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枝相似花
半刻鐘后,玉帝和西王母入座,眾仙都起身朝他們倆恭賀,蟠桃宴會就此正式開始。
一片歡聲笑語中,七仙女依次從仙霧中顯身。她們身著綵衣,款款而來,一字排開站定后便朝高位行禮,「參見玉帝王母,七仙女願為蟠桃宴會獻舞。」
得到了王母的首肯,七仙女一起縱身飛起,她們在瑤池上方停留一瞬,又重新散開,起舞時衣袂紛飛,簪釵環佩叮噹作響。
立里還是第一次看見仙子跳舞,悄悄拉著元孑然的袖擺,「大人,她們好厲害啊,就像是一幅會動的畫。」
元孑然也贊同:「的確是不凡的舞姿。」
但是,席間的神仙似乎心思都不在這裡。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他們口裡的賀詞就沒有停下來過,一個接一個地說笑著,倒是讓這場眾仙宴會瞧著一團和氣。
立里也意識到了這些客氣話,聽著聽著,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恍惚。
元孑然坐在立里身邊,這些迷茫恍惚自然也被他看在眼裡。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元孑然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
元孑然明知故問:「立里,你在驚訝什麼?」
立里捧著蟠桃左顧右盼,發現沒有人關注這裡后,他附在元孑然耳邊,小聲說道:「大人,他們好厲害啊,這些賀詞張口就來。」
元孑然笑著和他對視,「他們確實很誇張。」
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中,蟠桃宴會圓滿結束了。
元孑然拉著立里起身,又趁著眾仙還在客套,率先帶著立里閃身去了西天門。
天庭共有四處天門,其中西天門由西天看管,所以這裡金雲堆積,一片空蕩,並沒有天兵天將駐守。
元孑然拉著立里在台階上坐下,俯身說:「我去找西王母,很快回來,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立里拿著含笑花,點頭答應了。桃無名跳出含笑花,又變回一個小童,也坐在立里身邊。
台階上流動著雲霧,立里坐在上面,整個人都要陷在金雲里了,更不用說桃無名了,他只能努力仰起臉,露出來兩個髮髻和一雙眼睛。
元孑然回去后,在瑤池邊尋到了西王母,她正在和七仙女說話。
沉穩的紅衣仙女看見了元孑然,於是率先向他行禮,其餘六人發現了,也紛紛轉身問好。
西王母看著元孑然走近,和顏悅色地說:「華游佛來了,你要是再不過來,我就要差人去尋你了。」
見此,紅衣仙女行禮,帶著另外六位退下了。
王母娘娘抬起手,一輛牛車就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木板車上堆著小山似的蟠桃。
她端莊地站著,「這些蟠桃是贈與西天諸位的,還請華游佛把這牛車帶到西天,等到了西天後不必再管它,牛車會自行去往西天的各處地界,贈送蟠桃。」
「多謝西王母的美意。」
這大概是回贈楊枝甘露的謝禮,元孑然一邊猜測著,一邊把牛車收進袖子里。
「還有一事要麻煩西王母。」
元孑然表明來意,「我和立里小仙一見如故,想要邀他到汨羅境長住。」
西王母:「這位立里小仙可是在宴上和你同坐的那位?」
「正是。」
西王母暗自想著,那小仙看著臉生,大約是個才成仙的,應當在天庭也不擔任什麼實職。
於是,西王母笑道:「既然華游佛有此心意,我自然會與玉帝說明。」
元孑然又笑著開口:「可否再麻煩西王母,贈予我一枝蟠桃枝。」
「自然是可以。」
蟠桃樹雖然珍貴,但對於坐擁一片蟠桃林的西王母來說,給出一枝桃枝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如拿來賣個面子。
隨即,西王母發信給紅衣仙女,叫她去蟠桃林折一枝帶葉桃枝,送去西天門。
「華游佛離去時,可在西天門稍等片刻。」
……
「這是誰呀,怎麼瞧著這麼瑟縮,像個沒人要的狗崽子。」
一道譏笑的話語從立里身後傳來。
一眨眼,這聲音的主人就站在了立里的面前。
眼前這人的表情倨傲,眼睛里冒著一股咄咄逼人的光,看起來對立里很不滿,但立里只感覺莫名其妙,自己根本不認識他。
見立里不說話,他自顧自的說起來:「一個天庭的神仙,卻想要攀上西天的佛祖,如此心術不正,難怪成仙了,也只能是個法力低微的玩意。」
立里:「這位仙君,你沒事吧。」
仰蜚仙君像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一頭黑髮忽然變成了赤紅色,眼裡也露出來兇惡的光。
「不入流的東西,竟然敢罵我!你這個依附西天的諂媚東西配嗎!」
立里不由得皺起眉毛,直視這個人,「你要是心智正常,那就是嘴巴不正常,不論你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仰蜚仙君張嘴還想再罵,桃無名忽然從雲堆里跳出來,像個炮仗一樣沖向他,把這位仰蜚仙君一下子撞翻在地。
桃無名扯著他的紅頭髮,「你這個鼻孔朝天的壞傢伙!竟然說哥哥壞話!」
立里趕緊起身,把桃無名抱起來。
桃無名趴在立里懷裡,一邊把手伸給立里看,一邊眼睛紅紅的告狀:「嗚嗚嗚,他的頭髮燙手。」
就在這時,元孑然回來了,一眼就看到了立里。
元孑然走過去,隔著一段距離,他聽見桃無名大聲告狀:「大人,剛剛有個壞蛋,他還說了哥哥的壞話。」
「哎喲!」
元孑然抬腳,一聲痛呼又跟著響起來。
腳下的積雲散去,露出來被踩了兩腳的仰蜚仙君。
仰蜚仙君抱著自己的手掌,狼狽的爬起來,現在他的頭髮上真的著火了,發尾上冒著幾處火苗。
「這個小仙放縱自己的寵物,任由這隻妖怪冒犯我,我不過是對這個小仙言語教育了一番。」
聽到他這樣顛倒陰陽,立里抿嘴,「我不認識他。」
仰蜚仙君一臉猙獰,「你一個末流小仙,自然不認識我,聽好了,我可是仰蜚仙君。」
元孑然看著立里,「他說了難聽的話,還做了什麼?」
立里搖頭,「沒有了。」
桃無名立刻補充:「他給哥哥潑髒水,他還顛倒黑白,他壞!」
仰蜚仙君怒吼:「你們倆的靠山來了,就開始如此放肆……」
元孑然揮手,仰蜚仙君突然像是被扼住了喉嚨,餘下的話都戛然而止。
元孑然依然笑著,只是說出口的話格外鋒利。
他一字一頓的念完了仰蜚仙君的名號,忽然發問:「是個什麼東西。」
「心裡只有膨脹的妄念,逼迫別人,不擇手段,早就忘記自己是怎麼成為神仙了吧。你這一頭怒氣看著可怖,恐怕到頭來,只會惹火燒身。」
元孑然掛著禮貌的笑容,「仰蜚仙君,一個迷失的神仙,算什麼東西。」
下一刻,仰蜚仙君頭上的火突然旺盛起來,一下子燒到了他的臉上,在扭曲的火光中,他蜷縮著消失了。
立里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自覺給元孑然惹了麻煩。
元孑然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立里心裡在暗自愧疚,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
這時,紅衣仙女捧著蟠桃枝從雲堆中走來,彷彿剛剛好錯過了之前那一幕。她走過來,笑著和兩人問好,又把手裡的桃枝遞出來。
「麻煩仙子了。」
元孑然接下蟠桃枝,用枝尖點著桃無名的額頭,「快些變回桃花,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總讓立里抱著你。」
桃無名不高興地鼓起臉,卻沒有出聲反駁,下一刻就變回桃花,飄進了含笑花里。
元孑然和立里告別紅衣仙女,並肩朝小青的住所走去。
見立里低著頭,似乎還在懊惱自己添了麻煩,元孑然開口喚他:「立里。」
「我和你講一講,這位仰蜚仙君的惡意來自哪裡罷。」
立里果然抬頭,看向元孑然。
「有些人成仙成佛后,可以固守本心,而有些則會逐漸忘記初心,反而生出了本不該有的妄念。」
立里:「那仰蜚仙君一定是後者了。」
元孑然點頭,「天庭從來都不太平,明面上雖以玉帝為首,但暗地裡的派系爭鬥卻一直沒有停過。」
元孑然頓了頓,「當然,西天也一樣。」
「這樣的暗潮湧動,也助長了部分人的野心,像仰蜚仙君就是其一。」
「可是他為什麼要針對我呢……」立里說完,又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難道其實他針對的是西天?」
「是也不是。」
元孑然又換了話題,「你應該知道天規里有一條是神仙不可思凡,應斷絕七情六慾。」
立里點頭,「聽說還是玉帝特意定下的。」
元孑然繼續說到:「從前,天庭有一位仙子,愛慕追求者眾多,仰蜚仙君也是其中的一位狂熱者。」
立里驚訝的追問:「那後來呢?」
「這位仙子不堪其擾,離開天庭,到西天久住了。」
元孑然:「所以,仰蜚仙君一直耿耿於懷,對西天頗有微詞,我帶你赴宴,大約也被他記上了。」
立里不解,「即便有天規明令禁止,這位仙子的追求者也這麼膽大妄為嗎?」
「雖然有一萬條天規,但想要粉飾太平,就會有一萬種應對的借口。」
元孑然看著立里,直白的說:「說得多了,就會有人相信,也會有人把錯怪罪在本來沒有錯的人身上。」
立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他:「他們把錯怪在那位仙子身上了么?」
元孑然沒有回答立里,也沒有告訴他,因為這些過界的追求,以及過人的美貌,甚至還有仙子也記恨著那一位仙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的金雲散去,他們倆走到了一片竹海里。
「你看,小青在那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