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隻廢物
我爺爺曾經告訴我:在任何場面,都要維持優雅的淡定。
於是我文雅地笑了,哪怕腳趾扣出火星,面部表情也極其淡定,好像饞人家身子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我的目光真誠:「空,沒人饞身子才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悲哀。」
空抽抽嘴角:「第二悲哀的呢?」
我:「想饞人身子但起不來。」
身為一個男性,空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派蒙不解:「什麼意思?」
空:「小孩子別管。」
…………
我和空默契地把昨晚的話題翻篇,畢竟也不是什麼正式的話題。
不算告白,更像是臨時起意,就像媽粉會在看到崽崽腹肌的一瞬間喊出「老婆」一樣。一時興起,母愛變質。
我可能會在未來喜歡上空,但現在……
我唏噓著:「我是真心把你當爸爸。」
和女孩子一起去討書的空:……
他面無表情:「不要說恐怖故事。」
「你嫌棄我?!」
「不,你太孝順了,我配不上。」
看著女孩子沾沾自喜的樣子,空在心中哀嘆:衿,你可真是個氛圍破壞小能手。
衿是個漂亮的女孩子,而空也確實對衿有些好感,雖然還達不到愛情的高度,但這些好感已經可以讓空在女孩口嗨后,去思考「交往」這個選項了。
然後,一聲「爸爸」把空的少男心糊了一地。
所以說,衿最喜歡的口癖為什麼是「爸爸」呢?
高興時「謝謝爸爸」,傷心時「爸爸嗚嗚嗚」,危險時「爸爸救命」……空回想起那一聲聲清脆的「爸爸」,愈發頭疼。
…………
我遇到了最讓我討厭的環節——討書的對象去野外了,而且陷入了危險。
我:……
提瓦特的野外環境可以說好,也可以說壞。
好的是蚊蟲之類的東西不多,而且空氣清新;壞的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丘丘人。如無必要,我不想去嘗試。
空太忙,所以我找了安柏進行特訓,那個熱心的女孩子拒絕了我的摩拉,無償為我制定訓練計劃,我已經練了一段時間,但是我不認為我可以打得過野外的怪物。
我斟酌著:「空……」我想下個委託。
我不想用人情,沒道理空和我關係好就活該替我幹活。可是,我總覺得只要我一開口,就已經帶上了人情的意味。
要不去冒險家協會看看?
但裡面的冒險家良莠不齊……
苦惱地撓撓頭,不知怎麼開口。
…………
空看出來女孩子的擔憂,他暗嘆,心想:衿總是想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但是,她想要的安心,他可以給。
空握著女孩的手腕,朝城外走去:「衿,我接下你的委託,但有一個條件。」
女孩順從地跟著少年,一聽這句話,她明顯鬆了口氣,朝空點點頭。
空繼續說:「你要在一邊看著我。」
衿在特訓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他甚至有點酸:衿都不找他特訓,我也不弱啊。
不過,現在有一個特訓的好時機。
任何理論都比不上實踐一次。
「衿,我會護著你的。」
所以,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因為我會把危險消滅。衿要做的,就是把特訓時學到的東西,全部用出來。
「不要怕,有我在。」
…………
我深深地感動了。
我當然知道空這是給我兜底,有了人兜底,我就可以隨便造了,反正造不死。
我深情地叫了一聲:「謝謝爸!」
空的笑容漸漸消失。
派蒙搖頭嘆氣。
…………
討書對象在一個緩坡上,他瑟瑟發抖地趴在一棵樹上,樹下繞著一圈丘丘人。丘丘人揮舞著木棒砸樹,甚至有一隻丘丘人把木棒砸到了同伴的腦門上。
我憐愛地看著這群丘丘:「哦,願風神庇佑你們。」
「吖!」丘丘們揮舞著木棒,朝我們奔來。
空手持單手劍,衝進怪物堆里,手腕一轉,輕描淡寫地一挑,把一個暈乎乎的丘丘挑飛出去。另一隻手不停,凝聚風刃,對準剩下的丘丘人。
我只聽到凌厲的破空聲,感覺耳朵有點癢。
然後,丘丘們就沒了。
我:⊙△⊙!
這、這麼容易的嗎?
我突然信心爆棚。
…………
被單獨挑出來的丘丘是空給我練手的,我自信滿滿地站在了丘丘面前,聽空說,只要對準要害,丘丘人就會失去行動能力。
我提不動劍,所以我拿的是弓。
但我又拉不動弓,所以我把弓箭當劍使。
安柏那時都驚呆了,但最終還是妥協了,她是個好老師。為了教我,一有空就往凱亞那邊跑,請教單手劍的原理。
七學八學的,勉勉強強可以攔住這個丘丘
……吧?
我壓低身子,衝刺逼近那個丘丘人,在他揮起木棍的一剎那!我抓住時機,弓箭一掃,迫使他仰頭,胡亂揮舞的木棒被我趁機挑飛!
「吖!」失去武器的丘丘人怒了,他的爪子隨之襲來!
我沒躲過去。
「砰!」我被擊飛,後背狠狠撞在樹榦上帶來火辣辣的痛意。
「衿!」我聽到派蒙焦急的呼喊,「空!」
空沒有提劍對上丘丘人,他只是喊了一句:「衿,我在這裡。」
我忍著痛避開丘丘人的攻擊:我知道你在。
不然,我又哪裡有勇氣衝出第一步呢?
於是,我目光堅毅,衝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我一路狂奔,身後的丘丘緊追不捨!
啊啊啊啊啊啊!!!
被窮追不捨的我再次認清了我的廢物本質。
我痛哭流涕:「爸爸饒命啊爸爸!」
丘丘人:「吖!」
派蒙轉頭,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金髮少年。
上一個爸爸人選·空一臉冷漠。
如果這是個遊戲,那麼,衿應該解鎖了一個成就——「四海之內皆爸爸」。衿的爸爸這個職業,它是跨種族的。
「吖!」丘丘人沒了木棍,就從地上撿起石頭,狠狠朝我砸過來!
我一扭頭,石頭帶著疾風劃過我的臉……
我感到一絲絲刺痛,溫熱的鮮血從我臉頰流下。
我:……
我的臉。
的臉。
臉……
女人打架無非兩種方法:扯頭皮、撓臉皮。女人這種生物最是記仇,打架都是沖著人家最在意的去。由此可見,女人對臉和頭髮有多重視。
雖然我不是那種重視到給自己的臉買保險的那種人,但這並不代表我不在意我的臉。
我氣到發抖:老子的臉,被你個孫子毀了!
眼睛一熱鼻頭微酸,我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我扯回要動手的空,一個箭步上前,弓箭的尖端無比狠辣地一插!
你既毀我臉蛋,我必捅你腰花!
「吖!!!」丘丘的聲音都變調了。
但滿心復仇的女人毫不留情,趁機將弓與弦之間的空隙套上丘丘人的脖子,手腕猛的一轉!
「吱——」
弓弦勒緊,而我無視丘丘的慘叫,冷漠地把手放到了他的頭上。
呵呵,我今兒就把你這頭毛薅禿!
…………
「放開我!」我掙扎著,「看我把它頭蓋骨擰下來!」
空一手錮住我的腰,一手放了道風刃,讓那個禿頂的自閉丘丘解脫。派蒙安撫著害怕的討書對象:「衿平時不這樣。」
討書對象哆哆嗦嗦地把延期歸還的書本奉上,併發誓延期這種事沒有下次。
激動的情緒過後,我萎了。
別說人要硬氣之類的話,人要硬氣,和我這個廢物有什麼關係?
後背火辣辣的,痛感一陣接一陣,極速的奔跑讓我渾身無力,八百年沒強烈運動的我感覺小腿似乎抽筋了。特訓講究循序漸進,這次的實踐浪過頭了。
小年輕的體力是真的好啊。
我趴在空的背上,如此感慨。
…………
空的雙手牢牢勾住女孩的腿彎,旅行者的體力可不是蓋的。
黃昏的風略有些醉人,翠綠的草地、旅者的小道都被染上淡淡的金色,和少年的發色瞳色很像。
夕陽太美,我疲憊地將臉埋在空的肩頭。
喃喃:「空,我有點累。」累什麼呢?
好像不光是劇烈運動后的酸痛。
少年「嗯」了一聲:「那你睡吧。」
我假裝沒聽到,絮絮叨叨的:「我連丘丘人都干不掉,我好沒用……」
——「你的長項不在這裡。」
而且。
空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告訴我:「因為是衿啊,所以你可以任意驅使我哦。」
不要愧疚,不要擔心,因為你是同伴,所以你可以向我任性。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所以,不會打丘丘人也沒關係。
我困了,眼皮掙扎著:「這樣啊……哪怕毀容也沒關係嗎……」我的意識不斷向下潛,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我把最後一絲力氣放在耳朵上,渴望著、期待著、傾聽著,我在等待一個答案。
空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在笑。
——「衿可是很漂亮的啊,無論什麼樣子。」
我睡去了,安心地陷入夢鄉。
…………
一覺醒來,我下意識先摸了摸自己的臉。原先的傷口已經光滑如新,而酸痛的肌肉也放鬆下來。應該是芭芭拉的功勞。
我伸伸懶腰,從床上下來。
身體輕快了,工作就更不能落下了。
房間里除了我就沒人了,桌上擺著一塊三明治,摸上去是溫熱的。看來空和派蒙還沒有離開多久,我隨手拿起貼著桌子的紙條:
醒了就吃點東西,牛奶在第二個柜子里。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麵包軟軟的,裡面的生菜爽口,煎蛋配上特有的醬料,味道不錯。
慢吞吞地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咬一口三明治,喝一口牛奶,再咬一口三明治,然後配牛奶……生活如此簡單。
「——!」凌厲的風聲自遠處來。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風暴降臨在蒙德。
狂亂的風中傳來民眾驚慌的呼喊。
——「是風魔龍!」
我:……艹。
蒙德的人們熟練而果斷地跑進房子,或者抱住周圍的建築物。我真是為這種熟練感到悲哀。
更悲哀的是:
我站在大街中央,根本來不及反應。
我努力蹲著馬步,一點一點朝最近的建築物挪去。
「昂——!」
震耳欲聾的龍吟再度響起。
我:……
我以為我的九十斤體重加上我的馬步,可以讓我穩穩地站著。是我太過天真。之前沒被吹走,全靠空哥。
簡而言之,我是憑自己實力被吹走的。
身體在瞬間騰空而起,強烈的失重感令我大腦一片空白,大風中的沙石呼呼地刮著。我感覺自己就是一片落葉,飄飄忽忽的。
我被風卷上了高空。
我抖著嘴唇,眼含熱淚,緊緊抱住了懷裡的牛奶,並開始思考在蒙德,人形生物從高空墜落算不算高空墜物。
「昂——!」龍又叫了一聲。
風再次亂了。
我似乎在一個洗衣機里轉轉轉轉轉,剛吃的三明治都要吐出來了。
不,不行,不能吐。
我白著臉捂住嘴:從高空掉下嘔吐物什麼的也太噁心人了。
「昂——!」
我苦著臉在空中飄:您到底是為什麼叫啊?!
別人叫叫那就是叫叫,您一叫是要我命啊。
「昂!」最後一聲龍吟滿是憤怒,我在飛舞的沙塵中勉強看到特瓦林離去的身影。
風,停了。
我,沒了。
「淦啊啊啊啊啊!」我這輩子沒想到我和高空這麼有緣。
身體極速墜落,我的眼睛無力地睜大,手裡緊緊抓著牛奶。地面離我還有多遠?
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就好了,至少可以明確一下自己的死期。
我才二十歲啊。
恍惚間,我看到一抹朝我飛來的金色。
嗯?
金色飛賊?
啊,說到金色……空也是金色的呢。
可惜了,到死都沒有摸到他的小蠻腰。
「衿——!」
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