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濁

橫濱的暮光里，一輛機車在道路上飛馳而過，轟鳴聲回蕩，速度之快，彷彿可以看見尾燈殘影，引得街道上行人側目。

正是在趕往任務地點的中原中也。

系統在獵獵風聲中大聲喊到：「宿主，前面那個彎道右轉過去！」

看著這熟悉的路線，中也眉頭深深皺起。

這個方向是……擂缽街。

機車一個急剎，中也停在了擂缽街一處狹窄的下行樓梯前。

明明外面的太陽還未完全沉落，紅霞滿天，但擂缽街這個在巨型坑洞上建立起的貧民窟卻已經幾乎透不進什麼光亮，狹小密集的危房吞噬了光明，四處破舊的街道昏暗無比。

而中也面前的這個樓梯尤為黑暗，向下望去，入眼的似乎只有深淵。

中也習慣性扶壓了下帽檐，而後跨步向下走去，蔚藍的雙眼中泛起警惕的冷光。

直覺告訴他，這底下一定有什麼危險的東西。

冷風穿過，兩邊破舊矮房牆上亂七八糟釘上去的木板就「吱吱」作響，甚至偶爾還有剝落的牆皮，更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系統嚶嚶出聲：「宿主，這裡好可怕，像恐怖片。」

中也惱怒：「閉嘴！」

越接近坑底，陰冷的氣息似乎越發濃重了。

就在雙腳剛踏下最後一階樓梯之時，中也忽然察覺異常，猛地轉頭向後望去。

只見來時的狹窄樓梯已經不見了，身後只剩了幾處牆體斑駁的房屋，淹沒在黑暗之中。

中也眼睛眯起危險的弧度。

系統見狀瑟瑟發抖：「宿主，這是鬼打牆嗎？」

中也沒回答系統的話，翻出手機來一看，果然已經沒了信號。

這處地方的氣場明顯有了變化，像是進入了什麼幻象，難道是什麼厲害的異能者？

就在中也暗自懷疑的時候，突然間，異象陡生。

中也瞬間放出異能，紅光繞身，輕巧躍至一邊房屋的瓦頂。下一秒，一個黑色的不明物體裹挾著風聲破開了幾層牆壁，重重砸在了中也剛剛站立的地方，地上瞬間出現了一個圓形裂坑。

塵埃散過，只見另一邊，把剛剛那個黑色的不明物體打飛的，正是中也要找的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站在一片廢墟中，擺出戰鬥的姿勢，額前燃起一團金色火焰，映照著瞳孔里也泛起一輪金光，嘴角弧度冷淡，面上閃爍著的是與平日里大相徑庭的沉著，手掌上的奇特手套還纏繞著未飄散的硝煙。

看著這樣的沢田綱吉，中也忍不住出聲：「沢田？」

沢田綱吉似是剛注意到中也，眼睛微睜：「中原先生。」

隨後又眉頭輕皺：「這裡很危險，中原先生還是先退後，我來解決。」

聲音穩重，溫和卻又不失嚴肅。

說完就又朝剛剛那個東西攻過去。

中也：......

這是沢田綱吉？

好傢夥，還是第一次有人在戰場上對中也說「退後」，多新鮮吶。

不過綱吉現在這樣子，倒是有點黑手黨高層的風範了。

沢田綱吉再次攻上去的時候，中也就看清了那個不明物體的樣子。

那是個長得像人形，但又不完全是人的東西。他全身黝黑，外表皮膚坑坑窪窪，沒有鼻子，但卻長著三隻眼睛，尖牙外露，指甲尖利，四肢瘦長，肚子卻是凸起的。極其怪異。

中也看得面色凝重，也顧不上考慮綱吉的變化。

上一次見到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還是組合的洛夫克拉夫特。

那次中也是開了污濁才解決的。

觀戰不一會兒，中也發現了問題。沢田綱吉的攻擊，雖然能打中那怪物，但是，好像不太有效果。

那怪物一次次被擊中，最後卻像是毫髮無損。

就在沢田綱吉氣力不繼，眼看要遭之時，中也出手了。暗紅的異能照亮了這片廢墟，中也絲毫沒有輕敵的打算，橫掃過去就是毫無保留的全力一擊。

出乎意料的是，中也的攻擊似乎與沢田綱吉不同，倒是對怪物造成了重創。只見那怪物的半邊手臂在灰塵飛揚里斷落在了瓦礫之中，整個身軀也因為重力的壓迫深深嵌進地面。

中也見狀眉毛上挑，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綱吉也是眼睛微微睜大。

有了一絲喘息的時間，中也轉頭問身後的沢田綱吉：「你上哪兒招惹的這麼丑的怪物？」

綱吉看著被摁進地里動彈不得的怪物冷靜開口回答：「我也不知道，在這邊和里包恩走散以後，就突然受到了攻擊。」

不待中也繼續發問，那邊被困的怪物突然說話了：「領域......展開。」

嘶啞的話音落下，以那怪物為中心，黑色牆壁迅速蔓延，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了中也和沢田綱吉。

「這是......空間異能？」中也咬牙猜測。這怪物放出的空間，壓迫感甚重，身處其中，死神的氣息彷彿近在咫尺。

開了領域，那怪物掙脫中也的重力操控，從地上爬了起來，仰天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像是得意，像是嘲笑。

綱吉的超直感發出的警報，在被那牆壁包裹的瞬間達到了巔峰。

「中原先生。」綱吉冷靜出聲。

「啊，我知道。」中也回應。

他們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中也在心中快速分析，綱吉的火焰對那怪物造成不了什麼傷害，那麼主力必然只剩下自己，而最棘手的是現在這個古怪的空間，多年以來養成的戰鬥直覺告訴他，如若不全力以赴，那麼下場只能是死。

看來，又要欠太宰治那廝一個人情了。

中也注視著怪物的神情，將自己的手機解鎖以後丟到了綱吉懷裡，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綱吉發話：「一會兒我來收拾這怪物，破開空間，你逃出去之後找有信號的地方，打給通訊記錄里唯一沒備註的那個號碼，就說中原中也開了污濁，讓他過來。」

就在綱吉拿著手機錯愕之際，中也抬起手，慢條斯理脫下皮質手套，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說道：「要是電話沒人接，就去藤田私立醫院的高級病房找，人叫太宰治。」

綱吉反對：「這怪物能力詭異，你一個人太危險。」

中也蔚藍的眼底燃起囂張戰意，嘴角上挑，輕狂一笑：「管他是什麼怪物，都別想在我的眼皮底下禍害橫濱！」

那怪物似乎是被中也的笑容刺激，斂了笑聲，立時出招攻了過來。

只見大片噁心的黏液從怪物那處湧現，勢如洪水，所到之處，發出「滋滋」溶解的響聲。

眼看攻擊逼近，中也不慌不忙，低吟聲起：

「汝，容許吾陰鬱之污濁，勿復吾之覺醒。」

瞬間，紅光繞身，獵獵風起，將中也的帽子掀飛了。刺目的紋身在中也身上浮現，彷彿荊棘藤蔓，臉頰兩邊也被覆蓋，暗紅的圖案映照出幾分妖異。

正是中也本身化為重力因子的「污濁」狀態。

黏液噴涌而來，中也大吼一聲，凝聚出壓縮后的重力子彈，飛身迎上去。兩相碰撞發出的衝擊，把一旁的綱吉都震得往後退了幾步。

那怪物見攻擊居然被中也硬生生擋了下來，似被驚到了，而後惱羞成怒般，尖叫著沖了過來，與中也戰作一團。

綱吉自知火焰對怪物無效，這樣的戰鬥他根本插不上手，而超直感也一直發出警報，提示中也目前的狀態之危險。綱吉只能暗自擔憂。

中也轉換形態之後，異能力暴漲，重力因子凝聚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他陷入戰鬥的狂暴，瞬間壓制住了那怪物，居然佔得了上風。中也失去理智，以自毀的方式，愈戰愈勇。

反觀那怪物，卻在重力使面前顯得吃力起來，渾濁的三隻眼睛中，逐漸聚起了恐懼。

它想逃！

中也豈會給它機會，巨大的重力子彈砸下來，剎那間，將那怪物打得四分五裂，消失在了一抹藍焰中。

黑色牆壁也褪去，恢復了原來的一片廢墟。

就在中也出了領域，還要大鬧的下一秒，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只聽一個聲音響起：「異能力，人間失格。」

竟是太宰治趕到了！

淡藍色的光芒閃過，中也的身體瞬間脫力，軟倒在太宰治懷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中也費勁睜開一隻眼睛，他的鼻子、嘴角均流出了鮮血，髮絲凌亂，看起來好不狼狽。

而後中也又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眼中浮現怒氣，啞聲說道：「你他媽......又往我身上裝定位器......」

話剛說完，中也就徹底昏了過去。

太宰治抱著昏死的中也，臉色陰沉。

中午在醫院時，太宰治趁中也把他壓在床上喂飯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在中也身上安了個定位器。

原本是因為中也最近行為過於異常，太宰治想要查查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在看到中也出了港口黑手黨總部，急匆匆趕往擂缽街的時候，太宰治就跟了過來。

可太宰治剛趕到，就看見中也和一個小鬼一起被怪物關進不知名的封閉空間。太宰治當時發動人間失格，卻發現異能力毫無效果。

人間失格沒有例外，這說明對手根本不是異能力者。

黑色的空間散發不詳的氣息，不難想象裡面的兇險。多年搭檔的默契告訴太宰治，中也在裡面絕對開了「污濁」。所以太宰治就守在外面，在中也破開空間時，抓住人的手腕解開了異能力失控狀態。

還真會亂來。太宰治難得心緒波動，眸光暗沉：要不是自己留心跟了過來，這蛞蝓是想就這麼死在這邊嗎。

「你就是中原先生之前說的太宰治嗎？」綱吉見太宰治救下了中也，開口詢問。

太宰治不認識綱吉，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是中也保護了這個少年，兩人之間是認識的。看著這個莫名出現在中也身邊的少年，太宰治罕見地沒有開口。

綱吉也不在意，超直感已經給了他答案。他抬頭看了看四周，又將暗含擔憂的目光投向中也：「中原先生之前還說讓我去找你，既然現在你已經來了，就快帶著他離開吧，中原先生看起來情況不太好，這裡不安全。」

綱吉將中也先前丟過來的手機拿出來，目光里多了幾分歉意：「我還要去找人，中原先生就只能拜託你了，這個是他的手機，麻煩替我謝謝他。」

太宰治伸手接過。

隨後綱吉向太宰治點頭示意，火焰燃起，他的身影消失在破舊房屋后。

他去找之前走散的里包恩去了。

綱吉走後，太宰治看著中也昏過去的臉，眼神幽深，有一瞬間彷彿能窺見幾分那裡曾經浸滿的黑暗。

嘖，真麻煩。

要不就丟這兒吧......

月將升空，就在這片廢墟風聲漸弱，將要重歸於靜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趕到了這裡。

「哦呀，奇怪了。」來人是個身形修長的白髮男人，他的眼睛上戴著黑色眼罩，但又不像個瞎子。

「老師，特級咒靈呢？」旁邊一個粉頭髮的少年四處張望。他身後分別還站著一個橙色短髮的少女和一個表情冷淡的海膽頭少年，幾人的穿著細微之處有所不同，但大致都相似。

只見那白髮男人慢慢踱步到一處碎瓦前蹲下，摩挲著下巴，仔細端詳上面殘留的黑色黏液，感受裡面微弱的詛咒氣息。

「哈，這下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