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凌胡二人走到長秋宮門口時,宣後身邊的駱娘子,駱濟通便迎了上來。

駱濟通曾是五公主的伴讀,待五公主出宮開府後就轉來長秋宮伺候,深得宣后信任。

以往胡蔚稚進長秋宮拜見宣后時,她都如同長姊般溫和可親,胡蔚稚也對她頗有好感,時不時也會帶些小禮物送給她。

今日胡蔚稚見到她時,就覺她的笑容有些勉強,似是有些心事,鬱郁於心。

胡蔚稚沒有再細想,畢竟任誰都有情緒低落之時。另一方面,凌不疑已拉著她進入殿內,向宣后請安。

向宣後行拜見之禮后,宣后和顏悅色地讓凌不疑和胡蔚稚於她左側落座。胡蔚稚觀她氣色,竟是比之前還要差些,胡蔚稚便有些擔憂地詢問道:「皇後身體哪裡不舒服嗎?可須傳喚醫官來替您瞧瞧?」

宣后搖了搖頭,溫婉道:「福康勿要擔心,只是近來眠淺罷了,年紀大了便會這樣。」

胡蔚稚道:「皇后正值盛年,哪裡就年紀大了。」她又想了想道:「我府上的李醫士最善婦科,不若傳他進宮給您看診?」

宣后剛要開口,站在一側隨侍的駱濟通便道:「縣主,皇後身份尊貴,豈能讓江湖郎中近身診脈,此舉怕是不妥。」

宣后便看了她一眼。

胡蔚稚看向駱濟通解釋道:「李醫士醫術高超,是難得的善婦科的醫士。這些年全靠他的精心照料,我阿母的身子才能康健。」見駱濟通的面色一下僵住,胡蔚稚便挪開了視線。

宣后道:「福康的一片心意,予心甚慰。不過予這次只是些小毛病,就不用勞煩醫士了。」

聞言,胡蔚稚便也不再多言,心中想著出宮后再送些寧神的香薰及補品給皇后。

這時,有宮人上茶。駱濟通走上前來,接過托盤中的茶杯,緩緩放在凌不疑的面前。曲身抬眼間,情波流轉。

凌不疑目不斜視,純當沒有看見。

駱濟通的一舉一動也落入胡蔚稚眼中,她這才恍然大悟,這駱娘子今日為何舉止反常了。她側目看了凌不疑一眼,心中暗嘆了一聲,美色迷人。

於是她再看向駱濟通的眼神,就帶了一絲的審視。

駱濟通敏銳察覺到胡蔚稚的視線,起身又端了另一茶杯,恭敬地呈到胡蔚稚的面前,微微垂頭,「縣主,奴婢方才所言多有得罪,還望縣主恕罪。」語氣甚為謙卑,只寬大的衣袖遮掩下,那雙眼睛充滿了算計。

胡蔚稚微微一笑,「駱娘子言重了。」伸手去接茶杯。

她的雙手剛剛碰觸到茶杯,尚未拿穩,另一股力道便帶著她的手,連同茶杯一起,往前傾去。滾燙的茶水,全部潑到了駱濟通的臉上、手上及身上。

這一幕驚呆了長秋宮的眾人。

附近的宮人連忙將駱濟通圍住,給她擦拭茶水。駱濟通身邊的小宮女春笤,已憤怒的看向了胡蔚稚,控訴道:「縣主怎可如此狠毒!」

「春笤!」駱濟通連忙喝止她,「不得無禮!」她的手和右側面頰已經被茶水燙紅,一側濕漉漉的頭髮搭在面上,顯得甚為狼狽以及楚楚可人。

「放肆!」凌不疑冷冷出聲。

駱濟通暗自竊喜,偷偷抬眼打量凌不疑的神色。卻見凌不疑恚怒的眼神是向著她們而來,心頓時涼了半截。

凌不疑撇看眼不再去看那兩名主僕,握著胡蔚稚的手細細查看,見她的雙手仍潤白如玉,未有一絲損傷,頓時鬆了口氣。

宣后這時也已來到她們二人身前,擔憂的詢問:「福康可曾燙到?」

凌不疑搖了搖頭,對宣后道:「皇后,宮人言行無禮,對吾婦口出惡言,理應嚴懲。」

春笤的小臉瞬間煞白。

駱濟通看著她,心中雖有些難過,但此時她也無暇顧及他人了,她怯怯的抬頭偷瞄,剛好與胡蔚稚的目光相對。胡蔚稚看向她的眼神,不喜也不怒,淡漠到了極點。旋即,她又半垂了眼帘,將視線轉去一邊。胡蔚稚這副模樣,像極了凌不疑厭惡某物時的神情。駱濟通也將視線移開,暗恨之下,長袖下的手指蜷縮,指甲刺入了掌心。

宣后無奈地點了點頭,向凌不疑保證道:「子晟放心,予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聞言,凌不疑便向宣后深深一拜,隨後道:「臣先攜蔚稚告退。」

宣后便又叮囑他們記得午膳時來長秋宮赴宴,然後讓二人離去。

凌胡二人走後,宣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駱濟通和春笤二人,長嘆了一聲。

翟媼扶著宣后坐回遠處,宣后頗為疲憊的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前兩日,文修君剛來了她長秋宮為小乾安王鑄幣權一事大鬧了一場,這兩日她又忙於霍侯忌辰一事,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今日便又出了這事。

宣后著為心累,想了想便對駱濟通道:「你在予身邊也待了幾年了,盡心侍候。你與賈家七郎的婚事將近,予已為你備下了豐厚的嫁妝,你出宮后便帶著春笤一起前往西北吧。」

「皇后!」駱濟通聞言大驚,不敢相信宣后這就要將她逐出宮外,她伏地跪拜,求饒道:「皇後為何突然要驅逐奴婢,若是為了今日之事,奴婢認錯!可奴婢並非故意的,奴婢當真是以為縣主已將茶杯拿穩才鬆了手,但茶水也並未燙到縣主啊!」

宣后閉了閉目,道:「若真相如你所言,為何方才你並不辯解。」

駱濟通啞然。

宣后緩緩地將她的心思道來:「你只是在等待眾人如何反應罷了。」

若眾人為了此事怪罪胡蔚稚行事惡毒,她則可出來溫言勸解,抹黑胡蔚稚的同時,也全了她溫和和順的名聲。若眾人不怪罪,她也可出聲將所有罪責攬到自己身上,這樣就算胡蔚稚想要難為她,也無從下手。她如此行事,進退自如。

駱濟通高看了自己的計謀,低估了他人。胡蔚稚對她的所作所為毫無動作,而宣后和凌不疑也早早看透了她的心思。她粗糙的陷阱,反倒令她深陷其中,難以脫身。

駱濟通沒再說話。宣后的眸中也流露出了難過與失望的情緒,「好了,你和春笤退下吧。」

春笤叩拜,而駱濟通卻沒有動作。

少傾,她緩緩支起身子,望著宣后,眸中溫和的情緒褪去,只剩冷漠。她明白了方才凌不疑口中的「言行無禮」之人包括了自己,宣后也絕不會再留她在長秋宮。但當年,也正是宣后,才讓她心生妄想,不是嗎?怨憎的情緒油然而生。

駱濟通攥緊了雙手,指甲抓破了掌心,才堪堪讓理智回籠。她身份低微,誰也得罪不起。駱濟通俯身朝宣后重重一拜,額頭嗑在地上,發出了沉重的一聲響。隨後領著春笤,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長秋宮。

宣后心疼的擰著眉,心軟的她對駱濟通生了歉疚之心。她嘆息著對翟媼說:「都是予的錯,予曾言要將她許給子晟,才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翟媼忙寬慰道:「皇后千萬別這麼想,您也是心疼駱娘子一番痴心以及凌將軍形單影隻,才生了撮合之意。可凌將軍不喜駱娘子,不願納她,也非皇后您的錯呀。」

宣后也長嘆一聲,「罷了,再將我的那副赤金頭面添到她嫁妝里去吧,望她嫁娶西北后能與夫君和睦,忘了子晟。」

翟媼點頭稱是,在心中又不禁感嘆道:「如凌將軍那般偉岸的兒郎,想要忘掉也非易事啊!」

出了長秋宮后,凌不疑牽著胡蔚稚散步到了太液池。太液池中建有高台,更兼瀛洲、蓬萊等仙山之假山。立於高台之上,觀仙山之景,聞池水湯湯,頗有意境。

往日里,胡蔚稚來太液池定是會要去湖面泛舟的,倒很少站在台上賞景。

胡蔚稚靜靜地瞧著景色,微風習習,水波粼粼,水面上倒映著凌不疑的身影。胡蔚稚打量著凌不疑的倒影,其形挺拔如松,其貌儀錶堂堂,胡蔚稚便不禁一笑。

凌不疑疑惑瞧她。胡蔚稚便道:「凌將軍品貌不凡,難怪惹無數女娘傾心呀。」

聞言,凌不疑有些遲疑:「也……沒有那麼多……」

「裕昌郡主,三公主,駱娘子……」胡蔚稚掰著手指一一將她知曉的,傾心於凌不疑的女娘一一道來,眼瞧著十個指頭都要數不過來了,凌不疑微微汗顏,忙握住了她的手,道:「不談他人,你呢?」

「凌將軍這是問的什麼傻話。」胡蔚稚笑盈盈地道:「若不喜歡你,還應承嫁你作甚。」

凌不疑聞言高興的翹起了嘴角,上前一步環住她的纖腰,低下頭去,額頭與之相抵,雙方都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凌不疑柔聲道:「有你的喜歡,我已足矣。」

聞言,胡蔚稚低頭一笑,依靠在他懷中。

午宴之前,凌不疑與胡蔚稚又回到了長秋宮內,宮內已沒有了駱濟通的身影,胡蔚稚便知以後應都見不到此人了。

未過多時,太子及太子妃,還有三皇子先後來到了長秋宮。太子向宣后請安后,便徑直走到胡蔚稚面前,笑道:「福康,這還是你與子晟定親后,吾第一次見你。」

胡蔚稚連忙向他行禮,太子忙扶住了她,笑容親和道:「誒,不必多禮。你自小就與我們一同長大,吾視你為親妹,如今你和子晟喜結連理,親上加親,吾不勝歡喜。」

胡蔚稚抿唇一笑:「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又待要說些什麼,一旁卻傳來了一聲冷笑——是三皇子。

較之和藹的太子,三皇子則冷漠許多,從小到大,胡蔚稚也基本沒見他笑過。

三皇子冷冷道:「皇兄,今日是霍侯忌辰,說這些怕是不合適吧。」

太子面色訕訕,解釋道:「吾也是難得見到福康,所以……」

「呵。」三皇子又是一聲冷笑,「方才皇兄不是還說待福康如親妹嗎?怎麼還會難得相見?」

「吾……」太子語塞。

而夾在他們話題中間的胡蔚稚也甚為尷尬,只得生硬地道:「二位殿下,還是且先落座吧。」

兩人未動,凌不疑此時開口道:「二位殿下,且勿讓吾婦為難。」

三皇子這才向凌不疑投去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拂袖後於左側首位落座。而太子也前往另一邊,與太子妃相鄰而坐。

氣氛陷入凝滯。

未幾,其餘的皇子公主們也紛紛攜伴而來,依次落座。

人一多,胡蔚稚方才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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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此情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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