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餅乾

車子行駛了一路，和來時的有來有回的交流不一樣，回程的路上是一片沉默，兩人甚至隔了一段距離。

天空翻動著不安的雲，詭異的色彩裝飾在如今平常的世界里。

因為羅一諾居住的地方過於偏僻，所以車子停下的時候，允許雙邊開門，兩人就從各自近的地方下車。

盛凜抿嘴。

因他的意願，在下車后不久，他的機器小章魚就從屋子裡面跑了出來。看見了盛凜，章魚順著他的腳，一路爬上他的肩膀。它的紅色眼睛，顯示出敵意。

羅一諾在後面下車，等他站穩后，車子立刻就離開了。

風沙在天空下揚起。

羅一諾慢慢轉過身，對著盛凜。

盛凜在此之前，從未如此認真而又深究地看著面前的人。他有一張堪稱一絕，彷彿是設計了無數遍，才被製造出來的臉，這樣的臉怎麼會沒有經過基因改造？他的眼睛，是沒有感情的、空靈的，那是一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給予亘古永恆冷漠的眼睛。

盛凜對柯羅諾斯世界的資料深信不疑，對這個看起來柔弱的科學家掉以輕心。

但是若他可以製造柯羅諾斯序列碼，偽造身份，甚至也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力。

那麼……眼前的究竟是什麼人物？

盛凜自小在欺瞞、危機和死亡中長大，用最惡意的心揣測他人。

所有一切都是危險，是不利於自己的，是可怕的。

見盛凜死死地盯著自己，羅一諾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耳朵旁邊的頭髮。

「我一路上想了很多，現在覺得，還是早點告訴你比較好。」羅一諾的聲音低沉，似乎是考慮了很多，所以才決定說出現在這番話。

盛凜在認真聽著。

羅一諾看了他一眼，然後朝他走過去。

兩人相隔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機械章魚在盛凜的肩膀上，冰冷的眼睛凝視著眼前的人。

「你想要說什麼？」他們之間的距離很短，盛凜不太確定，萬一起衝突，自己是否能用最省力的方式拿下他。

羅一諾一臉凝重。

盛凜的手一動。

羅一諾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不好意思，我不交對象。」

風吹，雲過，周圍一片安靜。

盛凜獃滯，隨後，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了一個字，「哈？」

「雖然我不在意，但是我知道，這張臉還是長得很不錯，我也是個性格很體貼的人。」羅一諾摸頭髮。

盛凜聞言，腦子一片空白，連帶著，連表情也一片空白。

羅一諾伸出手，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朝他伸過去。因為機械章魚在一邊，他只好拍盛凜另一邊的肩膀。他雖然沒有攻擊意圖，但是機械章魚還是對他舞動著爪子，耀武揚威。羅一諾一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還順便摸了一把它的腦袋。

「你是個好人，會找到更加適合你的人的。」羅一諾抓著盛凜被衣袖包住的手腕，稍微用力按了一下。

接觸瞬間，羅一諾的心跳瞬間加快。

羅一諾整理情緒，然後放開握住盛凜的手，摸了一下臉。

他的臉上出現一如往常的程序化笑容。

笑完，他轉身離開。

「今天浪費太多時間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羅一諾一邊說著，一邊回家，並且在轉身瞬間變臉。

他的身後，盛凜完全呈現石化狀態。

微風吹拂這一位靚仔的頭髮，他終於發出了第二道聲音。

「哈？」

羅一諾的聽力不錯，他在聽到盛凜開口的時候就回頭了，並且用一種抱歉又無奈的眼神看他，隨後搖了搖頭。

盛凜殺人之心比剛才更甚。

機械章魚在他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向盛凜展示自己的存在感。你如果想要和人對戰，我隨時都在。

盛凜猝不及防邁開腳步，朝羅一諾跑過去。他起步太突然了，機械章魚從他的肩膀滑下，掉到地上。

羅一諾正好把門打開，走進了屋子裡。盛凜跟在後面正想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反正要懲罰羅一諾，辦法比想的要簡單多了。

那麼，要怎麼辦呢？直接抓他的手，還是過分一點，摸他的脖子，亦或是乾脆一把攬住他的腰。

不管是哪一樣，盛凜相信，足夠讓羅一諾崩潰一陣子了。

「機器人已經幫我們把東西送回來了。」羅一諾完全不知道身後的人散發著可怕的惡意，他蹲在地板上，檢查放在地板上的東西。

盛凜一聲不吭，人已經站在了羅一諾的身後。

他彎下腰，伸出手，就要撥開青年的黑髮，觸摸他纖細的脖子的時候，突然，羅一諾轉頭了。就算如此，盛凜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他的眼神深沉，不會動搖。

看他的手朝自己伸來，羅一諾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他動作快速，一隻手抓住盛凜的手腕，將他的手翻過來，一隻手把手中的東西，放到了盛凜的手掌心之中。

盛凜低頭一看，然後傻眼。

羅一諾給了他一個小小的糖果。

「你很喜歡的吧，吃吧。」羅一諾轉過身，繼續整理東西，「但是吃太多糖果對身體不好，所以不要吃太多。」

盛凜手指一挑，將糖果翻過來。

這一個糖果名為星空糖果，模樣模擬各種星球的樣子，是星際間非常流行的零食。

「這是小孩子吃的東西。」盛凜無語了。

確實是流行的零食，僅限在小孩子間。

羅一諾回頭看他一眼，一副「你真不誠實」的樣子。

「我買了兩包，一包給你，一包晚點帶給韋樹。」人類都喜歡這些奇奇怪怪長相的食物。

羅一諾將食物分成了兩份，一份交給盛凜，一份放到桌面上，打算晚點派個機器人送去韋樹的家。

在他忙活的時候，盛凜的嘴裡咬著星空糖果，有點無聊地撐著腦袋，看羅一諾總來走去。

他咬糖果的聲音非常擾民，咔擦咔擦，羅一諾聽到他把糖果全部咬碎了。他走過去，給了盛凜第二顆糖果。

「話說回來，你急著離開那個小孩的家，甚至把那個DJ00023留下，就是為了帶我去買東西？」盛凜想起這茬了。

「嗯。」羅一諾淡淡地應了。

盛凜咬糖果的動作一頓，他看向這個頭髮亂七八糟的科學家，心裡微微一動。

糟糕，搞不好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他真的很不錯，心動也很正常。

羅一諾接著說：「不然你餓了，想要吃人肉怎麼辦？」

他還在記著他看過的荒謬小說，上面說，野蠻人肚子極度餓了，會吃人。

「咔擦。」盛凜大力咬碎了一顆完整的糖果，用盡了力氣，才保持自己的表情不扭曲。

他剛才一定是被這顆糖齁到了，才會產生上面那麼荒謬的想法。

「食物全部給我嗎？」盛凜留意到他把今天買的東西都放到自己的身邊。

他原本氣勢洶洶，想要問清楚，貼在他手掌的序列碼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是什麼人。但是他是一個極其容易收買的人，羅一諾塞給他兩顆糖果了，加上至今為止沒有對他有過任何傷害的行為，所以他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真的覺得危險，自己離開這個地方就好了。

不知道他想法的羅一諾，還在整理屋子裡的機器人。一樓的空間不大，而且擺放了很多機器，他怕盛凜覺得礙事，所以想要收拾得整齊些。工作起來一心一意的羅一諾，聽到盛凜的聲音，抽空敷衍他。

「嗯吶。」其實羅一諾可以吃東西，但是吃東西並不是必須的。

「你拿點食物去吧。」盛凜準備去拿袋子里的東西。

羅一諾不小心放鬆警惕了，和他說：「不用，我有零食。」

「這樣，你平常吃什麼？」盛凜隨口和他一聊。

羅一諾手一探，隨手從一個柜子里拿出了一包裝滿了的電路板。

盛凜不敢置信。

羅一諾手一頓，眼睛獃滯。在盛凜驚訝的眼神中，他默默抱緊這包電路板。

「這是做成電路板樣子的餅乾，抹茶味道的。」羅一諾說謊。

當自己說謊的時候，羅一諾不得不佩服自己，他現在已經是一個謊話隨口就來的仿生人了。

「這樣。」盛凜看著手中的糖果紙，這也很正常，現在的食物就是花里胡哨的，「我喜歡吃餅乾，給我一塊吧。」

他朝羅一諾伸出手。

羅一諾的機體不穩了一瞬間。

他懷裡的當然不可能是什麼餅乾，是貨真價實的電路板啊。

人類怎麼會吃電路板呢？

想到此，羅一諾更加用力抱緊懷裡的東西，默默轉身，意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盛凜的視線。因為心虛，羅一諾轉過身後，忍不住回頭，偷看盛凜一眼。

「嗯？」盛凜笑著朝他伸出手，看羅一諾看過來，手指還催促般動了動。

氣氛真好啊。

說實話，如果羅一諾現在懷裡抱著的確實是一包餅乾，在盛凜這樣的笑容中，遞一塊給他，兩人的感情一定會一下子拉近一大步。

可惜，這是真材實料的電路板。

羅一諾不敢看盛凜的臉，抱著一大包電路板，然後猛地頭也不回，快步跑進了地下，並且在進去后，狠狠將門關上。

盛凜臉上的笑容僵住。

逃離盛凜后，羅一諾在地下室，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把一整包電路板藏了起來。

「哇，太危險了。」

他自認為，自己用了非常機智的方式，逃過了這一次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