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瀕死
下水道,一向是藏污納垢的絕佳地點,但是此時這裡的景象用一句「藏污納垢」已經不足以形容其萬一了。
斷肢與碎肉摻雜在一起,在骯髒的地面和牆壁上構成了怪誕的圖繪。
而在污濁的血肉上,一條條觸鬚滋生著,扭動著。
粗大的螺絲嵌入孩童的血肉骨縫,將他們固定在粗大的支撐柱上。
隨著螺絲的嵌入,孩童抽搐的指掌告訴我們…他們還活著。
如同神子受難般的姿勢配合上滿地的污濁和扭動的觸鬚…驚悚而怪誕,讓人不忍直視。
但是卻恰好印證了某人扭曲的審美。
「真不錯啊!」雨生龍之介轉動著手中的手術刀陶醉地說到。
隨後他看到自己已經返回的從者,「你回來了啊,老爺。」
而面對御主的招呼,金魚眼男子只是陰沉著臉緩緩行至地獄繪圖的中央。
隨後在他癲狂的攻擊中,龍之介所創作的「藝術品」化為了沾染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的污漬…
「怎麼這樣!」龍之介大聲抱怨著。
而金魚眼的男子卻沒有安慰自己的御主,「可惡的神啊!至今仍然還死死束縛著貞德的靈魂!」
「貞德…」龍之介低頭思考著不確定地問到,「你說的是水晶球里的那個女人?」
而龍之介口中的老爺卻沒有搭理他,他好像一個瘋子一樣嚎叫著。
「我們必須證明神威的喪失和愛的虛無!無論何種失德!何種殘忍!都不會受到神的懲罰!」
龍之介附和著自家精神明顯不正常的從者,因為他想要更多…更多的美麗和藝術。
「…我們要將瀆神的祭品堆成山!」
聽到這裡,哪怕是世界觀遠異於常人的龍之介都有些皺眉,「也就是說…我們今後要捨棄質量…追求數量?」
「沒錯!完全正確!不愧是龍之介!」金魚眼狂熱地回應著自己的御主,「先將監牢中的十一個迅速做成祭品!然後再補充新的孩子!」說罷金魚眼不再說其他,轉身離去。
龍之介回過頭有些悵然地說到,「總覺得…有點浪費啊…」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懸挂在那裡卻沒有被殺死的孩子…「啊…真好,還剩下一個!」
…
陸秉和一群孩子被驅趕著向前行走著。
他的左右手心各有一個焦糊的大洞,那是用火焰炙烤傷口留下的痕迹。
很顯然,龍之介並不是什麼活了兩百多年的醫生,也沒長著青蛙臉,所以為了給某個多出來的祭品止血,他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至於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片森林…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這些孩子不是用來放生的娃娃魚。
某一刻,陸秉一直昏沉的意志陡然開始復甦。
身上所傳來的劇痛讓他第一時間痛哼出聲。
「好了,小朋友們,開始玩捉迷藏了,規則很簡單,不被我抓住就行,否則的話…」
陸秉扭過頭看著高大的男子輕而易舉的捏爆了一個跟自己相差無幾的男孩的頭…
刺耳的尖叫回蕩在耳邊。
冰冷的恐懼讓他幾乎無法動彈。
但是本能中潛藏的求生欲卻控制著他的雙腳遠離這個高大的男人。
曾經因小聰明而積攢而起的自信被壓倒性的暴力摧毀的一乾二淨。
他的理智接管了已經開始行動的軀體,爆發出了更強的力量…用來逃竄。
雙手的傷勢讓他無法保持平衡,他跌跌撞撞地在森林中躲藏。
腳下凸起的石塊和樹根幾次三番地將他絆倒。
他聽著森林中不時響起的慘叫聲。
終於一聲極近處響起的尖叫摧毀了他的精神防禦…
抱頭蹲防很可笑嗎?
鴕鳥很可笑嗎?
這些都很可笑,曾經的我們坐在觀眾席上肆意的嘲笑著驚悚片中的人物,殊不知我們自己處於這種境地會做出什麼選擇…
陸秉蹲了下來,抱著頭將自己蜷縮在陰影中,他寄希望於對方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
曾經因成算積累而起的自滿,和戲耍成年人的優越在這一刻被暴力碾成了碎片…
而隨著場中金髮少女的出現,一切的變化將陸秉推向更加絕望的深淵…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高大男子為這位少女所設下的局…
巨大的痛苦撕裂了陸秉的身軀,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胸口被內里的異形撕裂,猙獰的觸手破胸而出,而他的生命力則化為養分供給著異形的成長。
但是不同於其他瞬間被吞噬的的寄體,他身上的海魔好像受到了什麼影響,並沒有第一時間抽干他的生命,在出現之後反應更是直接遲鈍了下來。
但是這並沒有讓他好受多少,因為刑罰已經從「斬首」變成了凌遲。
受阻的海魔不斷將異種魔力滲入他的體內,溶解著他的細胞,破壞著他的神經…
然而,這些魔力也愈發刺激到了少年體內的某些通路。
在外在魔力的刺激下,少年體內閉合的魔術迴路被刺激自發開通。
「魔術迴路」,那是魔術師的基盤,和魔力源泉…很顯然眼下正處於瀕死狀態的少年是擁有進入魔術世界鑰匙的人。
但是作為一個「初代」他的迴路數量並不算多,只有區區七條。
但是其迴路的質量卻不可思議的超越了很多豪門魔術師。
因為…剛剛開通的魔術迴路所轉換的魔力已經開始反制海魔了。
但是他的死局卻並沒有變動,被誘拐后的數次受傷損耗了他大部分的生命力。
海魔成長所吸取的和魔術迴路的轉換所帶來的生命力損耗讓他的生命踩在墜落的邊緣。
也許…他會抵抗至最後…
海魔可能無法殺死他,但是他的魔術迴路會為了對抗異種魔力榨盡他最後的生命力…
不甘於死亡的他最終伸出了手,伸向林中已經獲得勝利的耀眼身影。
高大的金魚眼男子在咆哮和失落中敗退,抱著損壞的書籍狼狽地逃離這片營地,金髮的麗人跟俊美的騎士在勝利后依依惜別…
他張開了嘴,用最大的力量振動聲帶發出了吶喊。
那是一個想要活下去的人最深切也最卑微的祈願…
「救…救我…」
但是他的聲音被林間的微風吹得支離破碎。
他的眼神晦暗下來,不爭氣的眼淚從眼中流出,那是他本以為自父母死後再也不會流下的眼淚。
林中的麗人轉身看來,然後一步步向瀕死的少年走來。
「救…救…我!」他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金髮麗人注視著癱在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少年,湖綠色的眼眸中閃過痛苦閃過憤怒也閃過無力…最終這些統統化為了最為堅定的決然。
她舉起了手中的金色聖劍,沉默而毅然斬向臉上殘留著希望光彩的少年…
少年看著愈發接近的燦然劍刃,瀕死的迴光返照將這殘忍的一刻拉的很長,長到他能清晰的感知自己由希望轉至絕望,再由絕望轉至怨恨,最後…怨恨淡去只留下渴求生存的心理變化…
他不再懇求眼前幾似完美的身影,複雜的心理變化讓他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給予這個可悲的人一個痛快的死亡,讓他不再痛苦…」
但是他還不想死!即使殘疾,即使痛苦,即使只剩下一個冰冷的家,他卻仍然希望留在這個世界!
所以…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發出吶喊,那是最無助的人在最絕望的瞬間持有的悲切幻想…
「不管是誰!救…救…我啊!」
也許是少年的境遇觸發了某些條件,也許是因為絕境的吶喊蘊含著某種力量…
世界在這一刻晦暗下來,名為迷途之家的衰敗秘境對瀕死的少年敞開了大門。
門內接引的幼女看著眼前發出最後吶喊后已然昏迷且不成人形的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將一個小小的葛籠放在少年的身上。
「這孩啾能成為合格的人手啾?」幼女嘆息著將少年背起,走向那一片豪華的建築…
外界,金髮麗人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在自己眼前消失無蹤,只餘下仍在蠕動咆哮的海魔幼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