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訓

完顏康感覺自己是被冷醒的。

畢竟掉進了海里，衣服從裡到外都濕透了。沒有換下來，連頭髮都濕漉漉的，對這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而言就是個折磨。

然而如今卻根本沒法抱怨。

完顏康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外還有數十個跟他一般歲數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各個都蹲在角落裡面露不安，他們全部都聚集在這個沒有窗的小屋子裡。身下搖搖晃晃的感覺分明告訴他這並非是地面上的屋子，而是在一艘船上。

落入海中的他必然是被這艘船的主人給救了。不過看到現在的場面，他卻很難發自內心的感謝對方。

畢竟，現在怎麼看都像是販賣孩童的狼窩啊。

而且最糟糕的是，這裡面沒一個認識的。

小夥伴們不在，大人不管靠不靠譜的也不見蹤影，還真的只能靠自己的趕腳。

從小跟著桂學習各方面知識的完顏康毫無畏懼。他掃了一眼在場的孩子們，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一個一直摸索著牆面的女孩子。

看衣服應該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但臉上有肉，精神也不錯，估計屬於雖然生活不算好但也算快樂的類型。而且頭髮凌亂看上去有些狼狽，但最起碼就跟其他人比起來算是最冷靜的那個。

她的話應該可以給到自己有用的情報。

判斷過後，完顏康走到了那個女孩的身邊。

原本正在找著什麼的女孩立即就發現了完顏康的靠近，亮亮的眼睛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眼睛真漂亮。）

完顏康下意識的這麼想著，倒也沒忘記自己之前的目的。

「唔，我剛醒來，還不清楚情況。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嗎？」

女孩一聽，頓時問道：「你不是被他們抓來的嗎？」

聽到「抓來」這個詞，完顏康立即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我坐的船遇難了，掉進了海里。等醒來后就發現自己在這裡了。」

女孩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憐憫的神情：「那你可太慘了！掉進海里不說，好不容易得救竟然是拍花子船。」

「果然是人販子啊！那我們會被送到哪裡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女孩見完顏康似乎不怎麼害怕的樣子，於是提議道，「我現在在找可以逃出去的辦法。這裡是都是木板，而且好像不算特別堅固。我在找最薄弱的部分，打破它我們應該就可以逃出去了！」

完顏康嘆了口氣。

果然只是看起來冷靜，實際上是個笨蛋呢。

見完顏康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女孩有感覺被冒犯到。

「你幹嘛不說話？你在笑我是不是？」

女孩子氣呼呼的模樣像極了在後花園看見過的小松鼠，非常可愛。這讓完顏康有種很想逗弄她的衝動。

「這裡是船哦。」

「我知道啊！」

「船是在海上漂的哦！」

「……啊！」

見女孩突然反應過來了，完顏康一邊嘆氣一邊說道：「先不說你打穿了牆壁逃出去后該怎麼在海上生存。你怎麼知道外面有沒有人販子？一旦被發現了，其他人可是會被你連累的哦！」

女孩頓時氣磊的坐了下來。

「那怎麼辦嘛！」

完顏康問道：「你知道船上有多少壞人嗎？」

女孩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說道：「先前抓我過來的是兩個男的。後面把我丟進這裡面的是另一個男的。之後送飯過來的又有兩個不同的男的……我就看到這些了。」

「也就是至少五個人了。」

完顏康思索著，女孩一直盯著他，最終忍不住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啊？看你的樣子，你應該是哪裡的大少爺吧？」

「那是，我家可有錢了。是你們這些窮人怎麼都想象不出來的程度哦！」

小女孩再次生氣。

「瞧不起誰啊？有錢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的。像我從來就不會挨餓，也不會因為沒衣服穿受冷。」

「那又怎樣？也不過如此罷了！我告訴你，真正了不起的應該是像岳爺爺那樣的大英雄！」

「岳爺爺是指岳飛嗎？」

「那當然！」小女孩非常自豪的說道，「岳爺爺為國家奮勇驅敵，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了不起！是真正的男子漢！要不是岳爺爺死了，我敢保證，金狗們肯定全部都消滅掉啦！！」

完顏康的心頭一窒，忍不住問道：「你很討厭金國人啊？」

「誰不討厭啊！」女孩毫不猶豫道，「那可是侵。犯我們國家的敵人啊！而且有多少人是被他們殺掉的啊！我和義父……一路上已經看得太多太多了……就連義父的妻兒都是被金國人殺掉的！所以我最最討厭金國人了！！」

完顏康抿嘴不吭聲。女孩奇怪的看了完顏康，道：「你幹嘛好像一直幫金賊說話？你該不會是……」

完顏康緊張的幾乎屏住呼吸。

「是一天到晚只在那裡玩都完全不關心國家大事吧？所以才一點都不知道金賊的事情！」

「………………」

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感覺。反正完顏康再次肯定這個女孩果然挺笨的。

這時，完顏康聽到了「吱吱呀呀」的聲音。

「送飯的過來了。趕緊過來蹲著，不然會被踢的！」

女孩拉著完顏康的手一同蹲了下來。小女孩的手有點粗，甚至還有點繭子，不算舒服，但是卻很溫暖。尤其是跟一直穿著濕衣服手腳冰涼的完顏康比，讓他都感覺身子暖了起來。

果然，他們剛蹲下沒多久，一個滿臉鬍子的男人進來了。

「小崽子們吃飯了！」

他將手上的桶丟在地上，大多孩子們都被這一聲重響嚇得哆嗦著身子。

看到這些孩子們害怕的神情，鬍子男冷笑了一聲。透過鬍子男身後打開的門，完顏康看到的依然是木板。看來這艘船挺大的呢。

見鬍子男準備走了，完顏康突然站了起來。他身旁的小女孩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以為他要趁機會逃出去。這肯定是行不通的！因為一開始的時候就有人試過，結果是被狠狠的打了一場。

小女孩正要拉住完顏康，卻沒來得及。只見完顏康沖向了鬍子男那邊。鬍子男自然也發現了。他猙獰的笑了。

「狗崽子！」

他正準備抬腳踹向完顏康，結果是被他一把抱住了大腿，並且滿眼濡慕的看著，甜膩膩的喊道：「爹爹！」

鬍子男僵住了。原本猙獰的笑臉頓時化為目瞪口呆。

「誒？爹爹？我？」

「爸爸！」完顏康施展必殺技【小狗小狗眼神】，全力朝著鬍子男進行輸出，「康兒好想你啊，爹爹！你終於來接我了！」

鬍子男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禁有點慌了。

「不不不，你認錯了，我不是你爹爹！」

「不會錯的！你就跟我想象中的爹爹一模一樣！」完顏康一臉真摯崇拜的看著鬍子男，「娘親一直說過，我的爹爹是個強大英俊充滿男人味的男子漢！就跟你一樣！而且落入水中是你救我上來的，所以我沒有認錯，你一定就是爹爹！」

「爹爹，康兒好想你哦！」

完顏康整個人依偎在鬍子男的大腿上，如此全心全意的依賴著自己的可愛孩子，外加上剛才的一番輸出，鬍子男果真心軟下來了。

「你……唉！」

他蹲了下來，罕見的壓低聲音問道：「你沒見過你爹？」

完顏康依然一副蠢萌蠢萌的姿態說道：「見過，你就是我爹爹啊！」

鬍子男被逗笑了：「不是……哎，就是你從小就沒爹了嗎？」

完顏康卻搖搖頭：「我有……但那個不是我親生爹爹……娘親說了，因為發生很多事情，她懷著我的時候跟爹爹走散了，後面就跟了現在的爹爹……」

「雖然現在這個爹爹也很好，但是康兒還是想見親生爹爹！終於，現在被康兒找到了！爹爹，康兒想你想得好苦啊！！」

完顏康厚臉皮的繼續賣萌，並且還主動的抱住了鬍子男：「爹爹！康兒以後會好好孝順你的！帶你去吃好吃的！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

如果說一開始鬍子男只是泛起了稍縱即逝的同情心難得對完顏康和藹一點，在聽完之後的話后，他的心思頓時就靈活了。

他仔細端詳著抱著自己的完顏康。雖然衣服濕了，但還是看得出來品質上乘。且小臉紅潤粉嫩，標準的富家出身模樣。

倘若當真假裝成他的父親，繼而讓他來養自己，這可絕對是個活門路。

鬍子男是這麼想的，完顏康也是有意讓他這麼想的。

果不其然，鬍子男高興的將完顏康抱了起來：「你這孩子……難得過上了好日子，又何必再來找爹爹過苦日子？」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爹爹？你可是我的親生爹爹啊！而且現在康兒有錢，康兒的錢就是爹爹的錢！爹爹不會再過苦日子了！」

「哈哈哈，我真是有個好兒子啊！不過你怎麼還穿著這麼濕的衣服啊？走，爹爹帶你換衣服去！」

鬍子男滿意了。完顏康也滿意了。

鬍子男帶著完顏康離開了。全程，小女孩都一臉懵逼，在很久很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繼而大怒。

「那個貪生怕死的混蛋！！」

雖然衣服質量不怎麼好，而且也不合身，但最起碼不再濕漉漉的了。

鬍子男帶著完顏康出去，他的同夥見到都不免愣了愣。

「老何？怎麼回事？」

「我跟老大說一聲，這個是我兒子。」

「你兒子？你什麼時候有的兒子？」

「早就有了，不過是沒跟你們說而已！行了，這麼多話，老大在哪？我跟他說一聲，我兒子就不送過去了！反正送過去的小崽子這麼多應該夠了！」

（送？）

完顏康分析著鬍子男的話。聽他的意思，似乎不是單純的抓孩子們去賣。

他一邊思考著，臉上卻依然保持蠢蠢的模樣，見人就露出可愛天真的笑容喊道：「叔叔好！」

「嘿！老何，這真是你的種啊？你生的出這麼漂亮的小娃娃？」

「去去去！我婆娘漂亮不行？我兒子長得像我婆娘！」

「你婆娘？是你強來的吧！」

幾個男人都露出了猥瑣至極的笑聲。

鬍子男也跟著笑，但想起自己還牽著完顏康的手，立即低頭看去，卻見他依然好像什麼都不懂那樣睜著大眼睛，濡慕的看著他。

鬍子男頓時安下了心。

「得了，老大在哪？」

「甲板上呢！」

一路走來，完顏康清楚的看著這艘船的環境。這可比之前自己坐的船要更大，自己所在的一個艙外，還有另外三個船艙。估計是他們休息用的吧。

而船上人手不少，就到目前為止，完顏康已經看到有七個人了。也不知道其他艙內還有沒有。

打起來成功率不高，得想別的辦法。

如今的完顏康感覺有些無力。果然自己還太弱了。

胡思亂想著，鬍子男已經將完顏康帶到了一個男人身前。

這個被稱之為「老大」的男人，體格非常健壯，帶著駭人的氣息。腰間別了一把大闊刀。

鬍子男面對他的時候態度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老大……是這樣的，這小子居然是我失散的兒子。這不……可以讓我把他領走嗎？我保證，再去多找幾個小子來代替的！」

老大低頭瞅了完顏康幾眼：「你兒子？」

完顏康再次施展【小狗小狗眼神】，對著他道：「老大叔叔好！謝謝你一直以來照顧我爹爹！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幫忙的！」

老大估計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機靈的孩子，一臉趣味的多看了完顏康幾眼：「你兒子倒是個膽大的啊！」

鬍子男賠笑道：「就是個沒見過世面不懂厲害的孩子罷了。」

「行吧。還你了。反正不只是小鬼頭們，小妮兒也有，師父應該會滿意的。」

（小妮兒？也就是還綁了別人？）

得了準話的鬍子男幹嘛連連道謝后帶著完顏康離開了。

「好，那麼在回去之前，你就跟著爹爹了！」

完顏康笑著點頭：「好的。爹爹你是要幹什麼活嗎？康兒來幫你！」

「哎呀，真是個好兒子！」

鬍子男倒是突然覺得有個兒子孝順自己也不錯。

「你還沒吃飯吧？走，爹爹帶你吃飯去……啊，對了，還有小妮兒那邊還沒送飯呢！」

完顏康一聽，連忙道：「那康兒幫爹爹送過去吧！爹爹你也一定還沒吃對不對？爹爹你先去吃吧！」

「我的好大兒哦！行吧，那就交給你了！」

「小妮兒」就在一開始完顏康船艙的後面。完顏康提著裝著亂七八糟飯菜的木桶，一路來到了後面的船艙。才到門口，他便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哭泣聲。

是女孩子們的聲音。

看來這艘船不僅拐了孩子，連少女也在其中。

這可相當棘手啊。

完顏康心裡一沉，推開了門。

「吃飯了哦…………」

完顏康的聲音在看到船艙里的某個白髮死魚眼少女后，漸漸消失了，連桶也掉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