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謀失蹤、戲劇、三兒媳

康熙55年中秋節過去不久，收到阿松考取舉人功名的消息。

言娘終於擦了一把汗。

上一次，阿松信心滿滿的和阿泰一起去參加鄉試，阿泰輕鬆中舉，阿松卻折戟在試帖詩。

言娘汗顏，這怕不是遺傳了自己不會做詩的基因了吧。

當時，言娘對阿松好一陣噓寒問暖。

這三年，阿松除了學習將來下南洋有可能用到的外語外，最主要的是主動學作詩。

讓父親出題目，自己做，做后讓父親修改。

終於，今年考過了鄉試。

言娘鬆了一口氣。

這幾年，自己可是給阿松推了不少婚事，理由是「兒子發誓考不上舉人不成家！」

這個時代講究長幼有序，阿松不結婚，和他同歲的阿泰也打著光棍。

收到阿松中舉的消息后，言娘和林如海商量后，和阿松寫信聯繫，安排心腹把惠南送到淞滬府她到她爹娘那兒。

擔心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嚇到孩子。

惠南跟著他們已經好幾年了，孩子長期不跟著父母，感情也會受影響的。

而且這些年，她爹娘可是催了不少次讓她回去呢。

惠南也想父母弟弟們了，於是這一次很容易就被說服。

不過她臨走時，還惦記著參觀合浦養珠場時說的，回府後要試著在自家花園裡養珍珠的事兒呢。

言娘說自己會讓嬤嬤交代她父親，讓他給你養。

阿松要和阿泰一起參加明年的的會試，甚至是接下來的殿試。

康熙56年春，收到一悲一喜兩個消息：阿泰中了會試，阿松落榜的消息。

雖然林如海早就評價過，阿松中舉還行，說到會試就搖頭，但等消息真的傳來的時候，言娘還是很擔心兒子。

阿松要陪著弟弟，等弟弟的殿試結果。

阿泰殿試被點二甲進士，然後考進翰林院。

之後阿松就乘船南下回家。

阿松到廣東后，好好陪了爹娘一個夏天，等秋季海上風暴少的時候，就要出發了。

臨行前，阿松拜別父母：「爹，娘，兒子不孝，請爹娘多加保重！」

言娘含淚叮囑道：「既然我兒的夢想是星辰大海，那就祝我兒心中有夢，眼中有光，以夢為馬，不負韶華。流年笑擲，未來可期！不過，阿松，你若是累了倦了，記得回家，爹娘一直在家裡等著你。」

林如海說道：「林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看著兒子的背影被蔥蘢的花木遮擋住，言娘哭倒在林如海懷裡。

雖然嘴上說著放兒子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但這一刻真的到了，做娘的還是捨不得啊。

林老爺輕拍她的背，默默無語，輕仰著頭，雙目濕潤。可見他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若無其事。

阿松聽到身後母親壓抑的哭聲，停頓了一下，抬手摸了另一個衣袖裡的荷包，然後堅定的向前走去。

邊走邊雙目微紅的想著這個荷包，這個荷包是娘親自給自己做的，前幾天給了自己。

要知道這是娘做成的第一件荷包。

娘身邊的大丫鬟偷偷告訴自己娘之前私下裡練了好久，作廢了不少，才做成這一個。

連老爹都沒有。

阿松能夠想象，娘的手指被針刺破，沁出鮮紅的血珠子。

荷包里是西洋傳教士畫的全家福，被用油紙包裹的好好的，即使掉進水裡也不會濕了。

按照預先的計劃，阿松這時候出海遊玩，遇到海盜，寡不敵眾，船隻傾頹，最後只搜索到船隻殘核和染血的衣服。

在家休沐的林老爺和言娘一起接到這個壞消息。

言娘當即傷心過度，暈倒在床，醒后以淚洗面，憔悴不見外人。

反正這個地方，沒有比她身份更高的了，說不見，誰也沒辦法。

林老爺當場吐血，氣若遊絲的派人去找！要求找廣東駐軍，派軍隊剿匪。

隨後也卧倒在床，外面的一切事宜由在身邊的麒麟雙子處理。

等收到暗衛送來的信兒，阿松安全登船下南洋了。

林老爺和言娘才徹底放心了。雖然知道一切都是計劃，但不最終確定兒子安全，還是不放心啊。

林老爺和言娘對其他孩子，都隱瞞了阿松的消息。

不過，阿松同胎出生的阿泰，還有一直在身邊的麒麟雙子，應該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什麼。

所以麒麟雙子一直有條不紊的處理尋人事宜。

等京城翰林院上值的阿泰收到消息，馬不停蹄的請姐夫、妹夫幫忙，很快外放去廣東林如海治下的一個小縣城任縣令。

阿泰到家后，直接接手尋人事宜。

為了更真實，更情真意切，幾天尋人不見后，言娘鬧著要去阿松出行的海域，往海里扔食物，就像端午節那樣。

期望萬一兒子去世了，海里的魚蝦蟹將們吃飽了，不去咬兒子的身體。

外面暗暗流傳：孫氏福慧公主傷心瘋了。

人們聽說了，有的暗暗感嘆可憐慈母心，同情她養大的兒子沒了。

有的人幸災樂禍，林家這些年可是步步高了，家族興旺發達，還不站隊，可是礙了不少人的眼。

等言娘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明顯瘦了不少，有弱不勝衣之感。這可是言娘早中吃一半，晚飯吃三分之一，連著半月換來的。

林老爺也衣袖飄飄，往日合身的官服穿在身上，似乎大了不少。

林老爺更是影帝級別的人物。

林老爺假意提議給阿松立衣冠冢，言娘鬧著不同意，覺得沒見屍體，兒子肯定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活著。

林老爺老淚縱橫，也似乎被言娘的話說服了，就沒同意。

文武相輕，尤其是林家拒絕過廣東將軍家的提親，廣東將軍推脫沒有聖旨，不能輕易調動軍隊。

林老爺一氣之下，派出自家侍衛，聯合各大海商，打著為兒子報仇的旗號，開始肅清廣東沿海海盜。

為商船順利通行打通道路。

促進海上貿易發展。

尤其是澳門、香港上面的海盜，林老爺從歷史記載中發現，這兩個地方是優良的深水港，位於珠江出海口兩側，水上交通便利，很適合海貿的發展。

之前為阿松消失后，要面對的一系列事情，林家三口都已經做過預測。

不管是瞞著家人以防露餡兒，還是林老爺提出的要趁機掃清海上盤踞的、阻礙商業發展海盜。

阿松還帶著侍衛們親自考察地方，覺得新安縣轄區里的香港島和澳門，他們位於珠江出海口兩側，拱衛著廣州港。

於是建議父親趁機驅趕澳門上門居住的葡萄牙人。

香港島基本是個荒島，上面只有一些小漁村。

但兩者都是又來那個的深水港，很適宜成為優良的港口。

林老爺聽取兒子的建議，翻找了不少當地的縣誌書籍等，決定大力發展這兩個地區。

言娘想到後世香港、澳門的地位，是金子總用發光的時候。

如果歷史有自己的修正程序，真的不能改變，華夏土地還將遭受百年恥辱，那麼林家將來能在香港站住腳，支援大陸解放發展行嗎？

就像後世香港那位能身覆五星紅旗下葬的老爺子，就是很好的學習榜樣！

於是言娘以香港是優良的深水港，將來發展前景好，並自己身為朝廷冊封的公主，需要以身作則為由，購買香港澳門的大量土地，支援兩地建設。

還用這理由勸說林老爺、兒子、閨女們也在那邊購置土地。

林老爺都隨她，吩咐管家去辦了。

另一邊，阿松一行人，和接應的暗衛匯合。

改頭換面，打劫海盜，不僅得到船隻，直接抹黑登陸海盜老巢，搜出不少金銀財寶，並戶籍身份證明。

很好，雖然已經有偽造的戶籍了，再來一份也不嫌多。

一行人直接偽裝成反清復明的人員，在國內被人追殺，一路南下。

幾個月後，一部名為《光宗耀祖》戲曲橫空出世。

這部戲的故事主幹言娘提供，阿泰和麒麟雙子執筆，詞句雕琢由林老爺親自動筆修改。

戲曲名字雖然俗氣，但內容很是引人入勝，唱詞讓人口齒留香，回味無窮。

這部戲曲大致意思是：一個落地秀才孫松，覺得對不起面朝黃土背朝天供自己讀書的父母，再次落第后，心灰意冷之下，聽說下南洋能掙大錢。

於是當機立斷，不告而別，出海闖蕩了。

經歷艱難險阻，竟然發現珍貴礦藏，他使計瞞過當地人，乘船回歸祖國，交給官府，希望上呈朝廷。

誰知道貪官污吏想把礦藏據為己有，一心衛國的秀才怎麼能容忍，幸好遇到清正廉明的欽差大人，在欽差大人的幫助下，最終正義戰勝邪惡，礦藏上呈到皇帝御案上。

秀才得封侯爵，光宗耀祖。

皇帝要給他賜婚，新任孫爵爺以「糟糠之妻不下堂」為由，拒絕皇帝的賜婚。

皇帝還要他官職，他又拒絕了。

再皇帝生氣之前，解釋道：「微臣才疏學淺，不堪重任。只願進綿薄之力，為朝廷馬前卒，探索南洋，為國家開疆拓土做準備！」

皇帝當場大喜，恩封其父母妻小。

孫爵爺衣錦還鄉，妻子孝順，父母健在，孩子聰明。

他當年不知所蹤，父母當場卧倒在床，妻子孝順堅貞，上贍養公婆，下撫育幼兒，等待他的歸來。有餘錢了還託人尋找他。

他真的回來了，帶著榮耀回來了。

真正達到了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大團圓結局。

這部戲，和現在流行的才子佳人不一樣，更像一個冒險勵志故事，是大男主打怪升級流的爽文故事，與眾不同的風格很是吸引觀眾。

還符合這個時代忠君報國、女子堅貞賢惠的主流思想。

尤其是孫松沒有見利忘義，拋棄糟糠之妻，很受女性觀眾們喜愛。

男人誇孫爵爺有骨氣，女人誇孫爵爺是個好相公。

有人發現，孫氏公主的二公子，不就是考過舉人後出海沒消息的嗎？

而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孫松，姓氏和孫公主的姓氏一樣，松又是林家二少爺的名字。

不會是孫公主把孫松意想成她找不到的兒子吧？

於是，大家暗暗的流傳說，孫氏公主排演的戲里，落地書生孫松就是她兒子的化身。

而言娘暗渡陳倉的把鼓勵人們出海，開眼看世界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這部戲很快流行於大江南北。

還真的有不少人看過戲曲后，主動去了解南洋，這個過程中，南洋土地，西洋人進入了更多國人的視線。

悲傷會被時間沖淡。

阿泰的婚事刻不容緩。

康熙57年秋，阿松失蹤一年了，這個時代的大齡剩男阿泰要結婚了。

娶的是廣東大海商張家的獨女。

當初阿泰扭扭捏捏表達的意思是，他想入贅張家。

他那張羞澀扭捏的臉，讓林老爺看著真不順眼！

不待他進一步解釋，林老爺就暴起，抄起側後放花瓶中的雞毛撣子，就朝羞澀的兒子揮去。

當時，林老爺差點兒沒打折阿泰的腿！

看著追著兒子揍的林老爺，言娘深藏功與名。

言娘感嘆：自己把林如海照顧的多好啊，六十過半的人了，健步如飛的。

老二離家成為失蹤人氏，雖然自己家人知道她出走海外。

但到底不在父母身邊，甚至是國內，連信件都不能定時收到。

兒子好似斷線風箏，不知道被東南西北風吹向何方。

林老爺正心理不得勁兒呢，懷疑自己答應他下南洋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現在阿泰要入贅的念頭，簡直是往他心上戳。

難道丟了一個兒子后，又要丟一個嗎？

怪不得林老爺綳著的那根弦斷了，顧不上溫文儒雅的君子風，要揍兒子呢。

「不行！」

活動了一陣筋骨，林老爺面無表情的拒絕了，「要不她嫁進林家，要不然你娘明天就開始給你看媳婦兒。」

「娘，你不是說喜歡聰明強勢能撐起家業的兒媳嗎？我可是聽您的話，尋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張家小姐了。只不過人家是獨女，要坐產招夫。要是錯過了，兒子找不到合心意的媳婦兒怎麼辦？」

阿泰見事有不妙，拿親娘頂雷。

他知道娘心軟，只要不違法，很多時候都同意他們的決定。

林老爺目如閃電的看向言娘。

哐當，一口大鍋扣在言娘頭上！

你真是聽娘話的好寶寶！

把為娘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了，真是為娘的好大兒。

言娘張張嘴，自己確是說過想要這樣的兒媳婦，有人能和兒子並肩面對人世間的風雨！兒子即能有貼心人，又不用操心過外頭的事兒還要操心家裡。

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別難為你娘。你書讀到狗肚子里了？不知道士農工商？」

不是林老爺看不起商人，這個時代，商人處於社會的最底層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有錢，被士族看不起也是真的。

入贅，都是不爭氣的男兒才辦的事兒，林老爺不相信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兒子，會真的想入贅。

「別嬉皮笑臉，說出你的真實目的！」

阿泰這時候才一本正經的說道：「爹，我前幾年認識了張家小姐。後來也是緣分，多接觸了幾次，覺得她很不錯。能撐起家業。娘肯定喜歡。」

林老爺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東拉西扯，滾回你自己的房間。

「好好，我說重點。」阿泰舉手示意老爹稍安勿躁。

「我確是想娶她做媳婦兒，但她是獨女，她爹想給她招贅。當然咱家要是以勢壓人，他家不同意也得同意。但咱家不是仁義之家嘛，我就想著，她爹給她招贅就不就是想要孫子嘛，那等她嫁進來，生個孫子和他家姓不就行了！」

哦，言娘恍然大悟，這是為了媳婦兒賣孫子啊。

不過，這個時代重視子孫血脈，林如海會同意嗎？

言娘看向林如海。

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也是，老狐狸怎麼會讓人從他臉上看出東西呢！

「接著說！」林老爺平淡的說出三個字。

阿泰先讓丫鬟們下去。

丫鬟們看向言娘。

言娘擺擺手，丫鬟們都下去了。

到這時候，言娘好奇，阿泰要說什麼秘密。

「我知道二哥沒死！應該是下南洋了。」阿泰低聲說道。

林老爺不動如山。

都是熟悉的家人，要是阿泰覺察不出來，自己才覺得他是傻瓜呢。

言娘挑眉，他娶媳婦兒和這有什麼關係？

「我原本和張家小姐認識，也沒要娶她的想法。畢竟，以咱們家的條件，即使謹小慎微，也沒必要娶商戶家的女兒。但二哥失蹤了，我就想著盡一份力。正好張家小姐性格不錯，家裡是大海商，海船不少，經常出海。說不定能幫的上二哥！」

阿松、阿泰同胎出生，小時候經常爭著當哥哥，為此沒少比誰長的高，誰背書快。

平時誰也不服誰，都是互相叫名字。

現在，這小子卻一直稱呼阿松「二哥」！果然兄弟情深！

言娘被他們兄弟情感動了。

決定幫他一把。

「你真的喜歡張家小姐，不是鬧著玩的？」

「是的，娘。」阿泰堅定的回答。

「老爺，你看，兒子真的是喜歡人家，咱們做父母的，就滿足兒子的心愿吧！」言娘勸道。

「容后再議！」林如海需要調查張家的情況。

張家經商經商講誠意，女兒也教養的不錯。

做父母的擰不過兒女。

最後，林如海同意了阿泰次子隨母姓。

不過，孩子得尊從林家的教育方法，從小讀書，將來走科舉取士的道路。

張家家主，當然同意了。

自己家能和林侯爵府聯姻，真是祖上燒高香了。

而且人家林家還同意給自家一個孫子！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自己的孫子，當然要給他最好的！

張家主突然覺得自己能再干20年。

家業有自己和姑娘先管著，等以後交給孫媳婦兒，或者給管事兒管著都行。

孫子以後可是要讀書做官的人啊。

等兩人終於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說話了，言娘好奇的問：「不是說『滿漢不通婚』嗎？老爺怎麼同意阿泰的婚事了？」

這是言娘突然意識到的，連之前阿麒定親都沒覺察到有什麼。

言娘上世是漢族人，這一世入了滿洲旗，也沒多很少自己是滿人的意識。

林老爺有些不屑回答這麼小兒科的問題，眼睛掃向阿泰，示意他解說。

「娘，『滿漢不通婚』，準確的來說，是禁止八旗滿洲女子嫁給漢人。對滿洲男人的約束不大。」

「哦，原來如此。」性別歧視啊。

那些貴族後院兒漢族女子可不少，連皇帝都不能免俗。

後來，言娘好奇阿泰和張家姑娘認識的過程。

阿泰經不住親娘的死磨硬泡，說第一次見張家大小姐是男扮女裝，去商鋪查賬。

不過，馬車被人做了手腳，馬拉著車瘋跑，被阿泰的侍衛制服了馬。

後來，就慢慢的熟悉了，覺得她性格不錯。

至於她馬車被做手腳，據說是想繼承她爹家產的堂親做的。

張家小姐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抓到證據后，直接把人趕出去了。

好心收留族人，升米恩，斗米仇，得寸進尺，想謀財害命啊。

等等······

聽完了，言娘心滿意足了。

這是個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故事啊。

阿泰和張家小姐的婚事是在廣東辦的。

張家小姐，帶著一半的張家家產，嫁入林侯爵府。

當天的送嫁妝場面，轟動了整個廣州城。

晚上臨睡前，言娘突然和林如海說道：「兒子娶張家姑娘也有一個好處，以後咱們不用擔心分家時候，阿泰分的家產少，養不活妻兒了。現在單靠他媳婦兒的嫁妝就夠養活他了。」說著言娘就笑了。

林如海不滿意的說道：「老夫的兒子即使沒家產，也能養活自己。再說，老夫也不會少的他的。」

「對對，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你兒子自身本事就夠養家糊口了。」

林如海有時候像個老小孩，言娘順嘴附和他。

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