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嘯寨迎來了久違的喜慶日子,全寨上下都掛上了大紅燈籠和紅綢,光是酒席就擺了整整二十桌。
崔粲換上了新郎官的衣服,坐在屋裡喝了一大壺茶,內心卻依舊有些緊張。
「我到時候真的不用幫你嗎?」她朝著一旁面色輕鬆的周瑜說道,手裡情不自禁地攥住了袖口。
周瑜從盆栽里揪了一片葉子,在手裡轉了轉,淡淡道:「你保護好自己就行,送入洞房后別忘了喝交杯酒。」
他的人已經趁婚禮人雜混入了山寨,晚上會替換洞房裡的交杯酒,裡面下了葯,可以讓張鳳渾身無力。
「我喝左邊的那杯對吧?」崔粲再次不放心地詢問,萬一她喝錯了可就尷尬了。
男人無語地望著崔粲,「不然呢?以你的腦子應該也幫不上我。」他都和對方說了八百遍了,沒想到還是記不住。
「哎呀知道啦——」崔粲用手扇了扇風,她這不是為了保險起見嘛,對方怎麼還人身攻擊起來了。
門外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小廝前來叫崔粲去正堂。
「保重,萬一你出了意外,我會讓史官把你的功績記下來,到時候一定會流芳百世。」周瑜湊到少年的耳邊說道,眼中還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配上男人陰測測的語氣,崔粲的後背一涼,她盯著他的臉龐,彷彿要從對方眼中看出開玩笑的神色。
然而等了好幾秒,崔粲都沒有看到想要的結果,她的心裡忽然有些沒底,想要和周瑜問個明白。
可此時敲門聲響起,門外又來了一個小廝,催她趕快過去。
無奈之下,崔粲只好握緊了拳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屋裡的男人,匆匆離去。
空曠的屋內只剩周瑜一人,他站在原地佇立良久,望著門外的方向,忽然詭異地笑了一聲。
「一拜天地……送入洞房——」
司儀大聲地宣告著禮成,周圍人都開始起鬨,主位上的張虎更是高興得臉紅脖子粗。
崔粲的手心裡出了一層汗,小心翼翼地牽著張鳳來到了婚房。
「你很緊張嗎?」見崔粲遲遲不掀蓋頭,張鳳忍不住出聲問道。
崔粲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乾笑著開口,「確實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結婚嘛。」
張鳳聞言輕笑,入洞房緊張到連流程都忘記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你可以掀蓋頭了。」
「哦哦哦好的。」崔粲緩慢地走到桌邊,拿起了上面的喜秤。
實際上,她根本沒有忘記任何流程,甚至在今天之前,她已經在腦海中演練了很多遍。
而現在她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給周瑜多爭取一些時間。
「快點來呀。」張鳳催促道,再不來她都要忍不住自己掀了。
崔粲的表情猶豫,最終心一橫,轉身回到床邊,挑起了紅色的蓋頭。
張鳳看到崔粲扭扭捏捏的模樣,撲哧笑出了聲,她指了指桌上的喜酒,「該喝交杯酒了。」
在張鳳眼裡,崔粲明顯還是個沒長大的少年,但她莫名就對對方產生了一絲好感。
如果硬要選擇一個人成家的話,她寧願選擇嘴甜又聽話的崔粲,起碼讓她看著順眼一些。
順著女人手指的方向,崔粲咬了咬唇,又慢慢地邁開了步子。
她取回了兩杯酒,把右邊的那杯遞給了張鳳,故作鎮定地說道:「鳳姐姐,我們喝交杯酒吧。」
張鳳笑了笑,豪爽地接過了酒杯,絲毫沒有懷疑酒里下了葯。
交杯時,崔粲的心都快懸到了嗓子眼,她看著離對方唇邊越來越近的酒杯,心裡默默倒數著時間。
三、二、一……
然而,就在最後一刻,張鳳卻突然放下了酒杯,「我想先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她鄭重地開口。
「啊?好呀,鳳姐姐請講。」崔粲見女人並沒有喝下去,內心充滿了遺憾,但也只得放下了杯子,聽對方講述自己的過去。
「你知道我之前為什麼沒有嫁人嗎?」張鳳挑了挑眉,直言不諱地說道。
崔粲回想起張鳳問過自己的問題,頗為確定地答道:「因為還沒遇到自己喜歡的人。」
聽到崔粲的話,張鳳冷哼一聲,眼中似有自嘲,「恰恰相反,我早就遇到了我想陪伴終生的男人。」
這個回答讓崔粲有些詫異,按照張鳳和她哥的土匪性子,還能有男人敢不從?不連夜打包扛回山寨就不錯了。
想到這,崔粲又回憶起了當初她和周瑜被綁上山的過程,真是心酸又草率。
「那為何你沒有和對方喜結連理呀?」她好奇地問道。
張鳳忽然面露悲傷,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還夾雜著無力和掙扎,讓崔粲一時有些看不懂。
原來,張鳳也曾遇到過一個喜歡的男子,對方是個戲子,在戲台上最常演的就是書生。兩人私定終身,可在定親前男子卻和一個富家小姐好上了,最終拋棄了張鳳。
「後來呢?」崔粲見張鳳眼中的恨意並不強烈,而是充滿了複雜,不由得有些奇怪。
「後來我哥哥把他殺了——」
崔粲的脖子一涼,這倒是符合張虎的作風,「那你現在還恨他嗎?」
張鳳的大笑聲忽然響起,嚇得崔粲汗毛直直地豎起。
女人的語氣悲涼,「我當然恨,但我更恨的是自己。如果我早點發現他並沒有背叛我,而是生了病,那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她喃喃自語,像是陷入了回憶,眼中還有淚光涌動。
根本沒有什麼富家小姐,一切都是男子善意的謊言,他得了不治之症,就算張虎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這些年,張鳳一直活在悔恨中,怪自己沒有在對方重病時陪在他的身邊,甚至還因為誤會而導致哥哥奪走了他的性命。
從此,張鳳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張虎也自知辦了錯事,一直替她找像戲子的男人,想要彌補妹妹,卻總是無功而返。
要說張鳳一點都不怨哥哥,恐怕也是假的,畢竟他在衝動之下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但從小哥哥就一直照顧她,兄妹之間的感情又怎能割捨?
長期的壓抑和悔恨時刻折磨著張鳳,讓她陷入了精神的自我厭棄,以至於換上了隨時都會發病的頭痛症,難以紓解。
當初崔粲和周瑜二人之所以被留下,也是因為崔粲不經意的一句話,觸動了張鳳內心的美好記憶,因為那個戲子也曾誇過張鳳像月亮一樣美麗。
真是造化弄人,聽完張鳳故事,崔粲的內心唏噓不已,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風姐姐,你……」節哀。
「所以你到底是誰?」張鳳抹了一把眼淚,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少年,眼神狠厲。
崔粲手心一緊,「鳳姐姐,我是崔二狗呀,怎麼啦?」
「到現在你還想騙我?」張鳳眯起眼,忽然從床頭抽出了一根鞭子,往地上狠狠一甩,清脆的響聲讓兩米外的崔粲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真沒騙你啊。」崔粲強裝鎮定,心想周瑜怎麼還不來?她就快頂不住了啊。
張鳳冷笑,「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她因為常年吃藥,稍通些藥理,那杯喜酒里絕對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她一靠近杯子就聞了出來。
「好,那你把兩杯酒都喝了,我就姑且相信你。」張鳳手握長鞭,站在床邊,高傲地揚起了頭。
「這不太好吧,這可是交杯酒哎。」崔粲擦了擦額頭的薄汗,委婉地說道。
「你果然心裡有鬼!」
鞭子劃過空氣,發出悚人的聲音。眼看它就要落到崔粲身上,崔粲趕忙轉身躲閃,「鳳姐姐,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呀。」
「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可不介意新婚夜殺了你,反正別人都覺得我是個瘋子。」
張鳳用力握著鞭子,眼神兇狠地鎖住崔粲,彷彿對方就是拆散她的惡人。
崔粲慌張地朝門口跑去,結果還沒等她摸到把手,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屋內,兩人都被巨大的聲響驚在了原地,同時望著門口出現的眾人。
「你終於來了——」崔粲見到最前面的男人,立馬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躲到了男人身後,只探出一個腦袋,望著屋裡的情景。
見到崔粲的舉動,周瑜挑了挑眉,嘴角微揚。
他拿著長劍,往前走了幾步,直指張鳳,「我不殺女人,你自己去正堂。」
山寨里的土匪都已經被他們全部消滅,而他們的家眷都被集中在了正堂,等著官府的人過來登記。
張鳳大怒,「原來這竟然是你們的圈套!我哥哥呢?」她往地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周瑜皺了皺鼻子,輕描淡寫地開口,「殺了,不光是他,所有山匪都已經清剿完畢,你最好別耍什麼花樣。」
「什麼!你竟然敢……」張鳳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她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彷彿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而後癱在了地上,崩潰大哭。
看著女人痛苦的模樣,崔粲有些於心不忍,她走上前,想要扶起張鳳。
可就在她即將觸碰到張鳳的那一秒,對方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都怪你們!」如果不是他們來了山寨,自己的哥哥和山寨其他的人也不會死。
周瑜見狀臉色一變,立刻把劍架在了張鳳脖子上,威脅道:「放手,別逼我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