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條

95年10月雲影

日子依舊祥和而平靜，每天早晨從暖烘烘的被窩裡起身，拉開窗帘，看太陽從荒原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照亮大地。

溫暖的陽光照亮房間也照亮他和阿塞爾的臉頰。

阿塞爾拆麵包煮雞蛋熱牛奶，王凱抓著兒子洗漱，吃過早餐以後給阿塞爾布置今天需要背的書，王凱自己帶打著哈欠的阿福出門上班。

小山坡在高處，沒有異味的風也比村裡更加清冽，去往村口的路上村裡早起活動的人伸胳膊給凱因打招呼，他也微笑著點頭回應。

慵懶而愜意的生活不需要一絲改變也讓人覺得由衷的幸福，倘若不是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有許多人還等著他往地獄里推，王凱真願意把這樣的生活過到天荒地老。

近一段時間加勒老頭跟凱因提了好幾次，問凱因能不能擴大巡邏的範圍。

所謂擴大範圍就是出村巡邏，把村子周邊緊靠的荒灘、樹林、蘆葦盪都查看一番。理由倒也很實際，蘆河村許多村民都要在村子外頭謀生，伐木、種地、捕獵……有巨狼保護，今年村裡安全許多，但是常年要在村外討生活的村民們日子過得卻比往年更戰戰兢兢。

這也不怪任何人，外頭亂得厲害，年景又很差，有些村子人吃人都熬不過來，徹底荒廢，相比起來，蘆河村的人遇到危險只要拔腿跑回村就能獲得安全，已經比那些倒霉鬼幸福太多。

王凱照例是不接茬。

加勒老頭想不到年紀輕輕的凱因這麼能沉住氣，沒辦法只能攔住準備用巡村避開話題的小滑頭：「凱因，這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意思，是必須讓村民們安心生產，眼下鎮里的稅務官即將到來，聽說今年稅比去年還要重，如果不能穩定村外那些虎視眈眈的盜匪，咱們村連稅都未必繳得上，留不下東西，你的薪水怎麼發，村民們冬天怎麼過活？」他很鄭重：「這也是村長的意思。」

「是誰的意思都沒用。」王凱一口回絕：「讓你告訴村裡的獵人少在林子里挖陷坑放夾子，你做了嗎？讓村長去鎮上申請擴編村裡的守衛隊，把給鎮里上供的物資減掉一半，他做了嗎？」他笑得很諷刺：「現在需要外出巡邏保護生產就來給我談大義，談情懷，既然這麼在乎，你自己怎麼不去？」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加勒老頭皺眉。

「我怎麼不能這麼說話？鎮子里幾個頭目爭得頭破血流，咱們村又出了名窮得響叮噹，如果不是村長跟稅務官狼狽為奸盤剝村裡人，別人哪有空來咱們這窮鄉僻壤敲骨吸髓？」王凱一點都不給加勒老頭面子，掀桌子說得無比直白：「你自己收獵戶兩塊肉就讓他們在村外亂挖陷坑亂擺夾子，光今年夏天和秋天村裡已經有幾個人因為誤中陷阱死了？更別說傷了殘了的，你吃肉的時候有沒有在乎別人出去巡邏可能會被無處不在的陷坑壞了性命？」

加勒老頭語塞，臉通紅眼睛也瞪得圓溜溜，村裡從來沒人敢跟他這樣說話！

如果不是牛犢大小的巨狼面色不善盯著他，他會忍不住拔出武器，立刻教訓眼前這個無法無天的外來戶。

「……你什麼都不在乎，你只在乎自己，」王凱嘲諷的笑笑：「大家都是明白人。」

加勒老頭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原本只是想凱因在村外晃晃，做做樣子讓村裡的泥腿子們安心，結果凱因竟然反應這麼激烈，不但不願意，還翻臉揭大家的老底。

加勒老頭和村長一樣，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所有村子里有頭有臉的人都是這樣做的，不盤剝村裡其他人，他們的好生活又從哪來？不為盤剝別人，大家又何苦拼了命爬到現在的位置？

小凱因露出爪子傷到了加勒老頭的心，他當天中午就急匆匆找了村長，告訴村長濃眉大眼看起來老實的小凱因其實是個不服管教的巨狼崽子，自以為在村裡站穩了腳跟，就把他們這些老傢伙不放在眼裡頭。

加勒老頭為自己考慮，當然沒說村外陷坑跟捕獸夾的事，只說凱因不滿意待遇，拉唬大張嘴要天價報酬。

老村長聽到加勒隊長的訴苦后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因為他印象里凱因是個非常好說話的年輕人，凱因來村子以後可以說為村子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那小夥子在村子里的待遇嘛……這麼說吧，因為不拿吃卡要，他在村子守衛里收入算低微的。

老村長覺得自己有點虧欠那個小夥子，不過凱因不貪心也確實是事實，去年冬天一個人天天巡夜守護村子的時候也才要求把薪水提一提，後來就沒再嚷嚷著要其他待遇，一直是個省心的好孩子，這時候突然拉唬大張嘴要待遇？

不合情理。

總而言之，村長沒法相信凱因會駁斥加勒隊長這個上司的面子開天價薪水，更不信凱因會腹誹心謗他這個村長，因為他和稅務官之間的關係別說凱因，就連村裡絕大多數人都一無所知，反倒是加勒隊長因為在村子里年頭久又跟鎮上有聯繫，所以知道點點內情。

呵呵！

都在同一個村，一畝三分地上有什麼貓膩他這個村長會不清楚？

按他想，凱因拒絕巡邏跟村外那些害人的陷坑有關還差不多。村長更相信是加勒隊長看自己跟稅務官分賬眼熱，借敲打凱因的機會想和他過過招。

也是，「財帛動人心」嘛！干看他分賬這麼多年賺得盆滿缽滿，加勒隊長也忍不住想要參一手，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那些有的沒有的還是別亂傳，不利於村子的團結，」村長老頭笑著跟加勒隊長說：「凱因不想外出巡邏我覺得也可以理解，說實話，村外實在是不太平，你說說，光村裡獵戶亂挖陷坑下夾子，年年就傷多少人？再說了，村裡巡邏也是兩人一組，沒道理出村反倒要那孩子一個人，萬一遇上伏擊，他單槍匹馬哪能跳脫？」

村長不愧是村長，一席話連打帶消，加勒老頭根本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有心提醒村長凱因那狼崽子不能相信，但看到村長那副意味深長的表情，無奈嘆了氣。

行吧，不巡邏就不巡邏，他應得的那一份拿到就好，至於村裡要怎麼樣，他也沒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