筋骨清奇、講話中氣十足」的內家高手,一身迷彩制度穿在身上,大多數都是身形空蕩蕩的。

羊村的治安聯防很有特點,總是在各家各戶閉門以後,用鏈子鎖鎖住各戶一樓的鐵門,告誡商家不許開捲簾門,從屋頂開始逐一排查工作。

聽聞,小偷一般在凌晨3~4點人們進入夢鄉以後,會攀著鐵柵欄,手裡拿著伸縮鋼管或長竹竿,一頭是鉤子,一頭纏著老鼠膠,從鐵柵欄或防盜網破洞,將杆子悄悄順進屋子盜取財物。

賀峰屋裡沒有空調和電扇,渾身黏糊糊的,沖幾次涼都不管用,炎熱的空氣好像蒸籠,感覺躺在竹席上的自己就像是一團年糕。翻來覆去幾個鐘頭后,總算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前睡狀態。朦朧中,感覺眼前有光,好像有什麼東西觸碰到自己,

不會是老鼠吧!

賀峰緩緩的半睜開雙眼,借著一點朦朧的月光,看向窗口。

鐵柵欄上掛著一個人影,嘴裡叼著袖珍手電筒,那光就是從手電筒里發出的。

一隻竹竿,掛著褲子和腰帶,緩緩的拖向窗口。

有賊,賀峰頭皮發麻,開口大罵一聲,從地上撿起塑膠拖鞋,砸向黑影。

塑膠拖鞋砸到鐵柵欄上,啪的一聲,又彈回地面。

黑影一哆嗦,但緊接著快速的扯回竹竿。末了,居然向賀峰輕聲道了一聲「打擾噻,莫怪!」,然後扭身攀著另一側的防盜網,消失在房屋縫隙里。

賀峰呆坐在床頭,長大了嘴巴,瞪著失神的雙眼,望向沒有窗帘的鐵條防盜柵欄,真真正正的、毫無任何脾氣的徹底無語了。

第二天,賀峰吃過早餐后,9點多,量好尺寸,準備下樓到附近的五金店買防盜網。

路過一樓門外小巷子,好巧不巧的的,居然遇到村長的大兒媳,帶著一對兒女,拎著菜籃子,從外面返回。

村長的大兒媳今年30多歲,名字賀峰不曉得,平日里喚她慧姐,慧姐的老公郝鋼在東南亞做生意,平時里基本看不到,春節也沒見回來。

有一次,賀峰去買東西時,聽見幾個騎摩托車的飛仔吹水,說郝鋼是在香江做進出口生意的,做得很大。

和慧姐打過招呼,問過春節好以後,說起了昨晚被盜的事兒。

「阿峰,丟了啥?」

慧姐是本省外地濱海人,中等身高,風姿綽約,普通話講得不算太好,一般人也完全可以聽懂,聲音很好聽,沒有本地人那麼鏗鏘刺耳。

賀峰入住半年多,和慧姐相處不錯,沒少蹭慧姐家的飯。

有時候,慧姐回鄉下,還會順便帶一些自家種的水果,例如楊桃、小米香蕉、龍眼、荔枝,這些南方水果,賀峰在街上見過,不認識也就沒買過。

「沒啥,一條褲子,一個BB機,錢包和身份證沒丟,我壓在枕頭下了」

「哦,BB機還是值些錢的,身份證沒丟就好」,慧姐表情惋惜的安慰。

「BB機是我從家帶過來的,沒入本地電訊台,不可惜」

「這樣吧,你先去買防盜網,返回來以後叫一下我,我帶上工具,幫你弄」,慧姐微笑著說。

「好的」,賀峰也沒客氣,自己確實沒工具,也真的需要幫忙。

五金店在主街的南端,一顆碩大無朋的榕樹,這是南方最常見的樹種,樹榦有2人合圍粗細,樹冠像一把綠色的巨傘,粗壯的枝幹上整齊的垂落著密密麻麻的細繩狀氣根,遒勁的主根已經深深的扎入泥土,有幾條水平生長的副根頂裂了附近的水泥路面。

買了細鐵絲和綠色的防盜網,賀峰又買了一桶1公斤的橘黃色油漆和清漆及香蕉水,想把衛生間門也刷一下。

返回出租屋的路上,賀峰忽然想起忘記買一個塑料桶了,用來調油漆。

一轉身,看見巷子空隙的垃圾堆邊上,扔著一個黑乎乎的容器,走近細研究,看樣子像是一隻大海碗,但已經完全看不出本貌,似乎原來是盛油漆的,而且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包裹著一層層的乾涸的紅白漆皮,裡面還有一把豬鬃刷被半碗瀝青凝固在裡面。

賀峰蹲下用手摸了摸,碗很完整,沒豁口,天氣涼,裡面的瀝青已經完全凝固不粘手。

把東西放到宿舍后,賀峰走上屋頂天台,慧姐已經把天台晾滿了衣物。穿過幾床薄被,從天面上的另一部樓梯下到和賀峰同一個樓層的5樓,就聽見慧姐呵斥孩子的聲音。

「慧姐,我買好防盜網了」

「哦,你坐」慧姐給賀峰倒了一杯水,又蹲下從茶几下的隔層找茶葉,好像茶葉很難找,慧姐翻了半天才拿出來,打開蓋子,用修長白皙細嫩的手指捏了一撮放入茶壺,賀峰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茶壺顯然是高檔貨,而且是剛刷過,上面還淌著水珠。

慧姐放好茶葉后,蹲著半起身時用右手手指撩了撩一下擋在臉上的秀髮,頭髮很柔軟,略帶點捲曲。

慧姐轉身去廚房燒好水又泡了茶,說到:「你自己飲茶,我去找工具。」轉身拿了鉗子和螺絲批,又彎腰打開電視機,調到幼兒頻道,喊過孩子來看。然後,坐過來與賀峰一起飲茶。

茶是鐵觀音,高檔的,香氣撲鼻。杯子是透明的,還配有茶盤、茶寵、筆洗、濾杯和茶杯夾子,當然,這些賀峰都不認得,都是後來慧姐告訴的。

用茶壺從濾杯上的濾網注入,幾縷暖陽照射下的金黃色的茶湯,又似乎泛起淡淡的棗紅色。

在覆蓋著紅色蕾絲邊座套的紅木圓凳上坐定,慧姐翹著細腿,用纖纖玉手拿過杯夾,夾起兩個杯子,慢斯條理的開始用筆洗茶杯。

「你初幾開工?」慧姐好似漫不經心的問。

「哦,初八」賀峰不假思索的答道。

「平時工作辛苦不?」

「不辛苦,不過任務多的時候,總是要加班」

慢慢聊著,茶溫度也適口了。慧姐翹起蘭花指,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捻起小茶杯,先嗅后舔,然後抿嘴嘗了一口。

「可以了」

賀峰也端起茶杯,咕咚一口喝掉,然後吐出舌頭哈氣,氣得叫道:「燙,燙,哎吆。」

慧姐被賀峰的表情逗得哈哈笑,差點沒笑岔氣。

「誰叫你心急,茶是要小口小口慢慢品嘗的,你這是牛飲」

賀峰臉紅了,不知道如何繼續接話,也也羞愧自己為何一開口就講出這種話。

兩個孩子在卧室里叫慧姐,一個要吃蘋果。

「自己到冰箱拿!」慧姐不耐煩的喊了一嗓子。

飲了幾杯茶,賀峰和慧姐出了門,來到隔壁的賀峰501房。

賀峰的宿舍真的是和慧姐家隔壁,慧姐卧室和501隻隔著一道牆,有時候說話聲音大點都可以聽到。

天花板是塑料扣板,夾層有1人高,可能是為了通風散熱,平屋檐牆下還留有百葉通風口。賀峰為了藏東西,曾經啟開過檢修口,到天花板上查看過。分戶牆雖然是砌到頂的,但中間有檢修通道

賀峰房間的窗子,沒裝窗帘,也沒必要,對面是鄰居牆壁,自己沒得看,別人也看不到。窗子原來就有鐵柵欄,是安在鋁合金窗外的,卸掉鋁合金窗,站在椅子上就可以用鐵絲固定了,為牢固,進展很慢,才一會,賀峰就已經汗流浹背了,脫掉薄絨衣,遞給慧姐,賀峰上身只穿了一件跨欄背心。

?????過了一會兒,賀峰堅持不住了,下來喝水。慧姐接過接過鉗子,踩著瘸腿椅子,繼續纏繞鐵絲。

「總算完工了」,慧姐對扶著椅子的賀峰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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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十分鐘,賀峰打量著撿來的油漆海碗,打算刷衛生間門。

用水果刀一點點割開包覆海碗的油漆,賀峰才清楚原主人為何要丟棄它了,這東西也太難清理了。

賀峰想了想,還是打開煤氣灶,用火烤,將半邊碗上的漆皮稍稍烤軟后,再繼續用刀割,這樣折騰了2個小時,海碗總算是露出原來的模樣。

這海碗內外都是青花紋飾,看樣子有些年份。

賀峰在大學學過古建築維修課程,為了了解古建築天花藻井及樑上面的繪畫,專門在在圖書館查閱過中國古代的紋飾。

這海碗上的圖案內壁紋飾共有8個寶扇框,外壁都是藤蔓花飾,內壁每套框內有一個精美圖案。

這是暗八仙圖案,暗八仙是八仙紋派生而來的宗教紋樣,紋樣中並不出現人物,而是以道教中八仙各自的所持之物代表各位神仙。暗八仙以扇子代表漢鍾離,以寶劍代表呂洞賓,以葫蘆和拐仗代表李鐵拐,以陰陽板代表曹國舅,以花籃代表藍采和,以漁鼓(或道情筒和拂塵)代表張果老,以笛子代表韓湘子,以荷花或笊籬代表何仙姑。

此類圖案一般都雕刻在古建築的門板或屏風上,用在器皿上非常少見。

這東西會不會是古董啊?!賀峰決定把海碗徹底清洗出來,抽空送到古玩店找人掌掌眼。

到衛生間取來拖布用的塑料水桶,將海碗放入其中,一大瓶香蕉水倒入,剛剛沒過碗邊。怕香蕉水揮發,又將塑料浴簾扯下,包裹住塑料桶。

第二天,賀峰打開塑料桶,拿出牙刷和抹布,又把海碗清洗了幾遍,總算恢復了碗的真面目。仔細欣賞了十幾分鐘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把碗放到廚房檯面,同時打開了排氣扇散散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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