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
清枝教練為近期制定的訓練計劃也更多得側重於防守方面和基本功的增強，尤其是防守方面，訓練方法相當魔鬼：讓接受訓練的人站在牆角，並以牆角為基準划半個排球場，豎起一張球網。教練本人在球網對面，連續不斷地將球扔向站在牆角的隊員。
「這、這也太可怕了吧？」二年級主攻手赤星芽衣聽完講解之後不自覺脫口而出。
她想象了一下，依照她的防守水平，被扔過來的球有高達百分之就是的概率可以穿過她的「防線」，直接砸在她身上，或者碰到牆壁然後反彈回來，落到她身上……
「感覺像校園霸凌一樣。」一年級新人中有人小聲補充。
清枝教練冷冷看了那位說話的新人一眼，然後掃視在場的所有隊員，「你們該不會以為做不到吧？」
她看向淺羽彌生，喊道：「淺羽，出列！」
淺羽彌生：「是！」
她在教練一擺出這個訓練陣仗的時候就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了。關於那天的談話，她還沒給清枝答覆。
隨意做個展示也沒什麼。對於她來說，這種訓練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為在最初接受自由人訓練的時候，教練為了不讓她怕球，採用的就是這種訓練。一開始是溫和的扔球，後來就直接找隊里的攻手挨個對著她扣球和發球了。
後來在職業俱樂部，她也天天挨攻手們的砸。
於是她的表現在別人嚴重有如「妖怪」。
只見站在牆角里的淺羽彌生，極其靈活又標準地將每一球都接到，並且完美送到網前二傳應該在的位置。手臂來不及的情況下就用腳、用肩膀，甚至身體的其他任何一個部位。
一連三十幾球。一個漏掉的都沒有。最多是有些許的不到位。
「感覺……把她局限在這種狹窄的角落裡，接球範圍縮小了，反而降低了她訓練的難度似的。」正在圍觀的隊員們中有人說道。
「本來就是吧。」另一個人語氣很沖地懟人，滿臉都是不服氣，「自由人需要的是擴大防守範圍，而不是固定站位。這種訓練對她來說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她是當下梟谷女排二年級的主力自由人——柳紗奈。
可是我覺得就算場地換到球場上，甚至對面的人不是扔球的教練而是更接近實戰的攻手，她也可以防得很漂亮呢。就像亞青賽上組委會頒給她的稱號，她是「最佳」。被她懟了的那人心裡默默地想。
隨即看著柳紗奈的表情，她還是果斷地選擇避其鋒芒，不說出來。
淺羽彌生做起來給外行人一種非常輕鬆的感覺，但實際做起來根本沒那麼容易。其他人的情況就多多少少有點不容樂觀，尤其是防守本來就是弱項的隊員。比如某習慣性的躲球的主攻手。
——赤星芽衣，淺羽彌生對她有印象。她一年級一入學就是梟谷女排的主力了，作為主攻手扣球相當兇猛，速度快且力量大，三年級之後完全有潛力繼承身為三大主攻手的一之瀨學姐的位置。
但與此相對的就是防守相當遺憾，在隊伍里總能完美地詮釋什麼叫「漏洞」。只要對面的發球和進攻針對她，而其他人無法騰出手來幫忙，這一球就極大可能不會再有來回。
當然她也不是完全接不到，而是本能地害怕球。聽到她在牆角里「等一下」、「教練慢一點啦」、「救命」這樣的喊聲，還有那手忙腳亂的樣子，真與她扣球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太過分了，感覺我就像個靶子一樣。」一組訓練結束，她像個樹袋熊一樣抱住一之瀨憐音，臉上流下麵條淚，可憐得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
一之瀨微笑著給她補刀，「別傷心。你在去年的比賽上就已經是靶子了。」
被追發不用說。像隔壁井闥山這樣的強隊，突破攔網正中赤星負責防守的地方，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赤星的防起率，很遺憾，只有百分之十。
*
訓練每天都很辛苦。而除了類似於這樣的訓練之外，更多的還有高強度的練習賽。
「因為我們是全國級別的強隊，所以找別的學校約練習賽還是非常容易的。」經理花見渚解釋說，「平時主動聯繫我們的也有一大堆。所以做好準備吧。」
她手裡的筆記本上寫滿了隊伍的名字和日期。
「從今天開始到東京預選賽開賽之前，練習賽基本每兩天就有一場，周末則會有遠征。」她說。
教練每次都根據對手的強弱安排不同的隊員上場。根據需要不停地換人，或者即使遇到再大的困境也堅決不換人，力爭最大程度地達到鍛煉的目的。
這樣一周多下來，體育館的人少了許多。
「今天又有兩名新人申請退部，截至現在總共十四人。」花見渚拿著筆記本在隊長旁邊計算。
「梟谷還是家底厚。像我初中的學校，如果隊員這麼退下去，早就沒幾個人了。」一名長著淺黃色頭髮的一年級女生攤著手裝模作樣地說。
「你願意留下來不就好了？」隊長寒河江說，「雖然一開始是表明了大家可以把排球作為興趣愛好隨便打打，大家也幾乎不會斥責她們訓練中摸魚偷懶的行為，但隊伍的整體氛圍在這裡，不適合的人總歸還是不適合。」
花見拍了拍那名新生的肩，笑著鼓勵道：「沒關係，只要真正有潛力的那部分願意堅持下來就好了。」
新生頓時眼光大亮。
梟谷最近的一次全主力出戰是面對京都的立華高校。對面也是每年都能闖進全國大賽的常客，這一次同樣派出了自己剛組成不久的新隊伍。
淺羽彌生第一局擔任首發自由人，嘗試與前輩們配合，效果相當不錯。
「淺羽真厲害呀。」第一局領先五分，對面再次請求暫停的時候，赤星芽衣對淺羽彌生說，「感覺即使我的防守有漏洞也沒關係，你好像總有辦法彌補上來。所以以後我這方面的漏洞，還有其他有爭議的防守區域，就全部交給你，好不好？」
淺羽彌生頓了一下，說：「……我會儘力。」
她回頭看了一眼教練，只見教練兩局中間討論的時間留給了她們，自己坐在凳子上閉目養神，什麼也沒說。
淺羽彌生知道是還不到說的時候。
這次和之前的兩次練習賽水平不一樣。是真正暴露梟谷特點的一場比賽：得分主要依靠一攻、發球和攔網。而在淺羽彌生優秀的一傳加持下，一攻效率進一步提升。
防守反擊本來就是弱項，有淺羽彌生在場時能稍微加強，但還遠遠不夠。
看著另一邊正在交代戰術的立華，淺羽彌生完全能預料到他們下一局的策略。
而與此同時，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第二局一開始，立華就先以接好一傳為重點，隨即強勢組織一次進攻。
梟谷女排的防守反擊，高度依賴攔網，並且最好是由副攻主導的攔網。
但是賽場上能留在前排的副攻只有一個，大部分情況下也只能組成雙人攔網，而對手光攻手的進攻線路就有六條①，再加上穿網、吊球、打手出界等技術的存在，以及各種欺騙和躲避攔網的戰術以及出人意料的二次球……只要一個瞬間，局勢便千變萬化。
淺羽彌生可以在觀察了解對面選手的技術習慣的基礎上，加上自己出色的預判，最大限度地擴大自己的防守範圍，幫攻手分擔壓力。但這樣遠遠不夠。一旦她不慎打出亂球，其他隊員便很難串聯起有效進攻。而當球被打到淺羽彌生夠不到的範圍時，梟谷的防守效率更是直線下降。
需知女排本身最重要的特點之一，就是兩隊之間來回攻防的回合數更多。
看著大家屢屢回頭，指望淺羽彌生在更大的防守範圍內把球接得更到位，而自己雙腳像黏在地上一樣動也不動，清枝教練終於在第二局終了時將淺羽彌生換了下來。
每位隊員臉上頓時都浮現出了驚慌無措的神色。
「為、為什麼啊？我們都已被追上了，把彌生換下去不是變得更糟……」二年級接應秋生最愛說。
「就是這樣才更要換。」教練不動如山地回答，「排球是六個人的運動，在防守上過度依賴某一個人或某幾個人，並不是好事。」
大概是受於新隊伍配合以及默契度方面的限制，立華暫時還不算是發揮了最強的水平，但已經可以在相當大程度上限制梟谷的得分了。梟谷地面防守能力的加強，迫在眉睫。
「所謂練習賽，就是要突破自己以前的缺點，盡全力彌補不足，而不是追求一時的勝利。」清枝教練說道。
隨後，沒有了更水平高超的自由人，梟谷的防守果然變得更加艱難。三年級雖然身經百戰，但防守並沒有精湛到能夠讓隊伍從容反攻的地步，加上整體串聯水平弱，給隊伍帶來的是更加艱險的處境。
缺乏防守支撐的情況下，隊員們強大的進攻能力難有用武之地。
在場下休息的時間，淺羽彌生聽到教練在和立華的教練商量，是否可以讓隊員們多打幾局。
立華的教練答應了，之後也派上了自己隊伍里需要鍛煉的隊員，在場上積極嘗試以往不熟練的戰術。
雖然雙方都失誤多多，但鍛煉的目的儼然實現了最大化。
而淺羽彌生，一次都沒有再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