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工資的第四十天

「棉花糖？」林葵從回憶的漩渦中抽身出來，有些呆愣愣地看著諸伏景光手中柔軟輕盈的一團淺橙色。

「不要嗎？」諸伏景光把棉花糖往前又送了送。

「要！」林葵接過那一根小小的竹籤，卻舉在手中像是舉著一片小小的晚霞。

「伏見先生，你剛剛就是去買棉花糖啊？」

諸伏景光點了點頭：「剛剛看到了個賣棉花糖的小攤，但是這裡人太多，我們一起過去會不太方便，我就一個人過去了。」

「這是給你們的。」他的另一隻手裡還拿著三支原味的棉花糖，柔軟潔白。

「我們居然也有啊？」鈴木園子詫異道。

「伏見先生你沒給自己買嗎？」林葵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

「買五支的話可能就要等太久了，而且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吃甜的東西。」諸伏景光解釋道。

林葵撕下小小一團淺橙色遞給諸伏景光：「我們吃一個吧。」

她又給自己撕下一小片棉花糖，柔軟清甜的味道在嘴中化開，和想象的一樣。

「這就是晚霞的味道嗎？」

嘗到同樣味道的不只有林葵，還有諸伏景光：「好像……不是太甜？」

「這個甜度剛剛好。」林葵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鈴木園子把頭伸到小蘭耳邊說悄悄話：「我覺得要膩死人了。」

「欸？很膩嗎？」小蘭淺淺嘗了一口，「我覺得還好啊？」

鈴木園子恨鐵不成鋼：「我說的不是這個啦！」

後面他們還路過了許多小攤，也嘗了不少小吃，可是林葵卻覺得那支棉花糖是所有小吃中最好吃的了，淺橙色，微微的清甜，像是晚霞。

煙花開始前的十五分鐘，他們在附近找了片草坪坐下，草坪帶些微微的坡度，下面還有一條流淌的小溪。

腳下是柔軟的青草，頭頂是深藍的夜空。

「這可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絕佳的觀景地，人少風景還好，下面的水面還能映出煙花。到時候上下兩道煙花同時升空，肯定很好看！」

晚風帶來絲絲涼意，五人坐成兩排靜靜等著煙花升空的那一刻。

林葵和諸伏景光坐在前面，三個中學生坐在後面。

確認了身後的三名中學生正在聊著他們自己的事注意不到這裡的情況后，林葵才小聲對諸伏景光道：「伏見先生，你知道嗎，剛剛抓住小偷的那個時候，我差點以為這次約會又要泡湯了。」

諸伏景光難得地沒有反駁「約會」的說法：「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因為經常是這樣的呀，你看，我們第一次遇見，我的車拋錨了。後面去多羅碧加……嗯，這個可以略過。再後面去看小蘭的比賽，結果出了那樣的意外，還有春假去海上，結果……反正我好像總是遇到這樣的事。」

她還是不願意提栗田的名字。

「但是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諸伏景光還記得以前林葵說起自己的事，會說自己很幸運雖然福利院失火但是自己還是活下來了，而且一點傷也沒有受，會說自己很幸運地遇到了養父養母，會說自己在幾乎要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會給她發工資還允許自己摸魚的組織。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頂幸運的人。

「我確實是天底下頂頂幸運的人呀，不然怎麼會遇到伏見先生呢？」林葵小聲嘟囔著，只是聲音還是傳進了諸伏景光的耳中。

「不過我覺得我的好運氣好像都在之前和遇到伏見先生這件事上用光了，所以後來才會遇到這麼多的事情嘛！」

「不會的。」諸伏景光輕聲道。

「什麼？」林葵卻沒聽清。

「沒什麼。」諸伏景光搖了搖頭，「煙花快要開始了。」

輕輕的「咔」的一聲在背後響起，林葵和諸伏景光同時回頭，鈴木園子捂著手機鏡頭：「那個……因為剛剛真的很好看。」

她把剛剛的照片展示給諸伏景光和林葵，確實非常有氛圍感，朦朧的月色，靠得極近的兩人在說悄悄話，像極了耳鬢廝磨的樣子。

諸伏景光看著那張照片，確定只有一張算不上清晰的背影，又顧忌著園子是林葵曾經的學生，到底沒能說出要她刪掉的話，猶豫了半天只說出一句：「偷拍是不好的。」

林葵在一邊狹促地笑著，鸚鵡學舌：「偷拍是不好的。」

「真不愧是伏見先生。」

「我知道，只是……真的太有氛圍了。」園子道。

林葵卻沒有諸伏景光想得那麼多，她沖鈴木園子揮了揮手機：「等下把照片發給我哦，我要用這張照片作屏保。」

「那我現在就發吧，省得回去就忘了。」

第一聲煙花升空的聲響起時，諸伏景光的手機也響了一聲。

煙花絢麗多彩，在空中炸成美麗的火樹銀花，那條小溪也確實如林葵所說倒映著升空的煙花，兩道煙花同時升空，一道往上一道往下。

諸伏景光看著上面的，林葵卻盯著水中的倒影。

「真美啊。」林葵道。

她偏了偏頭跟諸伏景光道：「伏見先生，你知道為什麼夏目漱石會把『Iloveyou.』翻譯成『今晚夜色真美』嗎？」

「不是因為諧音嗎？」鈴木園子搶先道。

「那只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今晚月色真美，風也溫柔，而我看到這麼美的月色，感受到溫柔的晚風，第一個只想與你分享。」

「我更喜歡後面的解釋。」

「所以，今晚的煙花真美啊。」林葵仰著頭，看著升空的煙花，大聲地感慨著，像是面對著空曠的山谷，大聲發泄掉心中的鬱氣。

一大朵一大朵的煙花在深藍色的天空炸開，在他們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男孩女孩靠在一起，鈴木園子沒忍住，「咔」地一聲又留下一張照片。

林葵笑眯眯地借口著要看照片，把除了最開始那張模糊背影以外留有諸伏景光的照片全部發給了自己，然後刪掉了園子手機上的源文件，「這樣的照片我要留給自己私藏的，才不給你們看呢！」

「好小氣哦。」園子半真半假抱怨道，她其實也並不在意照片刪沒刪，只是想記錄下那一刻的美好而已。

又過了良久，諸伏景光確認身後的孩子們都沉浸在煙花中，悄聲對林葵道：「萊伊的任務完成了。」

就在剛剛第一個煙花升空的同時，不遠處也有著一聲槍響，帶走了一個人的生命。

萊伊的任務完成本來意味著諸伏景光可以心無旁騖地安心過完這個美麗的夏日祭的夜晚，林葵卻彷彿忽然從夢境墜落到現實一般，無意識地重複著諸伏景光話語中的最後幾個字：「完成了？」

諸伏景光點點頭：「完成了。」

即使再怎樣絢麗的五彩斑斕的泡泡被戳破也只需要一剎那，就像煙花也只是轉瞬即逝的美麗風景。

她扯了扯嘴角：「完成了？那很好啊。」只是那個笑容怎麼也算不上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諸伏景光的錯覺，某個煙花炸開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林葵眼角的一點晶瑩。

煙花足足放了有半個小時，最後謝幕的那朵煙花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即使落下許久也讓人沉浸在它的餘韻中。

諸伏景光卻看向另一個方向，半小時過去了，萊伊和零應該也撤離了。

回程的路上人依舊很多，林葵卻沒有了來時的興奮雀躍，一路上沉默得有些異常。

諸伏景光不敢深思她是不是因為那條告知著任務完成的簡訊使她變成這樣的，只能當做自己沒有看見她的異樣。

他們先送了幾個中學生回家，然後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冷不丁地，林葵忽然道：「他要出來了。」

「誰？」諸伏景光沒反應過來。

「616號。」

諸伏景光想起那個在碼頭上一同過來接他們的那個男生，高挑且帥氣，同林葵還有不同尋常的熟稔。

「算算時間，他的考核也確實快到了。」從春天到夏天，也確實差不多了，「要收拾出給他的房間嗎？」

林葵有些不解：「什麼房間？」

「他不是要出來了嗎？」

當時自己的考核甫一結束，就被林葵以不容拒絕的態度帶到了她家，當時自己以為總會找到機會搬出來的，結果居然已經住了這麼久了。

「不是說住在一起方便帶新人嗎？」諸伏景光解釋道。

林葵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棄的表情：「誰要給他收拾房間啊？我的意思是他要出來了麻煩事又會多許多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一般，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伏見先生，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沒有。」諸伏景光幾乎是下意識地否認。

「行吧，沒有就沒有吧。」但是林葵還是邁著輕快的小碎步，顛顛地走著，很快就超過了諸伏景光，她站在下一個路口，愉快地揮著手，「伏見先生，快跟上呀！」

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伏見三太郎，用久了，幾乎快要忘記這是一個假名了呢。

但是他還是加快了腳步，背上的琴包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