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

壽星前腳走，東方朔後腳就徵得東華帝君的同意，尾隨其行。

東方朔乃詼諧歲星，因接連偷吃西王母的蟠桃又伶牙俐齒而飛升成仙，后做了東華帝君（不怎麼服管教）的弟子，幾乎每十來天就要干點令他師父頭疼的事兒出來。

他為人幽默能說，為仙風趣多智，身高九尺，帥氣風騷，有些猖狂，也有些好色，以前做人時每年就要換一位妻子，但自從天蓬元帥因好色被打下界投了豬胎后，他猛然頓悟（？），開始淡泊正經起來，雖然在天上也不能娶妻，他已清心寡欲百來年。

但東華帝君還是不放心囑咐了他兩句：「曼倩，為師知你久待不住，也不強留你，只是下界切記慎言、慎言，能住口時且住口，可動手便無須多嘴，莫要生起事端，也不要騙取人女，更不可步那猴頭後塵。」

東方朔肅然正色，頷首頷首，謹記謹記，然跟壽星到半途，就察覺到什麼，轉道去了祭賽國金光寺。

此時的金光寺，杏萱一派仙風腳踏祥雲，左托小杜右擎灰啾，正吐氣如蘭勸九頭蟲回頭向善，不要再做梁上君子。

一則這也算是教育的功德，二則她不想惹麻煩，祭賽國雖然都是凡人，但也有許多強人，閑得沒事為什麼要攪得更亂呢？和平發展是要義呀。

九頭蟲自然不聽，反而勾唇輕笑，譴責起她來：「原來多日來便是你的人馬擾鬧聒噪，三番五次來吾龍宮做賊不成，賊首今日卻親臨多管閑事，不羞！」

復伸手直取佛寶舍利。

杏萱嘆氣，點點小杜粉爪：「好言難勸該死鬼，罷，我們回去吧，是他命里該有一遭……」

小杜捧哏兒：【可是……】

杏萱駕雲轉身，面向宮殿方向微微仰首：「萬事有因有果，我們言盡即可……」

特別拙劣的故布疑雲法，但架不住九頭蟲是個十分多疑謹慎的鳥人。

他心下思忖片刻，到底沒立即動手，眼前女人來歷不明，其麾下嘍啰也有些死而復生的奇能，性情亦都詭譎。他若不想偷寶事情敗露，必然要解決此女子，但即便可殺，又恐其生生不息，反更生莫測古怪，之後與他糾纏不休起來，只為此寶，似不划算，不若從長計議。

反正這東西並非非要不可，不過就是喜歡它會放光罷了。

現下看此女似曉一些天機，他倒有了結交之意。

畢竟他那未來泰岳萬聖龍王虛擔龍號，實在本事不濟膽小怕事，四海汪洋，誰知這一區區潭龍王？不為萬聖公主，他九頭蟲又怎肯來此窩腳？但既愛公主，又怎能不管此潭？長久打算，還是得廣交豪傑。

便回嗔作喜，又不管了佛寶，化作一隻銀羽大鳥，杏萱飛，他追。

一個爬到樹上偷懶的小和尚，無聊數雲之際，正好看見了七彩佛光背後隱隱的仙女和銀光爍爍的「神鳥」，哇了一聲，興奮許願不要天天打坐參禪讀佛經。

眼睛再睜開，又見一高大男子，咻得從塔頂閃過。

小和尚：「……好日子欸~」

……

荊棘嶺，鶴唳聲聲。

一個透明大罩自天而降，哐一聲罩在癱於柴火堆里不省人事的梅花鹿身上。

壽星嘆一聲好險，再遲來一步，那孽畜恐怕早化灰也。

荊棘嶺眾妖眾玩家被鶴鳴驚動，停下手頭活，齊刷刷望向從大鶴背上下來的老頭。哇哦，神仙！

凌虛子也愣愣看這白鬍子大腦門老人。此形象，何其深入人心妖心，果不其然……是壽星啊。

凌虛子不由覷那幾個剛才喊話通報的草木妖怪，這杏仙的子孫，怎麼都如此知多識廣，早曉那妖道來歷。他修行道家術法，通讀《周易》，也算不出這等。真是奇哉怪哉。

只是自己傷了壽星的腳力，會不會……

玩家那邊可體會不到凌虛子的疑慮擔心，他們滿臉喜氣洋洋，語氣又沸沸揚揚，開心得就像趕大集看大戲：這可是他們見到的第一個神仙npc呀，那不得排隊摸摸頭沾點壽？要一個壽桃長命千歲？

於是當壽星急切走向自家梅花鹿時，就接收到了沿途的一眾火辣辣目光。連趾高氣昂的仙鶴都開始懷疑自我，莫非它的毛掉光了？否則何至於此？

文冠樹一樹當先，自以為文質彬彬搖扇（跟百寧學的，要當儒雅文人嘛）上前：「失禮了。」不等壽星反映過來，一手已搭上他頭，狠薅一把。

壽星：「……」

發生了何事？人間妖怪已至如斯？

仙鶴：「……」

怪主人年老個子矮了，怪它只會飛反應慢。

其他男性玩家一看文冠果沒被當場滅殺，膽子更大，這回直接上來三個，一個握壽手，一個摸壽桃，一個撫壽頭。

個個在挨打的邊緣瘋狂試探。遊戲重在試探，生命不息，作死不止，根本不知道矜持為何物。

「果然是講究養生的神仙啊，心寬體胖，你們看怒氣值都沒有一絲絲，好神仙。」吃棗不玩也去握了個手，回來后興奮慫恿其她女性玩家去搶、不……去討個小壽桃回來，我們可以用長壽麵回報，也不欠什麼。

有幾個女性玩家蠢蠢欲動。

剩下不怎麼蠢動的轉換目標，開始圍觀仙鶴：

「好大一隻鶴，好優雅好漂亮！」

「奈何美女沒文化，漂亮可愛走天下。」

「可以騎一騎嗎？就騎一下，她會不會踢我？」

「反正又不疼，實在過意不去，先以溫柔利誘？」玫瑰花小姐姐去端了一杯杏仁露出來，「仙鶴喝喝，露露甜甜喲～」

仙鶴為難看主人，主人還在「莫生氣，要養生」……嗎？

並沒有，壽星出了一腦門汗，暴躁火大了。

長壽之人也講究有火就發不鬱結於心，壽星伸出一掌就沖最近一個玩家撲下：「孽障！猖狂！」

「為什麼受傷的還是我？」發出最後的不解哀鳴，文冠樹暈乎乎下線，心好累啊。

其他人樹死花悲？

哪能呢？他們還有另一幅面孔——

「失禮失禮，原來是南極星君光臨寒……嶺？我等仰慕已久啊，快，小的們，快奉上香茶瓜果來。」

誰是小的們？好吧不計較這些小事了。

各色沒見過的果品瞬間被捧到壽星眼前，紅的黃的綠的紫的神奇的……比王母娘娘蟠桃會上的種類還多，壽星他老人家盯得眼花繚亂。

有幾個大廚玩家當即進廚房露了一手，端出幾個拿手好菜來，有妖力加持，那叫一個快。

連仙鶴都有冰粉香露給它。

壽星：「……？」

他來此處為何？原來先前種種非禮，都是他們熱情殷勤過了頭？

啊對對對，玩家們好像會讀心術，都不等問，怎麼能讓老人家勞累動嘴啊？七嘴八舌陳述起「事實」來：我們特別特別好客您千萬別怪罪，可以給我們未來要開的炒菜館題個詞或者留點筆墨嗎？口頭宣傳也行，壽星都愛到流口水的神菜！仙界誰要過壽，您大可以推薦我們，我們能做出滿漢全席什麼山珍海味都可以，是天上吃不到的，不要錢也可以，我們免費。

要我們放了梅花鹿嗎？好說好說，杏仙不在我們也能做主，只是要約束好了不要讓他半吊子水平亂晃蕩做假藥害人害己了，最好關起來面壁千百萬年，直接進入社會主義進行改造。

啊不不不，您的愛鹿沒死透呢，我們現在就可以用愛喚醒他。另外有個奎星，壽星您應該認識吧，天兵天將怎麼還不來帶走他？他曠工好久了耶。他可以在天上保佑我們學生更上一層樓學業節節高，那應該會更有效。

來來來，吃飽喝足參觀參觀我們的新學校，對，叫「杏壇」，就缺一個很有影響力的大人物比如玉皇大帝什麼的來題字了，當然，我們可不敢請他老人家啊。

啊，您小心，看這邊我們新挖的引水渠，對，這裡還打出了一口井。我們的農田，都耕好了，春麥也種下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這年頭吃人可不是什麼好妖怪，對了，大功勞是我們的特處士，還有可愛的技術指導韭阿毛。

這邊就是嗷嗷待哺、待學的妖學生們了，山野的妖怪們苦啊……杏仙急呀，所以我們加班加點覺都不睡，已經安排專業人員開始排課了，這是幼教和文史老師，那邊還有教算數、化形的，種地、做生意，唱歌、跳舞我們也教啊，先打算設一些必修課，等差不多了再選拔妖才出來選修就業精品課。哦哦，我是教品德這方面的，心好才是真的好，沒我不行。

來，小狢你帶幾個妖給壽星爺爺表演個節目，這是我們文娛方面的先行軍，優等生潛力股，很棒對不對？

……

壽星：「……」

開了眼了，他耳累，他壽之不永了。

孽畜，看看你都招惹了些甚麼怪物，快走快走，莫再過來！鶴啊，凡塵萬不可留戀呀。

玩家們苦留不住，策劃快出來，神仙npc好感分好難得啊！

壽星，壽星你先去別急著走啊，我們給你打包些水果路上餓了吃。福祿兩位爺爺我們也備好了，您稍帶著唄。

揮揮……

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