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造化鍾神秀

此刻，另一邊，三清大殿左側，足有兩米高的高大的元一真人塑像是最吸引眼球的存在。元一真人的塑像仙風道骨，飄逸出塵，是一個舉著葫蘆喝酒的瀟洒姿勢，畢竟是鳳來寺先賢之一，他的徒子徒孫們花了許多心思雕琢修飾，所以元一真人塑像遂成鳳來寺最受追捧的一道景觀，遠超神色肅穆莊嚴的三清、如來像，是前來膜拜的信眾遊客拍照留念最多的網紅打卡地。

從真人舉著的葫蘆嘴裡有清泉流出，淌到旁邊水池裡。堆砌水池的青石板已經變成黛青色，青苔橫生，不曉得有多少年頭。池水清澈見底，有匠心獨具的假山、碧綠的水草還有一些五彩斑斕的金魚。

不過，匆匆逃出三人組視線之外的張鋒銳無心賞鑒，找塊石板坐下，顧不得秋日漸寒石板冰涼，亟不可待地脫掉右腳的白邊塑料底鞋和大腳拇指鑽出來的襪子。

不是張鋒銳有意在真人像前露臭腳褻瀆大仙，他實在是痛得受不住了。這小子齜牙咧嘴直抽冷氣，以一個赤腳羅漢的姿勢抱著右腳仔細打量，只見腳底板有一塊青紫色的傷痕，就是他裝逼過度用力過猛的下場！

這時候，有一群人從里往外出來，輕聲說著什麼不湊巧這類的話從張鋒銳身旁經過，一個個衣冠楚楚明顯不是普通人，正好把張鋒銳抱著痛腳齜牙咧嘴的樣子看在眼裡。

其中一位挽著古典髮髻，端莊秀麗氣質高貴的中年婦女停下腳步，從考究的女士提包里拿出一小瓶碘酒還有一小包棉簽，姍姍走到張鋒銳面前遞給他「孩子，用這個擦一擦，很快就好了」

女人聲音輕柔溫和，面帶著祥和的微笑，像極了母親的樣子。張鋒銳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趕緊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摸過臭腳的手碰到這位人美心善的阿姨「謝謝阿姨，謝謝阿姨」

與女士一起的其他人表現出極大的耐心，笑眯眯地旁觀整個過程。女人對看起來眉清目秀人畜無害的張鋒銳禮貌的態度很滿意，展顏一笑再微微點頭示意，然後與等著她的眾人一起離去。

一位同行的肥腸大肚的官員連聲誇讚道「張主任真是醫務工作者的典範，從這些小事就看得出您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

「馬主任過獎了，沒什麼，唉，當媽的人看不得孩子受苦罷了」

隨著一行人走遠，交談的聲音漸不可聞。哎呀，這位好心的阿姨還是一位主任啊，看陪同者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也許是位不小的領導喲。

張鋒銳父親生前是烏土縣副處級幹部，那時候的他雖然年幼但也算是看過見過，對體制內的東西還算有所了解。那位馬主任是他隔壁二班同學的父親，任職政府辦公室主任，正科級，看他對送碘酒給自己的阿姨那麼客氣，對方肯定非富即貴。

碘酒效果很好，塗上去一陣冰涼舒爽，疼痛感也減少了許多。這小子身體不痛了，旖旎的心思開始上頭了。想起那位絕美傾城生平僅見的美少女來，張鋒銳心頭一熱，趕緊穿上鞋襪就往外沖。

走到大殿門口又突然折轉身來快步走回到元一真人塑像前，就著從葫蘆里往下流出來的清水先洗手再濯面，順帶著還整理了一下髮型。頭頂，居高臨下的元一真人鳳目斜睨，笑看好色而慕艾的少年郎濯面斂發沈腰潘鬢不知為誰忙。

外面松林旁「玉姐姐再見」張小暹依依不捨地向美少女揮手道別，真的是依依不捨。這位美女姐姐不僅人長得好看到極致而且知識廣博性格開朗，與她相處起來真的好開心。

「妹妹再見，嗯，我們還會見面的」

相處時間雖短，美少女也很喜歡心地純善又乖巧可愛的張小暹，嗯，雖然她有個裝神弄鬼不靠譜的哥哥，但是長期深受傻弟弟荼毒的她與張小暹惺惺相惜，才剛分開就期待著下次相聚。

鳳來寺門前空地上，「精心打扮」后的張鋒銳興沖沖地衝出三清殿大門口，眼中目無餘子，只有那位與妹妹揮手道別的妹子。

女孩裊娜娉婷的身姿成了棲鳳山上最美的風景線，也是張鋒銳心中的詩意。那位送葯給他的阿姨站在那輛四個圈標誌的黑色轎車旁，被他忽悠得不要不要的小男孩正在興高采烈的與阿姨分享剛才的精彩見聞，阿姨頻頻點頭，笑意親切，看樣子他們之間應該是母子關係。

原來他們姐弟倆是阿姨的兒女，難怪了，也只有這樣氣質高雅的母親才養得出那樣奪天地之靈秀的女兒。

張鋒銳很想上前與他們道別，說一聲珍重。然而，看著不遠處熠熠生輝的豪車，如眾星捧月的一家三口，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他的腳，令他躑躅徘徊不敢上前。

是自慚形穢嗎？是又不是。自從父親因車禍去世之後，一夜之間彷彿從雲霄跌落谷底，母親一個人拉扯著他們三姊妹，生活可謂艱辛。

六年來張鋒銳見識過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深刻理解道什麼叫做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所以，年僅十七歲的他心智比同齡人成熟一大截，也能夠清醒認識自己與女孩之間有一條巨大的鴻溝橫亘在前。

儘管很可能與人生中第一次心儀的女孩子再見就是永別，儘管是在熱血衝動的年紀，儘管心裡躍躍欲試，卻有種自卑敏感的心思約束著他不敢輕易逾越。

山嵐不識少年愁，閑搖窗欞風滿樓。

眼看女孩子盈盈彎腰正要鑽進車裡，一陣大風突如其來，張鋒銳頭頂一塊古老殘破的青瓦掉落，砸在地上發出「啪」一聲脆響，懸而未懸距他不過一米遠。

剎那間，一道纖細如線的五彩霞光從屋檐處傾瀉而下，鑽入了他的天靈處。時間持續很短，不過一剎那。沒有誰注意到，甚至包括當事人張鋒銳也茫然不知自己遭遇了一場奪天地之靈秀，數百年一遇的大造化。

此刻，我們張鋒銳同學恍若望妻石，臉上浮現痴漢般的微笑，目光直直地注視著女孩兒的身影，目無餘子。

不曉得是被青瓦摔地驚動還是心有靈犀，女孩兒轉過頭來恰好看到一隻探頭探腦的獃頭鵝，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笑猶如山花爛漫百媚橫生。這一刻，有一種美好的東西在張鋒銳的心海開花萌芽。

兩輛汽車絕塵而去，彷彿失去什麼最寶貴事物的張鋒銳萬般不舍地向著女孩離開的方向緩緩揮手，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向伊人道著再見。

唉，再見，真的還能再見嗎？

沉浸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中的少年郎沒有注意到頭頂的異象，此刻的棲鳳山上空百鳥雲集，從百靈雲雀畫眉丹頂鶴以及最普通的家麻雀應有盡有，鳥群依依不捨，彷彿梁祝十八相送,一直追隨著女孩兒乘坐的車輛而去。

一時間，山高林深葉茂，向來是鳥類天堂的棲鳳山竟然聽不到一聲鳥鳴！

感受到某種令人壓抑的氣息遠去，被關在老道門口屋檐下鳥籠里的小黑終於不再懨懨的，恢復了活蹦亂跳的狀態。

這一切，我們陷入離別惆悵中的張鋒銳童鞋毫不知情。

此刻，一縷陽光透過高大的青松林照射過來，令人不可直視，如果可以無視強烈的光線的話，可以看到他黑亮的眼眸中有五彩光芒暗暗轉動，仿若滴水崖下的巨蟒潭那麼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