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展眼又是七月,時交初秋,余暑未盡,玉京峰上,花妖狐鬼們趁著夜色清涼,皆聚在一處閑話。
黃英與薔薇將幾盤靈果點心擺上,又斟上熱茶,笑道:「這是今早山下送上來的新鮮瓜果,清甜的很,大家都嘗嘗。」
小倩輕啜了一口清茶,只覺香醇甘美,清新淡雅,還有一股淡淡的靈氣,雖然只有一絲,但十分精純,心下甚是喜歡,不禁有些驚訝,道:「這茶是哪裡來的?跟素日喝的倒大不相同。」
黃英抿嘴一笑,道:「是蓮香送來的,她前番去三山採藥,發現了一株古茶樹,也有近千年了,只是一直未開靈智,前番特意采來孝敬大人的,剩下的這些年份淺的便送給了我們。」
小荷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嘆氣道:「蓮香姐姐實在太過糊塗,先前我就勸她拜入大人座下,她一直躊躇不決,捨不得凡間那個男人。」
眾人聽了好奇,忙細問緣故。
原來這蓮香雖是狐妖,卻頗通岐黃之術,原本在南山一洞穴中修鍊,因與小荷有同族之親,素來交好,小荷早早便勸她拜入玉京峰修鍊。
只是蓮香戀棧紅塵,與凡間一名叫桑子明的男子糾纏不清,後來桑子明又戀上一李姓女鬼,在二人間搖擺不定,蓮香這才醒悟,及時抽身退步。
眾人聽罷,都忍不住搖頭,「為了一個男人放棄逍遙自在的日子,在紅塵中廝混,實在不值。」
小蘭笑道:「前番孫翁還說醫館人手不足,要添幾個幫手呢,我看這蓮香倒是正合適。」
小荷道:「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她如今倒是想通了,只可惜大人一直在閉關,她只能幹巴巴等著。」
說起此事,小倩微微蹙眉,抬頭看向玉京峰頂,有些擔憂道:「算來大人閉關也有半年了,也不知何時出關。」
小蘭聞言,也忍不住仰頭望去,忽然驚呼,「你們看!」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夜幕下星輝忽然一閃,接著光芒大作,璀璨光華如匹練一般,將整座玉京峰山頂籠罩。
靜室內,晏清從入定中醒轉,睜開眼睛,嘆了一口氣,她以為她已經擺脫了原主的影響,沒想到靈台上卻始終有一道極細的黑線纏繞,這兩年來不論她如何修鍊都巋然不動。
這便是原主犯下的罪孽,她如今的身體終究還是脫胎於槐樹姥姥的原身,即便對方已經魂飛魄散,她也逃脫不了那一絲因果。
只有償還了這最後一道因果,她才能真正自由。
她不知道該如何了結,但冥冥之中心有所感,金陵便是她突破的機緣。
到了她這個境界,這種直覺便不再是單純的感覺,而是冥冥之中給她的提示。
次日,聽聞晏清要去金陵,眾人都有些不解,但也沒有多問,只商議著預備出行事宜。
晏清思量片刻,點了小倩、小蘭、胡大郎及袁二等數人隨行。
小白龍敖璃飛到晏清面前,奶聲奶氣道:「師父,我也同你去。」
經過大半年的調養,小白龍的根骨已恢復了許多,雖還無法化形,說話卻不成問題。
晏清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目光有些凝重,道:「此行頗有兇險,你暫且在家中休養,待事情了解后師父再來接你。」
小白龍聞言大失所望,但也知道輕重,只得懨懨的答應了。
……
金陵自古繁華,十里秦淮便是金陵最繁華所在,青樓楚館雲集於此,歌舞宴樂,通宵達旦。
已是三更時分,夜色闌珊,秦淮河畔依舊燈火通明,隱隱約約可聽見畫舫上的鶯聲燕語。
寧采臣從宴席出來,推了朋友的畫舫邀約,獨自步行回客棧。
行到半路,忽然下起了綿綿細雨,寧采臣抬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小心遮擋著燈籠不被雨水淋濕,加快腳步疾走。
身後的絲竹宴飲聲漸漸遠去,不知何時已杳不可聞,月光清冷如水,小巷裡寂靜無聲,只余「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巷中迴響。
一陣寒風襲來,寧采臣被冷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顫,酒意也退去了幾分,抬頭細看,才發覺自己還在巷口打轉。
正疑惑間,忽然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越來越近,連喘氣聲都清晰可聞。
寧采臣知道是遇上了鬼打牆,想起素日聽過的鬼故事,頓時汗毛直豎,忍住回頭的慾望,咬牙急奔。
然而身後的腳步聲如影隨形,他已經可以感覺到一股陰冷濕膩的氣息吹拂在後頸,耳邊一陣沉重的喘氣聲。
寧采臣冷汗涔涔而下,正在走投無路之際,忽聽一道清雅的聲音疑惑道:「兄台這是怎麼了?何故夜半狂奔?」
寧采臣急忙抬頭望去,才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名年輕書生,身旁跟著一名提著燈籠的女子。
寧采臣大喜過望,奔了過去,驚魂未定,氣喘吁吁道:「有……有鬼……」
年輕書生聞言,眉頭微挑,轉頭道:「小倩,你去看看。」
提著燈籠的女子應了一聲,正要去查看,寧采臣大驚,慌忙攔在她身前道:「姑娘別去,危險!」
小倩垂眸看著眼前的手,寧采臣這才察覺失禮,慌忙收回手,只是依舊攔在她身前。
年輕書生見狀,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小倩便也沒有執意出去,提著燈籠往後照了照,道:「公子許是看錯了,後面什麼也沒有。」
寧采臣回頭看去,絲竹宴飲之聲,更漏聲重新傳入耳中,十分熱鬧,彷彿方才的一切都是幻夢。
年輕書生微微一笑,「我觀兄台似乎飲了酒,許是一時幻覺。」
「幻覺?」寧采臣怔怔出神片刻,神魂稍定,方回過神來,忙拱手致謝,「在下寧采臣,多謝兄台相助。」
抬眼望去,才發覺眼前的書生一襲青色襕衫,不過弱冠之年,發束銀帶,長眉入鬢,膚白如玉,端的是俊美無儔。
身旁的提著燈籠的女子一襲紫衣白裙,十七八歲,嫻雅清麗,亦是艷絕。
寧采臣心中一跳,他自詡不慕美色,此時見了這般絕代佳人也不禁有些心動神搖,想起方才失禮之事,更是臉上泛紅,忙低了頭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