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免飢苦
元孑然告別了起異和衍殊兩人,便帶著胖紙鶴,去了老嚴那兒。
推開門,院子里濃重的酒味跟著撲出來,只是聞一聞就要把醉意勾出來了。
元孑然見怪不怪,直徑走進去,肩上的胖紙鶴也自覺飛起來,團成了一個紙團滾到角落裡去了。
院子里還是老樣子,和元孑然去人間之前幾乎沒有變化,院子中間的桃樹也還是半死不活的模樣,只是地上酒罈挨著酒罈,多得都快要沒處下腳了。
這時,從連廊欄杆後面坐起來一個老頭,還睡眼惺忪的抱著一壇酒,他像是說夢話一樣,對酒罈說:「你可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元孑然沒搭理他,揮揮手,地上的酒罈就漂浮到空中,依次靠牆摞起來。
老頭懷裡的酒罈也飛了過去,這下他終於清醒了,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走到桃樹下的石桌旁坐下。
元孑然也在他對面坐下,「老嚴,你過得可真是醉生夢死啊。」
老嚴打了個哈欠,「對啊,你不在西天,我有大把的時間快活。」
元孑然點頭贊同道:「你是快活啊。」
「快活到在院子里打滾,然後抱著桃樹痛哭,質問它為什麼不開花也不結桃子。」
一聽到這話,老嚴立刻瞪起眼睛,惱羞成怒起來,「好了好了,別揭我的短了,你可快收了你這神通吧!」
元孑然促狹地笑著,把視線轉到桃樹上,「這棵不周山上的桃樹快要死了。」
老嚴沒好氣地說:「是快死了,我也想救它啊,問題是誰有這能力救它呀?」
這棵桃樹原本長在不周山上,名為梵桃樹,生而高大,以開花時繁花似錦而聞名,但自從不周山倒塌以後,不少奇花異草就此滅絕,梵桃樹也存世不多。
眼前這棵么,自從來到這裡,整棵樹的生機就在緩慢地消逝,樹上早就光禿禿的,只掛著幾片黃葉子,顯然快要枯死了。
「我已經把我能找的神仙佛祖都找了一遍,咱們西天遠的不說,就說你,你看完這棵樹,跟我說看它造化。」
老嚴忍不住吐槽,「它要是能有造化,能是這半死不活的樣子?」
元孑然也頗感無奈,「我只送過別人花,那些花都是我的法力凝結而成的,可我並沒有真的養過花草。」
老嚴嘆了一口氣,「你給我說虛的,又下凡幹活去了,那我就去找觀音要楊枝甘露,嘿你猜怎麼著?」
元孑然哄他:「您給展開講講。」
「好傢夥,也不能說一點用都沒有,這不是還努力長了點黃葉子嗎,準備跳過開花結果,直接開始落葉子,你說好笑不好笑。」
老嚴瞅著樹上的葉子,面色不忿。
元孑然:「那你請過來的天庭眾仙家怎麼看這棵桃樹?」
老嚴看起來更生氣了。
「我先請的花神,花神過來看了直搖頭,讓我找木神,木神過來看了直擺手,讓我另請高明,我找來找去,最後找到了月老。」
「他讓你直接放棄?」
老嚴瞪著他,「大膽!你這樣講簡直傷透吾心,怎麼會有人忍心這樣對一個老人家呢。」
元孑然瞧著這個老不羞,一邊笑,一邊問:「救一棵桃樹,怎麼找上月老了呢?」
老嚴無奈攤手,「桃花嘛,多少沾點姻緣,就這找來找去,已經用盡了我的天庭交友渠道。」
「那月老看了桃樹,他又怎麼講?」
元孑然一邊說話,一邊抬頭看向桃樹,顯然月下老人也沒有成功扭轉這頹勢。
「他跟你一樣,說了一句虛話。」
「說的什麼呢?」
「他說啊,這棵桃樹有一段情誼在等著,按他的意思是,情誼來了就能開花,開花了就能活。」
元孑然挑眉,「萬物有情,萬物自然也有情誼,這樣講倒是沒錯。」
老嚴無奈,「可還是那個問題,我上哪兒去找這段情誼啊,我又不是紅線,沒這能耐。」
老嚴突然拍拍手,「說起來,你回來的時機也真是巧了,天庭又要開蟠桃大會,也不知道如來這次要派誰過去送禮。」
他瞅著元孑然,長嘆一聲,「還好你回來了,西天又來了兩位新人,倒是拉低了如來選到我的可能性。」
元孑然打趣他,「如果選到了你,你正好去找西王母討一棵蟠桃樹。」
「唉唉可別了吧。」
老嚴翻了個白眼,「去了就吃倆桃子,吃完了就大眼瞪小眼,看那些神仙玩心眼,我才不想去。」
元孑然點點頭,「聽他們聊天確實有些無趣。」
老嚴又想起來什麼,問他:「紙鶴說在妙生境附近找到的你,你去拜訪起異了么?」
「對。」
老嚴朝他擠眉弄眼,「沒見到人,你白走一趟?」
「那倒沒有。」
「你見到他了?」老嚴有些意外,「起異來了西天後,就一直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我聽說他家門口的見禮都要堆滿了。」
元孑然微微笑起來,「他以後應該不會再這樣了。」
「噢?為什麼?你又用你的神通看見了?」
元孑然:「我去拜訪他時碰巧遇到了他回來。不過么,我確實看見了點東西,他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閑工夫在天上轉了。」
「這樣啊,那我過兩天去拜訪他,我的見禮還沒送他呢。」
元孑然搖搖頭,「恐怕你還是見不到他。」
老嚴奇怪,「這是為什麼?他不是不到處飛了嗎?」
「現在么,他既不四處尋覓,也沒有在妙生境,他應該去了百鬼廊下。」
「百鬼廊下?」
老嚴念了幾遍,疑惑地問他:「奇了怪了,那不是衍殊的地盤嗎?他們倆不認識吧。」
這次,元孑然沒有給老嚴解惑,只是勸道:「你還是不要去叨擾人家了。」
老嚴倒是無所謂的點點頭,拍了拍石桌邊緣,桌子上就顯露出來一副棋盤,上面還擺著尚未下完的棋子。
他期盼的望著元孑然,「來來來,你去人間時走得太倉促,還給我留了一盤殘棋,不如咱們接著把這局棋下完吧。」
元孑然揭他短,「你還是等酒醒了再說吧,不然等下你輸了定要耍賴。」
「嘿你別不信,我可清醒著呢。」
老嚴摩拳擦掌,「你走之後,我可又對著這盤棋不眠不休的看了幾個月,這次還說不定是誰輸誰贏呢。」
元孑然笑笑,拿起一枚黑子,倒是對著棋局思索起來。
兩人邊下棋,邊聊天。
「孑然,你這次去人間一趟怎麼樣啊?我聽說人間是一天一個樣。」
「我倒覺得變化不大,不過么。」元孑然放下一枚黑子,頓了頓。
「我這次在人間,遇到了一點意外。」
老嚴捋著鬍子,奇怪的問:「你看護的那位凡人不是已經因果俱凈,都在西天住下了么?這事兒是圓滿完成啊。」
「是別的事情。」
老嚴來了興趣,「哦?那你給展開講講。」
元孑然沉吟一會兒,說道:「在我看護路益的第十世時,一陣春風拂來,我突然進入了一處幻境,裡面回溯著一處邊境村莊被屠殺的過程。」
老嚴用手撐住腦袋,「在人間形成一處幻境,這要麼是生靈死前怨念太深,要麼就是生前有什麼執念。」
「至於你被拉進去,是你運氣不好,正好路過了幻境吧。」
元孑然搖搖頭,繼續說著:「這些倒沒什麼奇怪的,是把執念記憶里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重現一遍。」
下一刻,元孑然神情忽然變得不解,「只是那幻境里有個人讓我感覺親切,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親切。」
老嚴:「說不定,你從前認識這個人。」
像是佐證一般,元孑然想起就在剛剛,起異見到衍殊時也說過心裡親切,這倒是說得通。
「……原來是這樣么。」
「西天的神佛,每一位的神通都不相同,都與眾不同。」
老嚴打了個哈欠,「比如你,你能夠看到萬物生靈的過去,再藉此推演出未來,這世上如果有什麼是你看不明白的,要麼是這人的實力在你之上,要麼那是和你有關的事情。」
老嚴提醒他,「你不是一直想記起自己那十世記憶嗎?說不定,這個人就在你那記不得的過去里呢。」
「……是么。」
一盤棋一句下到尾聲,老嚴試圖講話干擾自己的對手,「孑然。」
「我府邸門口還埋了幾壇好酒,等這局下完,我就把它挖出來,咱們倆一起嘗嘗。」
元孑然沒有搭理他,放下一枚黑子后,他的袖邊突然探出了一枝花,嫩紅的莖上結著一串紫色穗狀小花,顯然是一枝還在花期的祝余。
元孑然拿起祝余花,緩緩地說:「老嚴,你要如願了,這次蟠桃大會確實選不到你去。」
老嚴也看到了這串小花,眼前一亮,「如來選了哪個倒霉蛋?」
元孑然頓了一下,斟酌道:「可能是我,不過要看如來的誠意了。」
老嚴滿臉疑惑:「你在說什麼?」
不等元孑然開口,一封信浮現到兩人眼前,信件展開后化作幾道金字,耳畔也跟著響起了如來的聲音:
孫悟空攪亂蟠桃大會,天庭眾仙家正與其苦戰,將孫悟空困在通明殿,僵持不下。事態緊急,玉帝特請西天救駕,我預備指一個恰好在外的神佛去天庭走一趟,好把那孫悟空帶到靈山,受我教化。
這封小信接連在西天眾人面前展開。
這時,本在下棋的兩位佛祖丟下棋子,扭頭回了自己地界,本來在說笑的幾位菩薩也不多說,收了笑,轉身便各自散了。
一時之間,西天眾人都趕著回了自己的地界,沒人願意接下這個活。
如來舉著右手還沒有決定,見此也並不意外,只是好笑的搖頭。
見元孑然準備起身,老嚴急忙攔住自己這位好友,「你真要接下這事嗎?」
元孑然指著金字,「可是如來說,誰願意去天庭干這事,之後一千年裡都不用去人間看護凡人成佛。」
「啊?」老嚴一愣,「他什麼時候說的?」
「在我準備開門的時候。」
老嚴定睛一看,那金字下面果然又浮現了一行小字。
老嚴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完,元孑然已經推門要走出去了。
他回頭對老嚴說:「而且這次也不是我一人前去。」
老嚴揉揉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竟然還有人也願意去?不會是新來的路益吧。」
「不是路益。」元孑然繼續說到:「但也差不多,是起異。」
「好了,你去把門口的酒挖出來,這盤棋等我回來,咱們再接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