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幾天後。

米花中央醫院門口，神宮春瑠帶著一個行李箱，坐上扶光基金派來的豪華汽車。

車裡已經坐了另一個人，年紀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一個年輕女性，美貌，幹練，不過……看上去，不太像醫生。

神宮春瑠揚了揚眉，坐進車裡，系好安全帶，一聲不吭。

「你好，我是烏丸妃美子(Himiko)。」那個年輕女性見神宮春瑠不做聲，主動伸出手來打招呼。

「Himiko？日本古代那位女王卑彌呼的名字么？」神宮春瑠覺得這個名字很大氣，也伸出手來，和她握了握手。

「啊，可惜不是。是王妃的妃，美麗的美，孩子的子。」名為烏丸妃美子的女性，豎起手，擋在唇前，微笑。

她的神態，莫名其妙地，似乎有一絲熟悉。

再加上這個名字……

「烏丸……是那個日本最大的烏丸財團的烏丸么？」神宮春瑠一臉純潔正直。

烏丸妃美子點點頭：「是啊。」

「你也是醫生？」

烏丸妃美子搖搖頭：「不是。不過……這次醫學研討活動的負責人，租用了烏丸集團的場地，我是對接的負責人。」

「是么。」聽到對方不是同行，神宮春瑠迅速失去興趣，調整了一下坐姿，閉上眼睛。

「啊，這個態度，可是不怎麼友好啊……」烏丸妃美子仍然在微笑。

神宮春瑠閉著眼睛，一臉平靜：「我又不是因為態度好才被邀請參加這個研討。我是醫生，專業的。」

路上沒有再接其他人，車上只有神宮春瑠和那個叫烏丸妃美子的人。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怎麼說話。

車子來到京都，開往烏丸集團旗下某度假山莊；旁邊不遠處，是烏丸旗下某綜合醫院。

來到度假山莊，烏丸妃美子坐上另一輛車離開，而神宮春瑠和她的行李則要先接受檢查。

「理由？」神宮春瑠平靜地看著面前身著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員。

「真是對不起。由於本次研討會，會涉及某些新技術、新術式，為了防止技術泄露，我們需要檢查一下您的行李。給您帶來的不便，真是萬分抱歉。」

工作人員態度十分恭謹，理由也似乎無可挑剔。

「OK。」

「請問這個是什麼？可以打開么？」

檢查的人拿出VR眼鏡。

「滿天堂剛出的VR遊戲設備。可以打開，別弄壞了就行。這個是限量版的，不好買。」

神宮春瑠通情達理。

等神宮春瑠拿回被「檢查」過的手機，不出意外，裡面已經被安裝了新的插件。

這倒使她鬆了一口氣。

他們的注意力越是被手機吸引過去，就越不容易發現其他的問題。

手機的通訊錄和裡面所有的內容都已經在來之前仔細檢查、清理過。比如灰原哀、降谷零等人的號碼，早就從通訊錄中刪去。非通訊錄中的號碼一律拒接，反正人設就是一心只關心手術、不同人情世故的Nerd嘛。

神宮春瑠擺弄著手機，查看了一下裡面剛裝的插件，感覺水平也不是太高，至少還在科學範圍呢，而不是柯學範圍。

或許……可以試試？

休息一兩天後，被邀請的人陸續來到度假山莊。

次周的周一，扶光醫學研討會正式開始。

還有開幕式，像模像樣的，就像一個普通的醫學研討會。

開幕式上，扶光基金的負責人淺口敏幸慷慨致辭。

「過去的幾個月里，在扶光基金的資助下，在在座諸位醫生的高超醫術下，有數百名高齡癌症患者成功接受了手術治療。他們中，有的人，將會有機會看到重孫的降生；有的人，將會圓一個幼時的夢想；有的人，會有機會和他們的親人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這一切都證明，我們的努力，是有意義的。」

「但是，還有數以萬計、百萬計的老人們，他們的身體狀況，被一般醫生認為不適合手術，從而錯失了這樣的機會。」

「半數以上癌症患者年齡大於65歲，但關於癌症療法的研究卻很少涉及70歲以上的人群。」

「所以今天，我們希望在諸位醫生的努力下，群策群力，共同探討一條可行的道路，一起攻克這個難關。」

「在座的諸位醫生里，有技術精準高超的外科醫生，有經驗豐富的麻醉醫生，有細心專業的護士，有藥學前沿的研究者……相信在諸位的通力合作下，在這三個月的研究、交流與實踐中，我們一定會有所突破。或許是某種葯的研發思路，或許是某個新的手術術式。每一點突破，對我們這個世界，都是有意義的！」

「謝謝諸位！」

慷慨激昂的語調下，在場的人們似乎都覺得不鼓個掌有些說不過去。

稀里嘩啦的掌聲中，神宮春瑠冷靜地抱起手臂。

這個人，沒有提到放化療，原本在癌症治療中，非常重要的治療手段。他們……好像不太關心。

接下來的研究日程，似乎也證明了神宮春瑠的猜測。

雖然也有一部分放化療相關的研討，但那些只限於報告、討論。

而與手術相關的，卻包括大量的病例研究和實際操作。

病例研究部分，此前在扶光基金贊助下，成功手術的每一個病例，如果主治醫生被邀請過來了，都會被拿出來討論。

病人的情況如何，為什麼選擇這樣的手術入路，切除範圍是如何判定的，過程中有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在場的其他醫生也會討論，還有哪些可以改進的地方，儘管有些「改進意見」就像是「如果能空手舉起兩千斤」一樣，並沒有多少指導意義。

神宮春瑠的手術錄像也被放出來討論。

「助手有點慢。」

「護士不夠熟練。」

會場上議論紛紛，人們似乎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來：「其實……護士和助手，都不慢吧……這個熟練程度，已經是非常好了。是主刀太快了吧？」

「是哦，主刀速度太快了，其他人跟不上，有點脫節了。這樣不太好吧？」

「不過這個病人的情況，慢下來，風險可能太大吧？」

不管速度是快是慢，那些病人的預后，都非常好，大部分都已經出院。

神宮春瑠的手術選擇，囿於她不足十年的經驗，或許還有很多可以改善的空間，但她精準、迅速的手術風格，還是給所有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舉重若輕。

手術錄像上，只見她似乎不假思索地切割、縫合，沒有一點猶豫和試探，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平平無奇地下刀，近乎無血的乾淨的手術視野，毫不猶豫地貼著腫瘤的邊緣切除，迅速精準地掃除淋巴。

簡單的動作，在外行看來，甚至可能產生「我上我也行」的錯覺；但在做過無數手術的專業的內行人眼裡，甚至可以稱為某種「美學」。

太美了。就像天才的鋼琴家，手指在琴鍵上輕鬆自如地跳躍，似乎毫不費力地，奏出美妙的樂章。

而接下來的實際手術，也進一步證明了這一點。

除了討論交流，扶光基金還安排了許多病人，由參與研討的醫生、護士，給他們進行手術。

每一個病例，手術方案的制訂，都由在場的諸多頂尖醫生參與。這一部分，一般年紀大一些的、經驗豐富的醫生，會有更多的優秀建議。

而實際手術方面，卻不一定是年紀越大的越好。畢竟年紀越大，本身體力也跟不太上了。還是技術經過一定磨練，而體力依舊充沛的年輕人、中年人，更適合長時間手術。

而在這些人中，神宮春瑠堪稱一枝獨秀。

其他人並非不好，但她好得格外突出。

在這一點上，麻醉醫的感受格外突出。

其他人做手術的時候，他們一直需要小心翼翼地盯著各項讀數，萬一血壓、心跳升了降了，哪裡出血了，他們都需要及時調整。

而神宮春瑠做手術的時候，整個過程平靜地甚至有些無聊：開始，正常，結束。

一個月後，有些醫生陸續離去。

年紀大的一些醫生，遠程也能給與指導建議。

技術不那麼頂尖的外科醫生、麻醉醫、護士等，也陸續被送走。

剩下的人員越來越精簡，慢慢只剩下幾個醫療小組的規模。

神宮春瑠就在其中。

這一個月的高強度研討，對她而言，也是受益匪淺。

尤其是手術思路方面，由於年輕，經驗不足的短板，在如此密集的、高水平的討論、實踐中，得到了極大提高。

如果現在讓她給此前那幾個病人做手術，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除了她，剩下的那幾個人，也都是各個方面的精英。

比如一位三十七八歲、經驗極其豐富的女護士，一起做手術的體驗堪稱愉悅。

又比如一位四十齣頭看起來永遠睡不醒的麻醉醫，對各種藥品的選擇，劑量和時機的把握，也是無可挑剔。

手術的助手，三十來歲的外科醫生，技術也不錯，能夠跟得上她的節奏。

作為一個醫學交流研討會，目前為止，神宮春瑠的感受非常好。

如果真的只是一個醫學交流研討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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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這是初步的名單，請您過目。」

一隻白皙、纖細、修長的手伸出來，接過名單。

「這個人，神宮春瑠？」有些慵懶冷淡的聲音響起。

「是。她在美國長大，家在波士頓。生母是日裔生物學教授，神宮秋奈。與波士頓的布萊恩教授的研究有一定聯繫……」

聽著部下報告的資料，那位「大小姐」慢慢翻著手裡的資料：「她的手機里，有沒有查到什麼？」

「根據我們在她手機里安裝的插件，她的社會聯繫不多，除了美國的養母，在東京還有一個男友，最近也因為結婚的事情引發爭吵。目前正在冷戰中……」

「哦？」

「大小姐」輕笑一聲，繼續翻看手裡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