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血的月亮
煙霧月一愣,轉頭看她。
吉莉安的眼眸生魅,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她很自然地將手搭在她肩膀上,開口道:「好了,別發獃了,快走。」
「再晚一些過十點了,也許就吃不上飯了,還是你想餓著肚子?」
她的語氣親昵熟稔,好像她們不是才認識,好像她剛剛沒有說那些話。
煙霧月的心五味雜陳,只是回道:「嗯。」
她覺得自己更該明確一下自己所待的是個什麼地方,還有三天後的黃昏遊戲......也許很多都沒她想象中的這麼簡單。
一路跟著指示牌走過長廊,也許是因為來得太晚,食堂的人群逐漸散去。
食堂的環境比煙霧月想象中的好很多,寬敞明亮,周圍擺著許多椅子,空中瀰漫著食物的味道。
「免費餐在那邊。」吉莉安沖煙霧月微笑,很好心的給她指了指位置。
「還分免費餐和收費餐?」煙霧月問。
「對,不過收的是支持票,也就是你在『黃昏遊戲』里獲得的東西。」
吉莉安回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說:「免費餐味道可不好,我可以請你一頓?」
煙霧月對上她瀲灧的眸,訝異道:「支持票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吉莉安:「對於這個監獄里的存在來說,的確如此。」
煙霧月眨了下眼,說:「那就不必了,我就吃免費餐就行。」
吉莉安見她如此,也不堅持,挑眉離開了。
煙霧月往免費餐的區域走去,面上沉默,內心思索著。
她察覺到吉莉安似乎對自己很友好,她這種友好根本沒有理由。
或許這只是對方的一個友善的舉動,自己多想了?
前方打飯的是一位身材稍顯臃腫的人類女性,煙霧月端著盤子在前面站定,笑道:「阿姨,一份免費餐。」
打飯阿姨本來正翹著腿剔牙,聞言她抬頭看了煙霧月一眼,將牙籤往後一扔,打開了前方油膩的鍋蓋。
然後煙霧月看清了鍋里的東西,那是一團粘稠的灰色漿糊,裡面似乎漂浮著肉沫,土豆,豌豆,蔬菜......無數食材混雜在一起,看著就不好吃的樣子。
煙霧月臉有點僵。
食堂阿姨手拿起勺子在鍋內攪拌一圈,然後將灰色的漿糊給她裝入一個大碗內,又從旁拿了幾塊黑麵包,一起放在餐盤內。
「今天剩的多,多給你裝幾個。」
「......謝謝。」煙霧月聲音有些艱澀,端著餐盤離開了。
吉莉安說得對,免費餐的確很難吃。
煙霧月坐在桌上,將勺子在灰色漿糊上攪了又攪,看著上面飄著的肥肉,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將其咽下去。
她只好拿起一旁的黑麵包,這個味道也不怎麼樣,完全沒有麵包的香味,她感覺自己在啃一塊過期僵硬的饅頭。
「看吧,我提醒過你了。」坐在對面的吉莉安說。
吉莉安餐盤中的食物則完全不同,做工精美的碗內是一塊多汁的烤肉,還有一塊肉質細膩的腌鱈魚,透明高腳杯內是紅得似血的汁液,在燈光下泛著光。
「這是......葡萄酒?」煙霧月望著那紅色汁液問。
吉莉安飽滿的紅唇觸碰著玻璃杯,眼底流露出享受的神情。
她舔了舔唇邊的紅色汁液,眼底掠過波光,笑道:「是血。」
「什麼......血?」煙霧月愣住了,嘴裡叼著的黑麵包掉落在餐盤中。
吉莉安凝視著她的神情,勾了下唇,笑道:「哪裡有問題么?」
煙霧月:「......」哪裡都有問題吧。
她心中思緒翻湧,還未組織好語言,便聽吉莉安緩緩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我殺了十幾個男人么,最後我把他們的血都放幹了,作為日常的飲品食用。」
煙霧月覺得碗里的黑麵包吃不下去了,她望著眼前吉莉安望過來的眼眸,不知說什麼好。
她低估了這位獄友的殘暴程度。
沉默良久,直到空中傳來一聲輕笑。
吉莉安似乎是遇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她艷麗的臉上緩緩蕩漾出笑意,明亮生魅的眼眸彎起。
煙霧月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直到過了好一會,吉莉安才稍微收斂了笑意。
「你的表情太可愛了。」
吉莉安塗著紅色指甲的手端起眼前的透明高腳杯,在燈光下晃了晃。
她望著煙霧月,說:「這只是葡萄酒而已,不信你自己可以聞一聞。」
對方將手中的酒杯遞前,於是煙霧月嗅到了那股獨屬於葡萄酒的花果香和發酵味。
煙霧月輕嘆一口氣:「真是的,差點被你剛剛的表情騙到了......」
吉莉安盈盈美目凝望著她,輕聲說:「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那些臭男人的血有什麼好喝的,真正美味的,也應該是你這樣的......」
「你說,對么?」
她的尾音帶著幾分纏綿的味道。
煙霧月怔愣,抬頭望她。
吉莉安的手撐著下頜,那雙微微挑起的魅惑眼眸波光瀲灧,此刻蕩漾著她的身影,意有所指。
這應該是一個玩笑。
但煙霧月笑不出來,她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
就像自己變成一個獵物一樣。
等心事重重地吃完飯,煙霧月婉拒了對方一同去訓練室的請求,她想著白啾的事,打算先回去看看。
吉莉安目光落在煙霧月身上,緩緩道:「三天之後『黃昏遊戲』開啟,你從未參加過任何一次,訓練還是很有必要的。」
「作為新人,你沒有支持票,訓練室只對新人有一次免費開啟的機會,好好珍惜。」
煙霧月說:「謝謝,我知道了,我到時候會去的。」
吉莉安微笑:「既然如此,祝你好運。」
......
與對方告別後,煙霧月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她還是有些餓,坦白講,剛剛她並沒有吃飽,免費餐實在太難吃了。
煙霧月燒了一壺水,打算等會多喝些水,彌補飢餓。
她在枕頭下拿出了自己的那本書,翻到後面的頁數,白鳥形態的沙漏間已經漏了一半的沙。
這時她發現沙漏旁竟然還浮現一個愛心,此時還是空心的模樣。
這個空心......是親密度么?
不會吧,她還以為自己跟白啾雖然不算熟,但彼此間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居然還是空心?
有些沮喪。
煙霧月想起那天白啾望過來的淡金色眼眸,心想,也許對方的防備心比她想象中強。
......
天空之境,伊維羅納城。
金碧輝煌的殿外皎潔的月光鈴蘭緩緩搖晃,澤維爾坐在桌前,雙眸垂下,處理事務。
這時天使多尼走了過來,恭敬行禮,將一份文件遞上。
「澤維爾大人,您要的資料。」
澤維爾淡金色的眼眸中掠過光澤,他看著眼前的文件,上面是一位人族的畫像,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事,畫面中的人是死去的人族勒斯。
「大人,你說的我去查了,說起來勒斯這人的確很奇怪,我去查了他的親朋好友,有人說他十八歲那天後性情大變,沒人知道為什麼......」
澤維爾目光很沉,平靜道:「繼續查。」
多尼有些好奇對方為什麼會突然對人族的事感興趣,但在他心中大人向來深謀遠慮,因此只是點頭,按吩咐行事。
像往日那樣,澤維爾處理好一切后,回到了寢宮。
空曠的房間內已經點燃好安眠之香,僕人按照他的吩咐也退下了。
他從密室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沾滿鮮血。
澤維爾走進浴室,整個空間由黑色的瓷磚鋪成,高奢華貴,沒有絲毫亮色。
浴缸里熱霧瀰漫,但裡面蕩漾的不是水,而是一種暗紅色的液體,像血液一樣流動。
他沒有開燈,解開染血的衣袍,走進浴缸中。
窗外月光投落,晦暗的光線下,他目光淡淡,沒有任何溫度。
此刻躺在浴缸中,但感受卻並不那麼舒適。
只因為浴缸中流淌著的液體,是一種名為「淌血的月亮」的液體。
其實這是暗色峽谷中一種月亮樹的紅色汁液,因為汁液的顏色近似血,曾有位吟遊詩人路過此處,將其取名為「淌血的月亮」。
這種汁液並不像名字這麼美好,任何一個人觸碰到這種液體都會感受到一種灼心的痛楚,說是痛不欲生不為過。
它的好處是在改善體魄方面效果極好,但很少有人用這種方式,因為無人能忍受這種痛楚,那不是簡簡單單肉.體上的疼痛,而是身與心,整個靈魂身體的劇顫。
曾經有人半個手臂沾染這種汁液后暈死過去。
而此刻澤維爾在浴室中,全身浸泡著這種紅色的汁液,金色的睫翼下,神情平靜如水。
其實效果還是其次。
如今他只是享受這種感受。
死亡的感受。
快樂會成癮,但對他而言,痛苦也是。
他的前半生都在苦痛中度過,即使如今回到了平靜的生活,但也忘不掉當初的感受。
光會灼燒他。
他喜歡黑暗。
「淌血的月亮」緩緩流動,像活物一般,分割著他的身體,像將他的五臟六腑都割碎了揉成漿糊,拋向深不見底的暗淵。
在這種極致的苦痛和震顫里,他感到死亡帶給他的救贖。
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早就死了,只是肉.體還活著,行屍走肉一般。
這麼多年,仇人差不多都殺光了,他還活在陰影中。
他閉上眼。
或許死亡本身就是一場救贖,在靈魂離去身體的一瞬間,在漫長的光陰后,所有的一切灰飛煙滅,他變成了一顆塵埃,一道影子,沉淪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意識逐漸渙散的瞬間,他感覺眼前掠過一道藍色的光。
然後熟悉的感覺出現了。
所有的一切潮水般褪去,他睜眼的瞬間,眼前出現一雙碧海般的雙眸。
少女潔白的肌膚在光芒下瑩潤著光,她望著他,眨了眨眼,神情驚訝。
「絨啾,你身上怎麼沾了這麼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