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1
青道與市大三高的比賽當天。
吉川春乃感到很欣慰。
雖然早乙女紬在巴士上對市大三高產生了過於濃烈的敵意,但站到比賽看台上時,她就完美地抑制住了高漲的憤怒。
並且把這份充滿了對青道棒球部愛意的憤怒,轉化成了熱情的應援!
早乙女紬:……
她也沒有料到。
是棒球部太會蠱惑人了。
蠱惑事件之一,是賽前的青道口號。
比賽開始,主將結城哲也示意選手們圍成一圈,彼此彎腰湊在一塊兒時,早乙女紬還不明白他們要做什麼。
身旁的吉川春乃忽然興奮:「是那個吧!在電視上看到過的那個!」
早乙女紬:「誒,哪個?」
不等吉川春乃回答,以看台和選手之間的距離,早乙女紬就清楚地看見主將忽然抬手,按在了自己胸前的「青道」二字上。
這像是一個訊號,其餘選手也默契地一個個抬手,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早乙女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主將指著自己的胸膛:「我們是誰?」
選手們齊聲喊:「王者青道!」
「比誰都流過更多汗水的是?」
「青道!!」
「比誰都流過更多淚水的是?」
「青道!!」
「你們準備好戰鬥了嗎!」
「噢噢!——」
在選手們的高呼中,主將高舉右手指向天空:「背負著全校的榮耀,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全國制霸!
「我們上——!」
選手們一同手指天空,聲音響徹雲霄:「噢噢噢!——」
與此同時,身邊的應援們也沸騰起來:「噢噢噢——!」
看台席快速敲擊應援喇叭,爆發出相和的激動歡呼聲。
球場上的選手和不能上場比賽的其他部員們的聲浪匯聚在一起,如同翻湧奔騰的海波,幾乎要將整個球場都淹沒。
早乙女紬:「……!」
置身於氣勢洶洶的吼聲中,她身體內部也激起一陣不容拒絕的顫慄。
這……這是青道的口號嗎?
早乙女紬嘴唇緊抿,雙眼睜大著定定看著跑向自己位置的選手們,她感覺自己面上湧出一陣滾燙的紅暈,忍不住捂了下臉。
好、好中二……好熱血!!
不僅是沒有見過這場面的早乙女紬,即便是在電視里看到過的吉川春乃,也並沒有比前者鎮定到哪裡去。
「貴子前輩!太厲害了,真的太厲害了!」
吉川春乃忍不住原地跳起來,拉著藤原貴子的手臂歡呼,「我一直想在現場親眼看到這個的!真的、真的……太厲害了!」
藤原貴子面帶笑容,雖然看起來反應平靜,但微紅的臉頰泄露了她的內心:「嗯,比賽會更厲害哦。」
「我、我一定認真看!一球都不會錯過!」
正如藤原貴子所說,青道的口號足夠吸引眼球,但比賽內容也不遑多讓。
不論口號或者應援多麼出色,只有隊伍在比賽中的表現,才真正打動人心。
當天的比賽中,青道充分展現了什麼叫做全國最強的鑽石打線。
一棒倉持洋一,以極快的跑壘速度上壘,並且通過盜壘成功推進壘包。
二棒小湊亮介,揮棒極具黏性,以精準的選球眼光輕鬆上壘。
三棒伊佐敷純,強肩強打所以擁有出色的長打能力,直接送一棒回到本壘。
不動的四棒結城哲也,是無論何種情形都能成功擊球的無懈可擊的主將,一發擊牆長打為隊伍持續奪分。
五棒增子透,依靠出眾的體格獲得了無可置疑的力量,再次長打上壘。
……
在如同穿針引線一般順暢契合的各打擊棒次的推進下,青道高中第一局就拿下八分。
其中包括六棒御幸一也敲出的滿貫本壘打拿到的四分。
金屬球棒揮出,完美擊中硬式棒球球心,發出清脆的震響。
那顆白色的球像疾行的飛鳥一般,划著優美的弧線俯衝著撞向本壘打鐵絲網,發出嘩啦的撞擊聲——
這一刻,早乙女紬感覺那顆白色的球彷彿直接撞在了自己的心壁上。
全身的細胞都沸騰了,血液像燒開的水一樣喧鬧著,冒出滾燙的蒸汽。
球場上,御幸一也將球棒一扔,慢條斯理地跑了一圈,高舉右臂回到本壘。
整個青道看台發出轟隆的歡呼聲。
而人群中的早乙女紬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道身影,臉頰滾燙又酥麻。
她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了。
是因為這個人嗎?
是因為滿壘打嗎?
是因為比賽嗎?
不,還有不一樣的東西。
因為這並不是早乙女紬第一次看見御幸一也敲出本壘打,也不是她第一次看高野比賽。
小學還在東京時,夏季大會期間,御幸一也和成宮鳴這兩個棒球狂人會帶著她一起到明治神宮球場,從八強賽開始,幾乎一場不拉地觀看比賽。
當然,她也由此有了被毒辣的陽光曬暈,再醒來時就是在幼馴染的床上(因為對方沒有她家鑰匙)這種尷尬的經歷。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並不是因為今天是高中生棒球比賽的緣故,她才這麼受震撼。
應該說,因為今天是自己的隊伍的比賽,才如此與眾不同。
在春季還算溫柔的陽光里,大家統一穿著淺藍色的青道運動T恤,整齊排列在看台上。
就像剛才應和口號一樣用力敲響手上的應援喇叭,所有人盡全力喊出對選手們的聲援:
「打出去!阿哲!」
「好樣的倉持!」
「伊佐敷激光肩!!」
「狙·い·撃·ち!」
……
早乙女紬覺得自己淹沒在了純潔的熱情里。
沒有執著的目標?沒有人生的谷欠望?
不,至少在此刻,她是如此真切地渴望著青道能贏下比賽。
她簡直恨不得像抓住頭頂樹枝上熟透的果子一樣,將屬於青道高中棒球部的勝利緊緊攥在手裡。
早乙女紬全身都像著了火。
人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屬於一個隊伍,是比賽球隊的一員。她想要自己的隊伍獲勝。
少女臉頰浸得緋紅,額上沁出細小的汗珠。
她握緊應援喇叭,拚命揮舞過手臂,毫不顧忌地跟著應援指揮喊出自己的聲音:
「青道——!!」
「青道——!!」
「打出去——!!」
「打出去——!!」
……
早乙女紬簡直在應援上投入了120%的精力。
由此毫不意外,比賽結束后,她收穫了一雙酸痛的手臂,和已經半啞的嗓子。
旁邊吉川春乃擔心地問:「要不要緊呀?我替你背包吧?」
「不,沒事的……」
早乙女紬擺擺手。
熱血過後的確感到非常疲憊,但早乙女紬表情很輕鬆,她想了想說:「正式成為經理的話,還需要做什麼呢?」
「誒?紬的意思是……」
早乙女紬有點不好意思:「我想成為棒球部的經理,現在我確認了。」
「哇太好了!」吉川春乃驚喜地雙手合十,雙眼閃動著光彩,「什麼都不需要哦,告訴前輩們就好了!」
「這樣……」
早乙女紬於是朝她伸出手,「那以後,就要春乃多多指教啦!」
吉川春乃雙手握住,重重點頭:「嗯!」
……
早乙女紬決心成為棒球部經理的十五分鐘后。
回程巴士上。
她坐到座位上的第三分鐘,就抵擋不住睡意,沉入夢鄉了。
坐在她旁邊的吉川春乃非常理解,畢竟早乙女紬拼盡全力的應援她都看在眼裡,疲倦也是理所應當的。
只不過,或許現在時機不是特別好……
巴士上此刻氣氛有些緊張。
因為球隊正在開反省會。
今天的比賽從結果上來說的確贏了,但這是因為打線足夠優秀。
實際上,市大三高同樣從青道手裡拿到了十分。
失分原因不在守備,而主要在於王牌投手丹波光一郎。他投了太多四壞球,屢次保送對手上壘,其他投球質量也不高,還被打出了幾支本壘打。
也就是說青道雖然打線強勁,投手卻不盡如人意——反省的就是這個問題。
如果投手們依舊以這種狀態迎接夏季大會,那麼已經五年不曾打進全國的青道想打入甲子園,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正是由於問題的嚴峻性,所以即便贏了比賽,氣氛也像輸了一樣凝重……
早乙女紬卻在這種時候睡了過去,並且叫都叫不醒。
該怎麼辦才好……
吉川春乃擔心其他隊員會因此而對早乙女紬有意見,但又不敢動作太大,怕反而引起大家注意。
要、要不用力掐一下手背?
正在吉川春乃為難的時刻,有人伸出了援手。
從前排座椅的中間,忽然遞過來一頂棒球帽。
吉川春乃驚訝地看過去,只見對方在狹小的空間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同時用眼神示意她旁邊的早乙女紬。
對哦!可以用帽子遮住的!
吉川春乃連忙接過那頂白色棒球帽,輕輕戴在低著頭的早乙女紬頭上。
有帽檐遮擋,就看不出來她是在睡覺,還是情緒低落了。
「謝謝——」
吉川春乃小聲道謝。
對方帶著笑意小聲說:「這傢伙睡覺很怕光的,麻煩你照看了。」
「誒?好、好的……」
吉川春乃下意識回答。
對方又轉過頭去了。
但吉川春乃心裡忍不住疑惑——所以遞帽子過來,不是為了遮住睡顏,而是為了擋光?
在這樣的情況下睡著了,原來是沒有問題的嗎?
她看看被棒球帽擋住臉的早乙女紬,又看看前排的座椅,再轉頭看看早乙女紬。
嘛……既然御幸前輩這麼覺得了,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
直到巴士將要抵達學校時,早乙女紬才悠悠轉醒。
她還沒能意識到剛剛自己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睡了一覺,只是眨眨眼,再眨眨眼。
這是什麼東西——棒球帽?
睜開眼后,沒有看到預料中應該看到的前排藍色座椅,反而被一道陰影遮住了大半視線。
早乙女紬下意識伸手,捏住那道陰影——也就是棒球帽帽檐,把帽子取了下來。
咦,她之前把帽子取下來了來著。
而且這也不是她自己的帽子。
「這個是……」
巴士逐漸接近青心寮,早乙女紬有點茫然地朝旁邊吉川春乃看去,小聲說,「抱歉啊春乃,我竟然睡著了……你的帽子——」
「誒?不不,不是我的。」
吉川春乃愣了一下,連連搖手,「是御幸前輩的,也是他讓我幫你戴上的。」
早乙女紬:「……?」
「因為前輩說你睡覺時很怕光。」
吉川春乃指了一下前座,示意帽子的主人就坐在早乙女紬的前方,「今天紬真的很努力呢,一定很累了吧。」
早乙女紬:「……」
她看看手上的白色棒球帽。
雖然看得出使用痕迹,但非常乾淨,既沒有泥印和汗漬,也沒有像很多選手的帽子那樣,在帽檐內側讓重要的人寫下重要的話。
大概是備用的。
這個人一直對勝利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
這種執著不僅體現在球場和訓練上,也體現在超認真地準備比賽相關用品方面。他總是會保證球帽和內襯這種必需品有足夠的餘裕。
……不過現在就造福早乙女紬了。
她的確睡覺時很怕光線,難為坐在前排的御幸一也還有心來關注後排人的狀況。
不知道前排的御幸一也有沒有聽到她們說話,總歸現在他沒有任何反應。
那麼現在,問題來到早乙女紬這邊。
她該拿這頂帽子怎麼辦?
是好好還給它的主人,然後真心道一聲謝。
還是假裝沒聽到吉川春乃的話,重新戴到頭上繼續睡覺。
還是掏出自己剛好帶著的馬克筆,像小時候那樣寫上「今天晚餐想吃漢堡」?
……好難抉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