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日寶玉從古書中學到了一張胭脂方子，就忙不待地抄了出來，一徑吩咐丫鬟與他去取珍珠粉茯苓膏等物並各色各晒乾了的鮮花花粉，再又使喚小廝去打那山泉水，興緻勃勃治弄起來。

一想一出的，那些小丫鬟跟著鬧，不知弄壞多少東西，叫襲人心疼得難免說兩句，又怕叫老爺他話他們知道，少不得各處多囑咐幾句。

只是一處住著，寶玉又是個愛說愛現的，沒兩日姊妹們都知道了，見面就總要問這個，調笑打趣與他，偏偏寶玉還不甚以為意，反笑著回別人說：「等我弄好了，給姐姐們送一盒使，保管比外頭買來的那些好。」

眾人聽了愈發笑，寶玉再哼了下且不與她們理論。

這日，好容易製成了，統共得了九盒，喜得他跳起來，當即就要拿去給黛玉使。

誰知黛玉正睡中午覺，內室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都聽不見，針落可聞。

紫鵑坐在外頭的杌子上做針線活兒，寶玉悄摸兒溜進來時，放輕了腳步聲，站在紫鵑身後，忽然抬手，將她的眼睛一捂。

「猜猜是誰？」

紫鵑嚇了一跳，賈寶玉放開，哈哈兩聲：「嚇著你了吧？」

紫鵑忙將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噓」了一聲，而後起身扶他坐下，一面要去倒茶，一面低聲問：「二爺怎麼這會兒來了？」

寶玉一頭往裡看，問：「妹妹睡了？」又說：「我才得的胭脂膏子，顏色也好，香味又清爽，第一個就想著你們姑娘了，偏這會兒子怎麼睡了，我也等不得了……」

話才說完，人已經躥了進去，紫鵑沒攔住，跺了跺腳，又不好大聲嚷，怕黛玉醒了。

就這麼點功夫，只見賈寶玉趴在床邊，悄無聲息的從胭脂盒子挖了一塊，伸手往林黛玉臉上勻去。

黛玉睡得不十分沉，恍惚間，慢悠悠轉醒，乍見一個影子，倒嚇了一跳。

待再清醒些，發現竟是寶玉在她旁邊弄鬼，踢腿伸手推，坐了起來：「作死的，弄我一臉什麼東西？」

那寶玉見把人吵醒了，哈哈大笑一面與人賠禮，黛玉起來拿了小鏡子一照，登時又羞又惱怒，哪能原諒，你抓起胭脂盒子就扔。

「我成了你取笑的了，什麼東西就往我臉上使！」

寶玉見她真惱了，立馬收了笑意，愣愣站著，再不敢造次的，紫鵑上來撿起地上東西拉著寶玉往外去，一邊抱怨：「二爺越大越發沒規矩了，越性回了老爺去，叫老爺管你。」

唬得寶玉連忙作揖：「好姐姐，原是我莽撞了，才惹得妹妹不高興，姐姐且替我去陪個不是，叫妹妹原諒一二，一則生我的氣事小，要氣壞了自己身子不值當，才真是我罪過了。」

紫鵑笑著打發人走了。

回身打了一盆水進屋，絞濕帕子給黛玉擦臉，黛玉尤自生悶氣。

素月晚些時候回來聽說這話，只搖搖頭，這寶二爺虧得年歲上還不大，再過兩年可還這麼著，史老太君並王夫人溺愛太過了些。姑娘們的屋子哪由得一個爺們兒這麼進進出出，別說這只是表姑娘，就是自家親姊妹也沒有這般的道理。

心裡存著這事，素月心想回頭得空需得去司宣衍稟告一回。

次日，吃過早飯去上學，三春姊妹先到了，想是聽了昨天的事，先把林黛玉取笑了一場。

黛玉氣得：「都是不學好的，趕明兒看你們怎麼樣呢！」

幾人又忙拉著她和解說說笑笑，不多時先生過來了，大家方止住話不提。

晌午，黛玉且在屋子裡練琴，不妨晴雯突然過來，不免疑惑問：「姐姐怎麼這會兒子過來了？」

晴雯嬌笑說：「姑娘快別練琴了，大爺打發我請姑娘去過去呢。」

黛玉聽了更不解：「可是什麼事，這麼著急忙慌的，我衣裳還沒換，也容我點時間。」

「我伺候姑娘換，」晴雯搖搖頭，又解釋，「是昌虞侯府打發了人來接大爺和姑娘過去，要什麼說的我們也不知道，姑娘去就知道了。」

黛玉兩個丫鬟並奶娘一同先往司宣衍那邊去，昌虞侯府已經稟了賈母王夫人，要接兩個孩子去住上幾日。

果然外頭馬車已經候著，司宣衍已經站在馬車旁，見黛玉來，這次親自扶她上去。

黛玉喚了一聲「哥哥。」

司宣衍應了。

司宣衍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淡淡，黛玉看了兩眼，亦是猜不著。

到了昌虞侯府，一應見了人請安，虞府大太太說，原是明日是虞大姑娘的生辰，虞大姑娘說想請林家妹妹過來一處玩耍。

這虞大姑娘今年十四歲，閨名喚作虞文沁，生得溫婉賢淑，說話柔和，行動自有動人之處。

黛玉上次見她已經見識過她處事周全，為人靈巧親和。

虞文沁姐妹幾個同司宣衍林黛玉相互見了季，那虞文靈今日彷彿老實了幾分，卻在看向司宣衍，面上泛起紅來，有幾分羞澀之意。

黛玉暗暗納罕，就聽見虞文沁邀她與自己同住，黛玉笑著應了，只心下把這茬兒存住了。

她卻不知，原來是那虞侯爺心下有意將幼女虞文沁說與司宣衍，與林家結親。虞老太太，大太太見過司宣衍其人，無有不滿意的。不妨他們說話時，不妨被虞文靈偷聽到了幾句，這才有了後面虞文靈見司宣衍時，臉上不免露出兩分羞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