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

十日凌空的場景讓鍾小寒突然想到山海經中的一段描述，但她一時記不起原文了，乾脆拿出了一本山海經註釋版來翻找。

其他人則都受不了太過刺眼的光照，紛紛拿出了墨鏡、遮陽帽、遮陽傘，還有防晒霜，等等，反正是能遮陽的都往外翻。

張偉打了把跟遮雨棚有得一拼的大傘，連鍾小寒也一起遮進陰影里。

「小寒姐你在找什麼？有發現？」張偉好奇問道。

鍾小寒點點頭，然後把手裡的書遞到張偉手裡，書頁停處有折頁的痕迹，顯然她早先讀到時就曾關注過這段內容。

鍾小寒：「海外東經有一段描寫，『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說完她指指天空的場景，「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有十日，卻一上九下了，因為，只有最上面那個太陽是真正的太陽。」

原文只是短短一句，張偉匆匆看完也覺驚訝，然後將書遞給其他人傳閱。

梁繁星看過後道：「想想也是，如果十個太陽同時存在，並且都有原版的威力，別說是地面上的生靈了，就連地球還能不能繼續存在都不好說。」

張偉咂了咂舌，道：「有關山海經中離奇詭譎的描寫，有一種解釋是古人見識太少，大驚小怪，可能把看到的一些較為震撼的自然景象越傳越玄乎，因此導致山海經的部分內容看起來十分離譜，像是在胡編亂造。

殊不知，古人已經儘可能地用最簡練的語言為後人傳遞訊息了。」

鍾小寒點頭，「是的，山海經中的許多描寫都很質樸寫實，像東三百里有山，山上有樹，有猴子，多怪魚，魚能吃，酸甜口，平鋪直敘，沒有半個字的廢話。

然而另一些描寫卻讓人百思不得其解，誇張程度讓人感覺違和。

現在看，或許古人並沒有靠幻想誇大來豐富內容，博人眼球，而是自始至終都風格如一的在紀實。」

喬以德用新型望遠鏡嘗試著觀察了一下，接道：「所以……這九個像太陽一樣的東西，跟咱們上一場遭遇的那個製造海嘯的環境改造儀一樣吧，只不過換了個方向改造。」

陳老也放下手裡的望遠鏡，嘆了口氣，道：「應該是，或者可以稱呼它們為人工太陽。」

張偉：「人工太陽？老爺子，這可是好東西吶，我記得之前看過有關外星殖民的猜想，其中就提到了人工太陽。

這東西可以讓我們對殖民星球的選擇不再那麼嚴苛，能快速改造局部環境，調節溫度，還能給人類和動植物生存提供充足的光照，讓我們不再單純的依賴現成的環境條件……」

張偉很興奮的說道，然而說著說著他就僵住了。

「所以……這些東西出現在遠古地球是……？」

張偉和梁繁星沒經歷過上一次遊戲，雖然被告知了實情，接受上還是慢了一拍。

陳老拍了拍張偉的肩膀，道，「就是你想得那樣，你句句不離外星殖民，只不過這一次，地球是被殖民的那一個。」

說著他沒等張偉開口又繼續道，「中間具體發生過什麼仍未可知，不過既然現代的我們能一無所覺的活得好好的，想必這些入侵者並未得逞。」

鍾小寒：「那這一場遊戲的流程就很清晰了，大概需要我們見證一下羿射九日的壯舉，至少也得找到那位神人大羿才能通關吧。」

梁繁星點頭，道：「有道理，可是……去哪兒找他呢？」

六人環顧四周，目之所及，一望無際皆是枯黃的大地。

腳下是已經枯萎的草地，即便已經乾枯捲曲，草叢還是能沒過人的小腿，個別枯草直直的立著，甚至比人還高，從茂密程度可知曾經這裡應該是綠草茵茵，十分的富饒豐茂。

鍾小寒彎腰揪了根草莖，用手輕輕一捏就清脆的折斷了，幹得很透，多出來的九個太陽大概肆虐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視野中能看到的樹木稀稀拉拉，多為低矮灌木，極個別樹木枝頭還掛著零星葉片，只是那葉子也被曬得枯黃，被風一吹顫顫巍巍的，像是隨時會飄落。

枯草地里仔細找能看到小動物的屍骸，這種大範圍的災害對一些小動物來說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很絕望。

幾人剛進入遊戲場景還沒一會兒，已感覺周身酷熱難耐，有風吹過卻帶來的不是清涼，而是如同熱浪烘烤著他們。

遠處的天邊甚至被灼燒成了類似南瓜的橙紅色，天地間像是有火在燒。

……嗯，等等，鍾小寒搶過喬以德的望遠鏡，手一撐翻上了車頂，朝遠處望去。

「火！」鍾小寒言簡意賅。

天空的顏色不是像火燒，而是真的有熊熊大火沿天邊一線正席捲而來，滿地都是最易燃的高草和枯木，又有風助火勢，景色相當駭人。

張偉：「啊？那咱們趕緊跑嗎？」

「來不及了。」陳老阻攔道，「咱們處於下風口，已經能看到火，就來不及跑了。」

喬以德也贊同道，「沒錯，尤其現在的路況不比之前，這裡連條路都沒有，汽車跑不起來，倘若有大坑或斷壁懸崖之類的惡劣地形，倉皇逃離反而更危險。」

陳老：「我記得你們備了挖掘機是吧？快，挖一條隔火帶出來。」

「好。」幾人齊聲應道。

鍾小寒的逢山開路卡在跟怪鳥首領一戰中受損並不嚴重，後來她在玩家基地學維修時還拿出來練手來著，早就修好了。

擔心一輛挖機不夠用，梁繁星和張偉果斷又各買了一張逢山開路卡，三輛挖掘機同時運行，喬以德和陳老則駕駛推土機將隔火帶內的草推走，要把他們周圍的易燃物都清了。

該說不說，操作挖掘機的技術三人本來是出於半認真半調侃的態度去學的，因為張偉說鍾小寒快把技校的幾大版塊學全了，所以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寒假期間真的去把缺的板塊補齊了。

張偉和梁繁星是被拐帶著一起去學的，誰能想到剛學完就用上了，還是拿來救命。

雖然就一個月的突擊，他們的技術還談不上高超，不過要做的活也十分簡單，就是最基礎的挖溝推土，沒有任何施工要求，挖就成。

喬以德會開推土機並不稀奇，讓人意外的是陳老也操作隨心，可見他老人家除了忙工作也有做一些額外的訓練。

喬新蕊則負責操縱無人機幫忙彙報火勢情況。

分工明確，工作進行的十分效率，而大火蔓延而來的速度也非常快，肉眼可見的遠方地平線，煙霧升騰，火光衝天。

頭上已經頂著十個太陽了，再看到這種場景，簡直如同身處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單看畫面就讓人感覺燥熱難耐。

這回的遊戲難度顯然又是不低，幸虧他們的身體得到過足夠的強化，不然剛開局就得團滅，任誰也扛不住長時間達到七八十度的高溫，蒸都蒸熟了。

這種情況下一般駕駛室裡帶的空調都罷工了，僅有從黎茂那裡換來的基地車隔熱性能出色，還裝備了特殊製冷功能，可以維持一陣子。

爭分奪秒的把隔火帶挖好，一群人匆忙躲進基地車裡，大火已經鋪天蓋地的燒到了近前，雖然已做了充分處理，火焰會繞過他們所在的這一帶，但熱量卻不會。

鍾小寒一口氣幹了一瓶水幫助降溫，等身體舒服一些后道：「呼，等通關以後我得給黎茂打個電話謝謝他，要不是基地車給力，這波咱們保不齊就栽了。」

張偉也賴在座位上直喘，道：「這開局怎麼讓我想到了一種烹飪手法，清蒸？鹽焗？紅燜？哎小寒姐你是廚子，你評價一下唄。」

鍾小寒：「我看倒像做叫花雞，外麵包層殼子放火里燒。」

張偉跟捧哏似的道：「嚯，險險我們就成叫花雞了。」

眾人：……

陳老往窗外看了看，隔火帶很有效，開局第一場考驗他們算是挨過去了。

陳老：「雖然這次的大火躲過了，但咱們接下來的行動也要考慮到高溫影響，多了九個太陽，即便沒有大火，溫度也遠高於正常情況，想象往常那樣趕路不太現實。

還不知道夜裡這些人工太陽們會不會繼續值班，但至少真正的太陽會落山，溫度怎麼都該低一些。

咱們要計劃好，白天如何躲避炎熱高溫，夜裡趕路需要注意那些細節，都得提前集思廣益一下。」

鍾小寒：「基地車隔熱性能很好，但特殊製冷太耗燃料，並非上策。」

梁繁星：「白天找遮陰的地方躲著，就是得提前預防火災，這種暴熱天氣，又到處是易燃物，太容易起火了。」

喬以德：「可以挖地窖，咱們有挖機和基地車輔助，工作量並不大，一會兒功夫就能挖出可供暫時躲避的地窖，地下的溫度會低一些。」

陳老點頭：「這方法不錯。」

鍾小寒：「基地車有收集冷凝水的系統，食物僅靠我空白卡里的物資就夠咱們六個人衣食無憂的生活好幾年，水適當的做些補充就好，倒是不必刻意的去荒野求生。」

陳老：「嗯，可以，倘若遊戲時間過長的話，到時候咱們再更改策略也來得及。」

張偉：「那咱們要怎樣才能找到羿呢？」

陳老略作沉吟，道：「兩個選擇，首先我們要找附近最高的山。」

張偉：「為什麼呀？」

鍾小寒也跟著搭腔，因為一說找最高的山就讓她想起上次的海嘯，可這回又沒有海嘯。

陳老：「你倆平時比誰都精，怎麼這會兒腦筋不轉彎了，羿要射日，站在最高的山上是不是離得更近些。

一座山高几百上千米，這段距離對於以人力驅動的弓箭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哪怕是你們用的槍械，甚至巡航導-彈都有射程一說。

雖然大羿能擊落九個太陽，他用的弓箭絕非凡品，不過我覺得按山海經的描述，羿的武器外觀應該跟正常弓箭相去不遠，後人世代傳頌的也正是他的弓法。

當然，這是我的觀點，你們可以贊同或反駁，不過得說出反駁的理由，咱們才好討論。」

張偉聽完之後點頭如搗蒜，直接道：「我贊同。」

其餘人也沒意見，雖然陳老說的未必全對，可他們情報很少，只能在推理的基礎上碰運氣。

陳老：「如果這條路不通，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朝東走。

山海經里那段話說湯谷上有扶桑，湯谷讀yang谷，就是日出之地的意思，日出顯然是在東方。

記錄里並沒有說一個太陽朝這邊走，其餘九個朝別處走，可見他們的軌跡大致相仿。

『九日居下枝』，我估計那個地方就是他們的基地所在，這些人工太陽需要充能或是其他什麼緣故，會回到基地，它們停靠時，大概就是懸挂於下枝的樣子。

而『十日所浴』，我推測是因為這個基地位於東邊的海中，太陽東升西落，好像是進入了海里，這些人工太陽的行動軌跡當在遠遠的陸地上看過去時應該也差不多，像是從海里出來的。

至於『浴』字大概就是形象的說法了。」

鍾小寒：「您老的意思是我們如果實在找不到大羿的話未必非要強求，也可以去東邊長長見識，看看外星人的基地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張偉：「啊？找不到那位大佬的話能通關嗎？」

鍾小寒：「應該沒問題，畢竟上次我們也沒幹什麼，是女娃一個人去戰鬥的。」

喬以德：「不止如此，大羿如果要射落九日，或許也會去基地偵察，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大羿應該不會不知道人工太陽背後的勢力所在。

甚至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是他連基地也一鍋端了，若是如此，那我們去基地就一定能等到他，這是個比山頂更穩妥的地點，就是海也很大，不知道基地到底在哪裡。」

梁繁星：「能懸挂人工太陽的基地想必是離很遠就能看到的龐然大物，即便是用笨辦法沿著海邊找應該也不會太難發現。」

陳老：「正是如此。另外，既然我們無需為生計操心，多餘的精力便可以多關注一下沿途景象，主要是看看有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迹。

從如今枯敗的場景可以窺見這裡曾經十分富饒，氣候也適宜，古代人口就算再稀少，這種地方也多少該有部落生活過。

考古發現也說明上古時期這片平原上曾有部落生活過，當然，考古發現的具體地點離咱們進入遊戲時的地點比較遠。

可以將這作為最後一個備選方案，萬一前兩條路不通的話，咱們再嘗試著去找那處遺址，我還是偏向於尋找現成的、離我們最近的人類的生活痕迹。

他們應該是躲去了哪裡，或是遷移離開，我們如果能找到痕迹，甚至循著痕迹找到他們，也有可能從部落那裡獲得有關大羿的情報。」

眾人經過一番討論，初步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步驟，再看外面，大火已然將周圍的茅草樹木焚燒殆盡，由於多是蓬鬆的枯草所以火勢看起來十分猛烈，卻也不禁燒。

火線遠去，溫度卻沒降下來，鍾小寒真如她之前所說，摸了一些紅薯土豆出來，埋進了滾燙的草木灰底下。

然後全員決定當天就在基地車裡過夜，正好也看看夜裡溫度如何，為之後的行動積累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