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盡秋至，天氣漸涼，草木也漸漸枯黃，桃源小築卻依舊溫暖如春，四時花卉爭相綻放。

秋日的玉桂樹越發精神，綠葉掩映間，一串串金黃色的花串垂下，微風拂過，芬芳馥郁的花香隨風四散開來，中人慾醉。

小倩端著托盤緩步而來，金黃色的花朵撲簌簌落下，落在她的發梢、衣襟，帶來縷縷幽香。

來到一處幽靜房舍前，小倩理了理衣襟鬢髮，才掀簾入內。

只見一道蓮青色的窈窕身影端坐在書案前，正凝神抄錄經文。

小倩不敢驚擾，輕手輕腳放下托盤，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紫砂茶杯，斟了一杯茶放在晏清手邊。

見硯台中墨汁不多，小倩便挽起衣袖，添水研墨。

晏清凝神抄寫，不為外物所動。

小倩默立一旁，她生前出身官宦之家，亦是自幼熟讀詩書，卻不曾見過這般字體，眼前的字跡骨力遒勁，結體嚴緊，點畫爽利挺秀，卻又不失瀟洒，只覺神氣清健，無一點塵俗，清逸平和之氣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一炷香后，晏清擱下毛筆，看見一旁托盤中的糕點，嘗了塊點心，甜而不膩，入口即化，讚賞道：「原來小倩竟還有這般手藝？」

小倩盈盈一笑，「我可沒這般好手藝，是蕙娘聽說大人喜愛美食，才養好傷就迫不及待下廚，親手做了家鄉點心孝敬您，只是有一事想求大人幫忙。」

晏清聞言挑眉，看向小倩：「看來這點心還真不能白吃了。」

小倩微紅著臉，「知道這點小心思瞞不過您，只是蕙娘實在可憐，大人您要不就幫幫她吧。」

晏清無奈搖頭，「我何時說過不幫了？之前不就告訴過你，等她傷勢痊癒了就帶她過來。」說完，屈指輕敲了一下桌上的玉磬。

片刻后，一隻毛茸茸的小狐狸跑了過來，對著晏清嗷嗷叫了幾聲。

晏清頓時失笑，「怎麼又忘了變化人形了。」手指輕點了一下小狐狸的腦袋，白光閃過，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女童出現在原地，粉妝玉琢，十分討喜。

女童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大人，您叫桃兒有什麼吩咐？」

「去叫何蕙娘過來。」

桃兒脆聲應了，蹦蹦跳跳出去傳話。

蕙娘忐忑不安的跟著桃兒入內，見到書案前的素衣身影也不敢直視，雙膝一彎便要跪下，誰知卻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愕然抬頭，卻迎上了一雙溫和的眼睛。

晏清看著眼前神色不安的女子，已猜到她所求何事，頷首示意她坐下，「不必行此大禮，你所求之事我已心知，坐下細說吧。」

清潤的聲音似乎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蕙娘忐忑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忍著眼淚將女兒如何失蹤，自己多方尋找無果之事一一說了，懇求道：「大人，求求您，只要能找到小女，妾身當牛做馬都會報答您的恩德！」

晏清微微一笑，「報恩之事就不必提了，先找到人再說。」微微思索片刻，問道：「你可有什麼她常用的東西？抑或是貼身之物？」

蕙娘急忙點頭，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玲瓏的虎頭鞋，「這是珍兒平日里穿的鞋子，失蹤那日只留下這個。」

晏清點頭，示意她伸出手，蕙娘依言照做。

晏清並指為劍，在蕙娘手心一劃，鮮血頓時冒了出來，卻並未滴落，而是懸浮在空中。

晏清以血為媒，虛空畫了一道玄奧的符紋，符紋一閃，發出耀眼金光，籠罩在虎頭鞋上，瞬間凝成一條極細的金線，延伸至無盡的虛空之中。

蕙娘緊緊盯著這一幕，額頭冒出一滴滴細汗，卻又不敢驚擾晏清施法，只焦急地等待著。

晏清闔目感應，忽然輕「咦」一聲，睜開眼睛揮散了符紋，金線也消失在空中。

蕙娘大為緊張，「大人，可是有什麼變故？」

「不，只是極巧，你女兒正在這金華城內。」晏清也沒想到這麼巧，蕙娘苦尋多時的女兒就近在咫尺。

想了想，用黃紙畫了一道符，交給小倩：「你讓小荷去金華城西的趙府走一趟，帶上這隻虎頭鞋，可助她找到蕙娘之女。」

小倩接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是日暮時分，天色陰暗，「大人，不如讓我去吧。」

晏清微微搖頭，「如今雖臨近中元，但你修為尚淺，即便沒有日光也容易被陽氣所傷。

何況鬼門關開啟在即，地府陰差四處巡遊，凡人府邸還有門神護宅，你也進不去，還是交給小荷，她是人狐混血，不懼陰差門神，你帶蕙娘在外接應即可。」

小倩只得領命去了，誰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見三人白著臉回來，「大人，那趙府有龍氣庇護，我們都無法近身，若不是大人給的護身符，險些就回不來了。」

女兒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見，蕙娘的一顆心如同在油鍋里煎熬，「大人，不然我明日去報官，珍兒是被拐賣的，官府總不能不管！」

晏清搖了搖頭，「既然對方有龍氣相護，說明身份並不簡單，報官只會打草驚蛇。」

小倩也蹙眉，「只怕是蛇鼠一窩。」

晏清微微皺眉，食指在椅上輕敲了兩下，忽而微微一笑，「過兩日便是中元節，你們也許久不曾入世了，明日帶你們下山，去城中逛逛盂蘭會。」

蕙娘雖然心下焦急，但也知道不能衝動行事，況且這大半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兩天。

消息傳開，眾妖鬼都雀躍不已，尤其小妖怪們，最後還是晏清發話，只帶三四人，修為低無法化形的暫且留下，這才消停。

晏清便點了小倩、小蘭、小荷，以及化形不久的黃三郎隨行。

玉娘不願出門，小蘭卻是最為高興，抱著一隻描金箱子興沖沖跑過來，看似沉重的箱子在她手中卻輕若無物，「大人，這是玉娘姐姐讓我拿過來的，說是帶著給您明日進城花用的。」

說完打開給晏清過目，箱子里滿滿當當的金元寶，金光燦燦，少說也有數千兩。

原來先前玉娘奉命整理山洞堆積的東西，多是金銀珠寶，還有各種兵器，銅鼎，玉石，古董，瓷器，陶器，玉雕石刻，明珠寶石等等。

東西又多又雜，堆滿了好幾個洞穴，玉娘帶著眾人忙了好些時日，這兩天才清點完，正在入庫，聽聞晏清要下山，便直接讓小蘭抬了一箱金子過來。

小倩哭笑不得，「又不是去做買房置地，帶這一大箱金子做什麼。」

她雖許久不曾入世，但還有生前的記憶，對俗世的金銀價值頗為了解，只一錠金元寶便可以買下一座寬敞的大宅子了。

小蘭毫不在意，笑嘻嘻道：「反正帶著有不費事，大人答應了，讓我們喜歡什麼隨便買。」她生的甜美，性子又嬌憨，初時還有些畏懼，後來見晏清溫和近人，膽子便大了起來。

晏清喜歡小丫頭的嬌俏靈動，又憐她生前命運多舛，芳華早逝，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也願意縱容，笑道：「想帶便帶上吧，回去備好車馬，明日一早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