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風早翎看著立在眼前的人,感覺自己彷彿在照鏡子一般,對方從穿著到長相都與自己一模一樣。
你是誰?
你是我嗎?
他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詢問,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而身後如影隨形始終籠罩著風早翎的黑暗在接觸了光線后,卻彷彿有了生命一般突然翻滾起來,不斷扭曲掙扎,原本涇渭分明的黑暗與光明頓時失去了分界線,交纏在了一起。
面前和自己長得一樣的少年背光而立,明明周圍光影斑駁,那雙風早翎無比熟悉的眸子里卻一片暗色,看不見絲毫光亮。少年的嘴角有著很淺淡的弧度,臉上的表情溫柔——甚至稱得上悲憫,但風早翎卻只能感受到一片濃稠的惡意。
在那張慈悲的情緒面具下,似乎藏著世間所有的陰暗與憎惡,而這些黑色的情緒全部直衝風早翎而來,對方毫不掩飾、過於直白的惡意甚至讓風早翎短暫有些透不過氣,彷彿心臟都被緊緊攥住了一樣,渾身發麻。
風早翎想做些什麼打破這個局面,但卻說不了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逐漸上升的窒息感讓他原本就不太清明的意識越發昏沉起來。
風早翎眼前的少年依舊看著他,沒有動作。然而原本寂靜的空間,卻突然間從身邊的黑暗裡冒出來了無數的竊竊私語,這些細微的嘈雜音量逐漸變大,最後匯聚成了一個清晰的聲音。
這個聲音似乎是無數個人在齊聲說話,時而是一個清晰的女音,時而又像是個年邁的老人,這讓風早翎有種在被人指指點點的錯覺。
「真難看啊,竟然把自己活成了這樣。」
「消失這麼久,你的那些所謂的同伴也沒有發現你出了問題,哈,也是,他們只是需要一個供能的工具罷了,又怎麼會在意你的安危問題呢?」
風早翎直覺便想要反駁,卻仍然沒能吐出半個字。而那些聲音卻不依不饒,始終響在他的耳邊。
「你真的喜歡這個世界嗎?嘖嘖嘖,錯了錯了,是討厭才對吧?」
「把自己世界的安危就這樣交給一群異世界的來客,真是不負責。」
「也就是個半大的孩子,根本擔不起這麼重的責任吧!怎麼能就這樣把我們世界的未來交給他啊?!」
在一堆惡毒尖銳的聲音中又夾雜著一些柔和的語調:
「真可憐啊,他們拉著你讓你經歷那麼危險的事情,說不定還會把威脅帶給你在意的朋友誒,但失去了他們,你卻什麼都不是,什麼也做不到。」
「說到底,魔神碎片、世界安危其實你根本不在意的,不是嗎?何必讓自己那樣累呢?」
「你那麼相信他們,甚至把身體活動權都向他們完全放開,這真的好嗎?他們真的會在意你所真正在意的事物嗎?」
一堆絮絮叨叨的聲音有時彷彿直接響在風早翎腦子裡,讓他頗有些難以忍受,有時又彷彿所隔甚遠,在空間里激起一層層的空曠迴音。而無論風早翎意識怎樣掙扎,他就像是變成了一個木偶般,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應。
風早翎的情緒無法控制地有些被牽動了起來,因此當他聽見一片混亂的嘈雜中突然傳來模糊的、呼喚他的聲音時,他甚至有些感到委屈。
原本只有黑與白的世界不知何時滲進了絲絲縷縷的金光,長出了翠綠的枝丫。
隨著這些變化,他聽見呼喚自己的那個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但仍然彷彿隔著很遠的距離般模糊不清。
「風早……醒……」
風早翎豎起耳朵,努力從嘈雜中扒拉出那個特殊的聲音,想要聽得更仔細些。卻看見眼前原本如同雕塑一般站立著的少年突然眨了眨眼,那雙暗沉的藍眸瞬間在光影的影響下變得斑駁起來。
隨即,彷彿是一個信號一般,周圍的聲音漸漸地消了下去,整片空間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個越發清晰的呼喚聲。白光與黑暗仍然在相互融合糾纏,或許是因為還在努力蔓延開來的金與綠的影響,風早翎訝異地發現自己重新有了些許對身體的控制權。
他動了動手指,看向眼前的少年,下意識道:「你是誰?」
少年平靜地看著他,眼裡彷彿凝著一汪深潭,在讓風早翎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與對方結了什麼深仇大怨之前,少年將目光從風早翎身上移開,轉向了那些不斷在黑白空間內蔓延開的異色。
「如果我是你,我會將那些不可控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裡。」
少年沒有回答風早翎的問題,略微停頓后,他彎起了唇,臉上原本充斥著的陰暗情緒似乎瞬間從這張漂亮的臉上消失地一乾二淨,只留下最初的純真。
他看著風早翎,輕聲道:「不過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做到的。畢竟你從來都只是個喜歡逃避的膽小鬼而已。」
這句話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后,空間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那些存在感越發明顯的金色與枝丫,猛地扭曲坍塌了下來,風早翎腳下一空,令人頭皮發麻的失重感襲來,他就像跌入了無盡的深淵般身體快速墜落著。
在一片混亂間,風早翎看見眼前的少年仍然在笑著,但他沒有從這個笑里感受到半點正面情緒,只有無窮無盡的寒意,一點一點將風早翎包裹起來。
下一秒,一股微弱的暖意自體內傳開,風早翎一激靈,終於從一直混混沌沌的狀態中猛然清醒過來,竟短暫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眼前則已經空無一物。他咬了咬牙,沒去看腳下深不見底的深淵,而是看向自己的上方,掙扎著努力伸出手,最終夠住了一片黑暗裡唯一朝他追來的金光。
隨即,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一直彷彿蒙著層布顯得有些模糊的呼喚聲陡然清晰起來。
「風早翎!醒一醒!」
風早翎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彷彿許久沒有接觸過新鮮空氣一般急促地呼吸了幾下,才緩了過來。他感覺自己彷彿從一個做了很久的可怕噩夢裡掙扎了出來,腦子一時有些短路。
「哎喲!嚇我一跳!誒?他醒了!哈哈哈哈哈,可算是醒了。」
笑聲傳入風早翎耳里,風早翎死機的意識才開始運作起來,他的眨了眨眼,隨即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躺在了家裡柔軟的床上,身邊圍著一圈人,正是『提瓦特』的大家,剛剛發聲的則是荒瀧一斗。
而離他最近的是納西妲,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臉上寫滿了擔憂:「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
「……發生了什麼?」風早翎一句話出口,才感覺自己彷彿很久沒有說過話一般,聲音乾澀低啞。
鍾離端起床頭的水杯,遞給了風早翎:「時間有限,未來得及熬些醒酒的湯藥,先喝些熱水潤潤嗓子吧。」
風早翎道謝接過,然後依著鍾離的囑咐小口抿著喝了大半杯,才覺得自己徹底活了過來。
他吐出一口氣,重新抬起頭左右看了看,試探道:「所以……發生了什麼?」
他看向坐在一邊的神里綾人,還有倚在牆邊離他最遠的流浪者:「我記得……我們不是在去港口mafia嗎?已經解決完了嗎?」
神里綾人點了點頭,肯定道:「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們才發現了你的不對勁……抱歉,發現的有些晚。」
「會那麼晚發現很正常吧?都以為是你喝醉了。」流浪者壓了壓帽檐,看了某人一眼,言辭里頗有些不爽。
溫迪乖巧地舉了舉手,乾笑道:「我的問題,我的問題。」
「先不說這些,風早知道自己剛剛發生了什麼嗎?」納西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看向風早翎,蹙著眉關心道。
「我嗎?我……好像做了一個夢。」風早翎思索著,記憶彷彿重新開始流動起來,讓他逐漸回憶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黑白空間、和自己長得一樣的少年、還有那些鑽入他腦海里的聲音。
他張了張嘴,本想和盤托出,但彷彿自己真的受到了那些聲音的影響一般,他竟然短暫沒能說出話。
而納西妲已經開始分析起來:「通過夢境而來的襲擊嗎?和我的猜測一樣,只是因為這個力量與我熟悉的夢境完全不同,所以才解決得慢了些。」
她看向風早翎,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嚴肅,於是安撫般地笑了笑:「別擔心,事情已經解決了。不過我與鍾離先生對你體內的陌生力量進行了反向追蹤,但還是跟丟了。好在,你醒過來了。」
「這樣啊。」風早翎大概捋清了剛剛發生的一切,點了點頭:「謝謝你們。」
「哎喲,你可算是醒了。」溫迪可憐巴巴道:「你再不醒,我就要成大罪人了。剛剛那幾個人的眼神都快把我活剮了!」
「酒精會麻痹人的思維。」神里綾人道:「平日里小酌即可。」
「喝個酒喝得昏迷不醒也太嚇人了,等我回去得立馬讓弟兄們從此適度飲酒。」荒瀧一鬥打了個寒戰。
風早翎被他逗笑了:「跟溫迪沒關係,酒頂多只是給敵人一個不錯的可乘之機罷了,也有我自己的問題。」
他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轉而好奇道:「為什麼你們都出來了?」
神里綾人主動解釋道:「我們發現你的不對勁后,便抓緊趕了回來,隨即才發現你的能量彷彿失控了一般,大家的行動與溝通都完全自由了。為了儘快幫助你,他們就都出來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們的擅自行動。」
「怎麼會?我要謝謝你們才是。」風早翎搖了搖頭。
他自認自己很擅長調節情緒,但剛剛在「夢」里聽見得那些話卻彷彿附在了他腦子裡一般無法抹去,甚至讓他開始瞎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過,風早翎完全沒打算瞞著眼前這幫人,如果剛剛那個「夢」是為了挑撥離間,可真是找錯人了。
自己的健康是這些人給的,自己能夠在諸伏景光兩人體內種下防禦的術法也是這些人的幫助,他本就對『提瓦特』充滿了感激。至於行動權,最近發生的事情本就比較嚴肅重要,既然『提瓦特』的人可以處理得更好,那他自然不會霸著行動權不放。
只不過道理雖然都明白,剛剛那些負面情緒卻似乎是種在了他的腦子裡,短暫無法完全驅趕,如果不是風早翎意志還算堅定,說不定會誤以為那些念頭就是自己的。
風早翎搖了搖頭,趁著自己沒有衍生出更多負面想法,抓緊開口道:「大家聽我說,我剛剛在夢裡,遇到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