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去草原的路途遙遠,一晃已經三日過去。
「還有多久呀?」休息途中,謝芷清問道,「我記得父皇說,你從草原過來,只花了七日。」
郎卅:「不一樣,那時候我趕時間,是一路快馬加鞭日夜趕路過來的。照我們目前的腳程,大約還有十日才能到。」
謝芷清說:「我們現在也可以快馬加鞭,不用太照顧我,。」
「無妨。這條路風景不錯,我們慢慢欣賞著回去也很好。」
安渝是個小國,國民靠種地為生,自給自足,生活平安喜樂十分愜意,也因此十分戀家,不願出遠門。謝芷清作為皇子,更加鮮有離開皇城的機會。這一次能多看看沿途的風景,他也樂得開心。
這兩三日相處下來,謝芷清與郎卅逐漸熟悉,說話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小心翼翼。
休息過後,隊伍繼續前行。只是沒走出幾步,謝芷清忽然急急忙忙叫了停。
「怎麼了?」郎卅來到他身邊下了馬,問道。
謝芷清跳下馬車,著急道:「我的吊墜不見了!兔子形狀的!」
是出宮之前二皇兄交給他的,昨日被他做成了吊墜系在腰帶上。
「剛剛休息的時候還在的!」謝芷清萬分焦急,「可能是掉在哪裡了,我去找一下!」
郎卅攔住他,說:「這兒是個風口,風大,你先回馬車裡,別著了涼。我幫你找。」
說罷他招來幾名侍從,仔細描述了那兔子吊墜的模樣。
一群人立刻趴在地上開始尋找,其中一個侍從甚至徒手把草皮整個掀起來,看看下面有沒有藏著什麼東西。
謝芷清:「……」
東西丟了本來心裡急得很,看到現在這個場景他又忍不住想笑。
郎卅也覺得沒眼看,教訓了幾句后回到馬車中一寸寸翻找起來,邊找邊無奈道:「這群人,真是沒腦子。」
那隻小兔最後是在郎卅的衣服里找到的。
吊墜是謝芷清自己縫的,手藝不好,線縫得歪歪扭扭,在腰帶上沒系一會兒就掉了,剛巧卷進郎卅的衣服里——估計是郎卅扶他上馬車的時候掉進去的。
後來郎卅換了身衣服,這隻小兔被卷得更深,直到郎卅把所有人的包裹都翻出來才找見。
謝芷清將小兔緊緊握在手裡,愛惜地摸了又摸。他不敢再把它系在腰帶上,只一直攥著,非要時時刻刻看著才肯放心。
「這麼喜歡兔子嗎?」郎卅從他手中拿起這隻玉制小兔,對著窗外陽光看了看,「確實可愛。」
謝芷清嘿嘿一笑,說:「這是上次和二皇兄,呃,一起偷溜出宮時買到的。」
郎卅將東西還給謝芷清,感慨道:「你們感情很好。」
謝芷清連連點頭,「二皇兄與我是雙生子,他身體不好,我們便常常一起,感情自然更好。」
郎卅若有所思,「原來你們是雙生子。」
「對啊!不覺得我們很像嗎?」謝芷清摸摸臉,「我們兩個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後來才有些不同。」
郎卅哪裡會去注意謝芷清的二皇兄長什麼樣子?他含糊應付了一句,揭過這個話題,又說:「你很喜歡兔子嗎?等回了草原,我去抓一隻送你。」
謝芷清歡天喜地,「好哦!」
轉念一想不對勁。
他扒住郎卅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問:「你、你抓兔子,不是用來烤著吃吧?」
郎卅摸摸下巴,「烤著確實好吃。小清兒不喜歡嗎?那我們蒸著吃。」
話還沒說完自己先笑了。他敲敲謝芷清的腦袋,沒好氣地說:「給你養著玩,誰說要吃了?」
謝芷清:「哦哦。」
他沖郎卅笑笑,表情乖巧,「那就好,那就好。」
*
之後的路程沒再耽擱,十日後,謝芷清終於來到了草原。
郎卅牽著他下了馬車,帶他看眼前的風景。
面前是一整片遼闊的草原,視線盡頭也望不盡那片濃郁的青綠色,太陽光像給周遭所有景物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不遠處有牛,有羊,自然也有……狼。
在距離兩人幾百米的地方站著一頭狼。過長的距離讓它看上去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影子,可即便如此,它視線中的森森殺氣依然駭人。
它靜靜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謝芷清的方向。
那狼的毛髮灰白相間,兩隻尖耳立在頭頂,金色的瞳仁一瞬不移地盯著謝芷清。
謝芷清有點害怕,忍不住往郎卅身後躲了躲。
但轉念一想——
他面前的狼王殿下,不也是狼嗎……
不僅面前有兩頭狼,以後、以後的每一天自己都要和狼打交道。
這個族群,全都是狼!
謝芷清:「……」
謝芷清又硬著頭皮,從郎卅身後探出頭來,勇敢地和遠方那頭狼對視。
那狼表情肅穆,很兇。它時不時舔舔嘴巴,露出四顆尖銳鋒利的犬齒。
它可能是原本就喜歡獨來獨往,又或許是某個小狼群的頭狼,總之這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一隻其他的狼敢經過它的身邊,都遠遠繞開它。
它依舊站在遠處,一動不動地望著謝芷清和郎卅。
「害怕嗎?」郎卅扭頭看向謝芷清,「如果你想試試,我叫它過來跟你打個招呼。當然,如果你害怕,那就之後再說,反正來日方長,時間嘛,有的是。」
謝芷清怕死了,他拽著郎卅衣袖的手指都快絞成麻花。
來日方長,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但是……
「我、我不怕。」謝芷清兩股戰戰,「我不怕。」
郎卅摸摸他的頭,將他好好護在身後,然後朝遠方吹了聲口哨。
謝芷清還是害怕,他躲在郎卅身後,只敢露出一隻眼睛,眨巴著看向朝自己奔來的狼。
那狼奔跑的速度極快,頃刻之間便已來到他們面前。
郎卅換用一隻手牽著謝芷清,自己站在中間,完全隔離開那一人一狼。
郎卅摸摸狼的前額,動作很大,不像是單單打個招呼,倒像是在和它玩鬧。
「它非要讓你摸摸它的腦袋。」郎卅轉身,無奈道,「終於見到你,它太興奮了。」
「見到我?興奮?」謝芷清無法理解,探頭出來又和狼對上了眼神,嚇得趕緊縮回郎卅身後。
郎卅哈哈大笑,一把推開它的頭,「行了行了,別撒嬌,一邊兒去!等小清兒熟悉這裡后你再過來。」
那頭狼真的就這樣被郎卅趕走了。離開時它的動作慢了很多,幾乎兩三步就要回頭看看。
謝芷清也偷偷看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老覺得那狼臉上居然有一絲絲委屈。
「它好聽話呀……」謝芷清抓抓臉,問郎卅,「你是狼王,所以它們都聽你的話,是這樣嗎?」
郎卅思考半晌,說道:「如果是說其他的狼,是這樣的,但剛剛那頭狼不是的。」
郎卅話音未落,那狼的腳步停下了,尖尖的耳朵立得更直,毫不掩飾地偷聽身後兩人說話。
「它能聽懂話,也會獨立思考,你可以當它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只是不會說話。」郎卅繼續說,「它幫我管理這些沒化形的狼群,很聰明的。」
「哦,哦!」謝芷清邊聽邊感慨,「好神奇哦!狼都這麼聰明嗎?」
「不是的,它是個特例。它聰明是因為——」
郎卅這邊說著,已經跑出幾步的狼又啪嗒啪嗒跑回來,徑直撞進郎卅懷裡。
郎卅笑了幾聲接住它,左手用力撫著它的背。狼抬起兩條前腿,越過郎卅的身體,硬要好好看到謝芷清。
「一邊去!不知道你多重啊?」郎卅嫌棄地推開它,按住狼頭不讓它再靠近,繼續把話說完,「它聰明是因為,它——你就把它理解成我的一部分吧。」
「一部分?」謝芷清睜大雙眼。
「不是所有狼族都能智化的,大部分都是半人半狼,因為他們無法將獸化的部分從身體里剝離出去。」郎卅解釋道,「只有少數能夠完全智化,將獸化的部分完全剝離,呈現人類形態。」
說著,郎卅又摸了摸手掌下的狼,正式介紹道:「它叫阿忒斯,是從我身上剝離出去的獸化形態,所以我說,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我的一部分。」
阿忒斯用腦袋頂開郎卅的手,又朝謝芷清的方向拱了拱。狼臉依然冷漠,只是尾巴開始搖起來了。
郎卅沒眼看,用腳把它撥到一邊,罵了一句「丟人現眼」。
阿忒斯還想再靠近些,只是它一靠近謝芷清就躲,次數多了阿忒斯有點失落,老實退到幾步之外。
不過沒安靜多久,它又搖著尾巴小心翼翼回到郎卅身邊,用大腦袋蹭蹭狼王的褲腳。
郎卅見狀搖搖頭,對謝芷清說:「本來想先帶你去見阿爹阿娘,但阿忒斯非要先帶你去看新房。」
謝芷清立刻僵硬住,「新、新房……?」
糟糕,路上耽誤了太多天,謝芷清都忘了自己是來和親的!
他又開始尷尬起來。
「哦,哦……」謝芷清喃喃道,「那、那就去吧。」
他胡亂打著哈哈,「去去去去看睡覺的地方,哈哈哈!」
郎卅按按他的腦袋,終於帶他走進了那片廣闊無垠的草原。
阿忒斯當真在前面做帶路狼。它放慢腳步,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它走走停停,每次回頭時視線都黏在謝芷清身上。
最後它乾脆調轉方向來到謝芷清身邊,眼巴巴地盯著他看。
再怎麼說它是郎卅獸化形態的那部分,謝芷清也還是無法完全放下心中的恐懼。阿忒斯靠近他,他便悄悄遠離開,往郎卅那旁躲去。
不知不覺地,他撞上了郎卅的肩膀。
郎卅扭頭看看,又一次推開阿忒斯。之後他伸手,想攬住謝芷清的肩膀往自己這邊帶帶,只是那手猶猶豫豫,最終沒有落下。
最終他只是說:「害怕的話就攥住我。」
他把自己的衣袖一角遞到謝芷清手裡。
「我保護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