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排

來到梟谷女排部專屬的體育館，情況的確像赤葦京治說的那樣，不少新生正聚集著往裡走，有一名學姐在外面歡迎她們。

那位學姐一邊安排她們進去一邊喊：「有表演賽哦——不管有沒有打過排球，只要對排球有興趣就可以來看哦——」

來者不拒。今年梟谷女子排球部的招新策略是廣招人，然後從裡面挑選有天賦的人慢慢培養嗎？淺羽彌生陷入思考。

確實作為一支強大的排球隊，紮實的後備力量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而上一年春高，梟谷就顯現出了後備力量薄弱的問題。

那是一場突發意外的比賽，在原本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兩名主力隊員相繼因病因傷退場。隨即換上來的替補，不只導致隊伍的協調性變差，她們差勁的基本功和臨場發揮還差點將那場比賽完全輸掉。

一遍來說像梟谷這樣的強校，除了正選以外以外的後備力量人數應該不少，就算是替補，也應該是優中選優的選手。所以臨時被換上場之後，就算導致隊伍力量稍有削弱，也不應該直接變成那樣讓局勢完全翻轉的樣子。

淺羽彌生進入體育館時，表演賽已經進行了有一會兒。第一局比分到了15:13，紅隊暫時領先於藍隊。

當然，既然是「表演賽」，比賽中表演的痕迹自然非常濃重。尤其在內行人看來。

淺羽彌生在二樓看台上一個人少的位置站定，手臂撐到欄杆上，俯視球場上的隊員。

之前在春高比賽上看到過的二三年級主力面孔都在，為了平衡兩隊的實力，她們被平均分配到了兩個隊伍中。大概是為了讓圍觀的新手更容易看懂，整個比賽的節奏都刻意被控制地比較慢，各種戰術不管熟練的還是不太熟練的都拿來了場上進行展示。暫停時兩隊隊長的聲音也很大，盡量讓觀眾也能聽清。

可謂是為了拉更多新人非常努力了。

看了沒一會兒，剛才在體育館門口負責引導新人的學姐特意走到了淺羽彌生身邊，和她打招呼。

「是淺羽彌生同學吧？」

淺羽彌生點了下頭，「嗯。花見學姐好。」

那位姓花見的學姐意外地一愣，「你知道我的名字？」

淺羽彌生：「以前看比賽的時候看過過的。」

對於比較正式的比賽，基本上每次賽前都會介紹教練、領隊、經理人，以及隊員挨個登場的環節。而梟谷去年後半年的所有比賽里，隨隊伍入場的經理人都是她——梟谷學園二年級的花見渚。

花見渚揚起微笑，「看來你對我們的隊伍已經有過一定研究了啊。」

她扭頭看向正在如火如荼進行表演賽的場內，「那麼你覺得怎麼樣，現在的我們的隊伍？」

淺羽彌生觀察著隊員們的表現，眉間不自覺地便染上了幾縷憂愁。

即使隊員們為了雙方水平的平衡刻意隱藏了自己的部分實力，也還是能從中發現一些顯著的技術特點的。

所以該怎麼說……

「嘛，能看出來前輩們還是很厲害的。」淺羽彌生委婉地回答，「尤其是在正式比賽上擔任過首發的主力。」

花見渚臉上和善微笑的表情瞬間僵了一下。

淺羽彌生話外的意思，是指現在場上的這些普通隊員和以往在正式比賽上上過場的主力隊員實力有差距。仔細觀察之下隊伍的總體情況很不平衡。

比如紅隊的其中一位主攻很強悍，對角那位卻完全撐不起來。即使是在表演賽上也不怎麼下球，還是在藍隊放水的前提下。

如果這是正式比賽，恐怕會被直接遭遇卡輪，被對手連得個三四分吧。

而藍隊最一目了然的問題則在於自由人。那個自由人……

淺羽彌生真的不理解，為什麼自由人的防守會比副攻手還要差啊，甚至每到關鍵時候還需要被主攻保護起來。

呔！別以為你藏得很好！你已經完全暴露了！

同樣身為自由人的淺羽彌生真的一秒都看不下去。

淺羽彌生覺得如果說直白點，問題或許是出在她們的基本功上。雖然偶爾也能出現幾個令人眼前一亮的球，但下一秒就能在同樣的處境下發生失誤。

「淺羽同學是因為喜歡我們之前比賽上出現過那些主力成員的實力才選擇來梟谷的吧？」花見有些小心地問道。

淺羽彌生點了下頭。

作為一個以打職業為目標的人，選學校時當然也把排球部的實力當成了最重要的參考標準之一。她觀看了梟谷最近兩年所有比賽的錄像，在考察綜合實力的基本上詳細分析了今年留隊的所有主力隊員的特點，然後才決定要來梟谷。

據她觀察，近兩年的梟谷女排都是以出色的進攻能力為特點，得分能力很強，同時攔網水平極高。

這兩點對於自由人來說非常重要。兩名優秀的副攻可以大大減輕自由人在後排的防守壓力，而優秀的進攻能力可以保證隊伍不浪費自由人辛苦接起來的球。

當然，後備力量薄弱這個問題讓淺羽彌生不由得有點擔心自己二三年級之後的社團生活。

表演賽在一個小時后結束。不管真實水平怎麼樣，在兩隊默契的配合下，這場表演賽還是打得有聲有色，時不時打出的妙球也贏得看台上新人們的陣陣歡呼聲。

沒打過排球的人對排球的興趣提起來了，直到比賽結束還興緻滿滿，甚至已經開始期待正式加入社團之後的訓練。

等大家紛紛離開體育館，淺羽彌生也跟著走下看台。一位有些面熟的學姐帶著自信的微笑朝她走來。

如果淺羽彌生沒有認錯的話，她就是梟谷女排的隊長——寒河江綾子，打的位置是二傳。剛剛也在紅隊擔任首發二傳。

「淺羽同學感覺怎麼樣呢？」她走到淺羽彌生跟前問道。

淺羽彌生點了下頭，「嗯，主力成員都挺厲害的。」

寒河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看向跟在淺羽彌生旁邊的那位學姐。那位學姐移開視線，彷彿在說：別問我，她什麼都看得出來。

「現在場上將近一半左右的人，水平發揮基本都不穩定，而且普通成員的實力與以往在正式比賽上出場過的主力存在明顯差距。」面對隊長，淺羽彌生毫不客氣地指出。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大家平時訓練都不注重基本功嗎？」

寒河江為掩藏隊伍缺陷而故意裝出來的微笑一點點收斂，轉而變得沉重。

她先嗤笑了一聲，「不愧是初中就有資格參加亞青賽的淺羽同學，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其他人都在說我們的球技很厲害，只有你……」

淺羽彌生皺起眉來。

發現了問題總不能逃避吧？難道你們自己沒有看出來？

寒河江說：「但事實確實是這樣啦。」

她仰起臉望向體育館天花板上的一排一排的頂燈。白色的光暈連著黃色的牆壁，讓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空茫。

「既然你都看出來了，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說，「兩年前那屆高三的學姐畢業之際，我們換了一個新教練……」

回憶起來，兩年前發生的事還新鮮得如同剛剛發生過。那時的梟谷女排部，雖然也是連續十多年闖進全國大賽的豪強，但從來沒有一次獲得冠亞軍的經歷，最好的成績只有一次春高的四強。

新換上的教練是從國家隊因傷退役的男排隊員，面對這樣一支距離最高點只有一步之遙的隊伍野心勃勃。

原本梟谷是一支極為注重基本功，一步一個腳印慢慢提升的隊伍。但那位教練來了以後，開始著重提升隊員的進攻能力。

原本大家還挺開心的。因為梟谷雖然總體上進攻能力不弱，但實際在比賽上還是以攔網和地面防守為主，攻手缺乏在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能力。著重提升隊員進攻能力正是大家迫切需要的。

但是那位教練偏科太嚴重了。

他不擅長訓練基本功，並且眼睛里只看得到實力優秀的隊員。

在這種情況下，他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當時的幾位主力成員身上。一方面訓練原有的主力，另一方面在各所中學尋找可塑性更強的新人，幫助她們以體育特招的方式進入梟谷，之後著力培養她們。

「我們這一屆，包括現在二年級，基本上都是這樣被招進來的。」寒河江綾子說。

有了她們，那些原本在升年級後有可能成為主力的隊員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被迅速淘汰。

不得不說，這樣做的效果在最初階段還是很明顯的。那位教練在分析賽場局勢和制定進攻戰術方面很有一套。在他的指導下，加上隊員們原有的紮實的基本功，隊伍的實力很快得到了提升。每個人都敢拼敢打，風格甚至一度變得很像男排。

那一年，她們打敗了以往遇到過的所有難對付的對手，包攬了IH、秋之國體和春高的冠軍，創下了建校以來女子排球部的最好成績。

但也僅僅只經歷了那一年的輝煌。那一年之後，不注重基本功的訓練方法使隊員們的實際比賽水平逐漸變得不穩定，更偏重進攻能力的風格讓隊伍的地面防守能力久久得不到提高。而那些長期得不到切身指點的普通成員，在教練和前輩的忽視下，實力與主力成員的差距終於逐漸拉大。

由於高校體制的問題，不論對於哪一所學校，換屆都是對社團實力能否延續下去的最大考驗。梟谷也是一樣，以往學姐們都在的時候還察覺不到什麼，但現在新的一學年到來，隊伍開始面臨一次較大幅度的重新洗牌，以往不是問題的問題終於都變成了棘手的問題。

現在的梟谷相當於是在吃老本。如果再沒有足夠強大的後備力量，等她們這一屆也隱退，隊伍就要徹底淪落為二流球隊了。而即使是眼下，她們的地面防守能力也相當一般，攔網之後的大片空地幾乎都要依賴自由人來守。

寒河江綾子勉強笑了一下，「慶幸上一屆的學姐們都堅持到了春高才隱退，不然我們在春高的比賽上就要敗露無遺了。」

說的就是那場不得不替換了兩名主力的比賽。對手的實力其實也沒有那麼強，但換了替補的梟谷就是久久拿不下來，甚至一度由絕對領先的姿態轉變為被迫苦戰。

「學姐們現在不是已經在擴大招新，準備培養更多有潛力的新人了嗎？你們教練打算怎麼做呢？」淺羽彌生問。

難得那位教練願意做出改變。如同梟谷在短短一年內由紮實防守型隊伍轉變為進攻型隊伍，相比隊員本身，教練對隊伍風格和實力的影響至關重要。但如果梟谷的那位教練實際上換湯不換藥的話，那麼這個培養後備力量的計劃大概率無法成功。

到時梟谷這支隊伍就真的完了。

寒河江唇角忽然突兀勾起來，像是在譏諷又像是在嘲笑，「沒有任何計劃哦，因為那位教練現在已經離開梟谷了。」

淺羽彌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